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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爱若持炬迎风。 ...

  •   林渊被掌门抱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团子。小小的孩童窝在掌门怀里,身上的锦绣袍半数都染了血,许是时间太长,有些血迹已经成了褐色。而他紧紧抓住掌门的衣襟,睡的却是正香甜。

      “慕枫,此后这便是你的师弟了。”掌门单手抱着这小团子,另一只手撑着剑,面上有一战过后掩饰不住的疲倦。

      闻言慕枫一怔,目光又移至那睡得安稳的小团子身上,虽说这些年求着掌门收自家后人为徒的名门世家不计可数。但至今掌门也只收过自己和师妹两个徒弟,而如今…竟是要收这么一个五岁孩童为徒。

      “师尊。”慕枫接过这即将成为自家师弟的小团子,但在触及掌门的那一刻猛的抬眼看过去,“何人竟伤了你!”

      掌门摇了摇头,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说来话长。今日起我便该闭关修炼了,好好照顾你师弟。”

      那是慕枫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师尊。

      师妹长安眠见到林渊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精致的小团子,将自个儿价值不菲的一品灵器直接套在了小林渊手腕上。这姑娘虽说是打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可到底掌门也只有她一个独女,此刻多了这么个好看的小师弟,自然也欢喜的紧。

      小林渊被换了个怀抱接着睡,倒不认生,窝在慕枫怀里依旧睡的香甜,直至被放在床上时才不舒服似的睁开了眼,只是小手还紧紧地攥着慕枫的衣袖。

      长安眠在一旁啧啧称奇,“居然有人敢攥你的袖子。”

      小林渊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目光定在自己攥着的衣服的主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懵懂的眨了眨眼睛。

      “哥哥——”

      慕枫心里的弦,突然就被这么一声柔软的称呼拨了一下,心也跟着软了一下。这么一来,他面上不由也带了一丝笑容,随即像是反应过什么来似的,又抿了抿唇,开口道。

      “叫师兄。”

      说来,那算的是他同林渊第一次见面。

      如衡宗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掌门这一闭关,大大小小的事物就要慕枫一个人扛起来了,用长老们的话说就是——“谁叫你是如衡宗的大师兄呢?十四岁不小啦。”

      呵。

      若非是懒得同这些长老们争辩,他也倒想问一句“那你们难道就不是如衡宗的长老吗?”,当然,这话自己那个护短的小师妹倒是替自个儿问了出来,长老们一副麻烦事莫挨老子的样子,扔了些灵器灵药过来便找了个借口闭关去了。

      慕枫:……

      好在如衡宗也没有多少令人头痛的事务,他这些年跟在掌门身边,此刻倒也能处理的井井有条,唯一叫慕枫头痛的,还是那个方才五岁的小团子,他的小师弟——林渊。

      许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小团子一醒来除了缠着他叫了声哥哥,说自己名为林渊,其余事一问三不知。慕枫用灵力探寻过他的神识,只知他是灵识受损,故而丢掉了些许记忆,这才叹口气,寻了个玉佩刻上温养灵识的符咒给他戴上。

      一想到自己方才十四岁,便要带着一个九岁的小师妹和五岁的小师弟生活,慕枫就感觉此后最难的可能不是处理宗门事物。

      果然不出他所料。

      长安眠还好,她虽调皮了些,但到底打小随他一同长大,自是知晓他如今的辛苦,可林渊…

      慕枫揉了揉额角,目光移至桌案上那被乱涂一气的宣纸,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哥哥——,今日红红邀我去打野兔,午膳在外用!”

      话尾,还跟了个奇丑无的兔头。

      林渊从未叫过他师兄,人前人后都是一口一个哥哥,为此不知被多少人说过他不知礼数,他当然也因此罚过林渊很多次,但当事人就连被罚跪也要可怜兮兮的冲他撒娇。

      “哥哥——,再这么跪下去