《江湖萌探》沈飞天

13、观音山少女失踪案－11

　　一座名刹就这样轰然倒下，有人悲痛，有人惶恐，有人沉默，有人无动于衷。

　　桃花寺香火鼎盛，历年攒下的香油钱数目十分可观。住持并不藏私，他取来账簿，宣布将这些银子按人头均分。寺里的僧人一下子得了一大笔银钱，有些人对此并不满足，将目光瞄准了无相的那个院子。院子里面有不少值钱的器物，那把古琴据说就值几千两银子。一群人鼓噪着，浩浩荡荡地来到院子，却被谢池提剑拦住。

　　“衙门的人到来之前，这里的东西一样都不准动。”

　　胆小的看到明晃晃的长剑便吓住了。有一两个壮着胆子问：“你又不是官府中人，大家凭什么都听你的？莫不是想将这些家私据为己有？”

　　谢池面色一沉。只听到头顶哗啦一阵轻响，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扬，落了一地。众僧人还还不及感受美景，便觉得虎口一痛，而暗器不过是一片花瓣而已。

　　众人惊惧抬头。这株桃树栽培经年，树干繁茂。沈鹤原本躺在树干上小憩，此时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手里把玩着一截桃花花枝。

　　沈鹤轻抚花枝，笑道：“就凭手中这个，你们可服气？”

　　“那萧……”谢池顿了一下，“那无相犯案，还有诸事尚待厘清，院子里面留下的东西兴许有同伙的线索。你们这时闯进来，是想湮灭证据么？”

　　众人立刻面露惊恐，后退几步道：“没，没有的事。”

　　“为了一两样物件，在刑部大牢里面蹲一辈子，诸位觉得值么？”

　　身后有人叱道：“你们还不快退下。”众僧人回头一看，自觉让出一条道来，原来是住持到了。他们朝他微微躬身，便退下了。

　　“让二位见笑了。他们不过是一时起了妄念，还望二位大人大量，莫要与他们计较。”

　　“住持言重了。此间还需要您主持大局。”

　　“这是当然。”住持抬头看了一眼，“沈施主好雅兴。”

　　“吃过饭后犯困，刚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大和尚，你好生沉得住气。”

　　寺庙刚刚遭逢变故，底下的僧人又为了些许财物争闹不休，住持行事章法倒是丝毫不乱，看起来极为平静。

　　谢池在一旁道：“大师方外之人，气度着实让人佩服。”

　　住持忙称不敢，临了关切地问他们晚膳想吃什么。

　　谢池微笑道：“都行。”

　　“伙头僧恐怕没什么心思做饭。怎么不见宋施主？”

　　沈鹤道：“她去佛光寺了。官府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住持点头，随后离去。

　　天黑了饭才做好。伙头僧果然没心思弄饭，只煮了一大锅稀饭，几十个水煮蛋，另外弄了几样咸菜将就一顿。

　　谢池进了饭堂，随便拣了张桌子坐下。周围的僧人立刻端着碗走了个干净，毕竟挡人财路了嘛，很不受人待见。

　　了因和尚姗姗来迟。有人“哎呦”了一声，大声道：“这不是了因师兄嘛？怎地不继续念经了？”

　　“就是。师叔……无相以前最器重的就是他嘛。”

　　“哟，怪不得了因师兄对其他事都不关心呢。将来可得关照师兄弟一二。”

　　“饿了，过来吃饭。”了因和尚声音哑哑的。经忤是件极累人的活，往往需要十来人轮流诵读经文。更不要说桃花寺之前并不接这些活。对于这些夹枪带棒的话，了因和尚实在没有力气多做计较。

　　“快快快，快帮师兄盛饭。”那人嘴上调笑着，实际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了因和尚走过去，默默盛了碗稀饭，又拿了几个水煮鸡蛋过来。他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终于向谢池走去。朝夕相处的师兄弟，要么沉默以对，要么饱含恶意，他不争不抢，一整天都在那里诵经，并不曾掺和任何事。他越是这样，旁人反而越是疑心，认定他早就拿到了无相最值钱的财物。他辩解过，可惜无人肯信。

　　正要迈步时，斜剌里不知谁伸出一脚绊了他一下。他踉跄了一下，手里的碗立刻脱手，被人极快地接住。了因和尚惊愕地抬头，他看到了一双温暖善意的眼睛。他鼻子一酸，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坐。”

　　了因和尚揉了揉眼睛，他的眼睛现在通红通红的。坐下来后就大口大口地喝粥，他实在是饿得狠了。

　　谢池拿起鸡蛋，轻轻磕了一下桌角，然后开始剥壳。剥好的鸡蛋光滑白嫩，他手很巧，没有磕破一点皮。

　　他将剥好的鸡蛋递给了因和尚。

　　了因和尚迟疑了一下，道：“你想知道什么？”

　　谢池闻言挑了挑眉。

　　了因和尚垂下眉眼，他是无相之前最亲近的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师兄弟觊觎钱财，而眼前的谢池，恐怕也只是想知道无相的秘密。

　　他小小声地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再逼我，也是无用的。”

　　“我不想逼你，也不会逼你。”尽管被这般猜疑，谢池也没动怒，而是把剥好的鸡蛋放进他的碗里，“稀饭根本不顶饿，你得吃这个。”

　　“多谢。”

　　了因和尚当下便安心吃饭。其他僧人的目光时不时就往他们这儿瞟。

　　“晚上不用做晚课，用完饭便去歇息。”住持一直坐在角落里，此时终于开口吩咐道。

　　众僧人悻悻然，三三两两地离开。等这些人都走光，住持这才慢慢地走过来。住持刚到他们面前站定，了因和尚就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住持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今天你受累了，也受委屈了。你坐，我有几句话要和谢施主说。”

　　了因便挪了个位置给住持。

　　住持问：“谢施主怎么不用饭？”

　　谢池微笑道：“还不饿。原来住持大师对我这里一直颇为留心。”

　　“那是自然的。你们几位，都是敝寺的贵客。寺里的财物，都已经分配妥当，下午之事，断不会再发生。无相师弟的院子，是否由官府接手？”

　　“是。”

　　“说来惭愧，他虽是我的师弟，老衲平时却疏于管教，以致于他犯下大错，连累寺中众人。他素来喜欢清静，平日里只与了因比较亲近。他的院子，老衲也没去过几回。”

　　了因和尚听到住持如此说话，立刻又诚惶诚恐起来。他张了张口：“我……”

　　住持语气又缓和下来：“谢施主是江湖游侠，行事行侠仗义，是我等俱钦佩之人。只是与谢施主说些实情，你安心吃饭。平时你虽与师弟亲近，也不表示你隐瞒了些什么。”

　　谢池点点头。

　　“不知道那里面可有什么不妥？说不定有密道也未可知。”

　　了因和尚道：“真的没有密道，只有一个地窖。那里堆满了杂物，弟子几乎日日都去，从来不见里面藏人。”

　　“机关术奥妙莫测，非我辈可解。”

　　“住持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寺院修建之时，了因师傅也还未入本寺修行。倒是住持您，当年是否发现过可疑之处？”

　　“谢施主倒是对本寺僧人了如指掌。”

　　谢池微微一笑，既未承认也不否认。

　　“当年那些匠人，俱是受王夫人之托，修建本寺。日子久远，那些匠人流落何地，皆未可知。恐怕很难再将他们寻回。”

　　“不要紧。不瞒大师您说，敝人对机关术略有研究。若有地道、机关，给我三天时间，定能找出来。”

　　“不想谢施主如此神通广大。怪不得魏公子对你们如此信任。”

　　“大师身为桃花寺住持，想必掌控着寺里的一举一动。住持大师且想一想，这些年可曾发生过什么异常之处？”

　　“说来惭愧。桃花寺的缘由，谢施主也俱都知晓。此寺或兴或灭，俱在无相师弟一念之间。老衲实在不便过问无相师弟所做之事。”

　　“寺内这些年是否常有香客失踪？无相平时下山否？与哪些人常有往来？”

　　住持蹙眉道：“敝寺每天香客往来不断，若有香客失踪，当向官府报案才是。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无相师弟长居观音山，下山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下山时都是了因陪着。”

　　了因细细回想了一遍，才慢慢道：“师叔每次下山，都会去杏花茶楼喝茶。师叔说那里的掌柜颇有门路，那里有顶级的春山雪芽。”

　　谢池点点头。春山雪芽是山东名茶，无相虽远离家乡，生活习性倒是一点未改。

　　“那他都见什么人？”

　　“什么人都见。师叔声名远播，有人上前卜卦问前程，他也不推辞，渐渐的便有神卦之名。很多年青的女孩子都来找师叔问姻缘，他也一一作答。”

　　“那他与那些女子，可曾有过什么越界之处？”

　　“师叔待人都温和有礼，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只是，若是那个姑娘与男子私相授受，师叔表面不说什么，事后却会大发脾气。”

　　谢池心一沉：“他这样的情形多么？”

　　“一年下来总有那么几个人。”

　　那这十数年下来，受害的女子岂止上百人？这些人他究竟如何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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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梁武帝以前，寺院还是可以吃鸡蛋之类的食物的。
架空，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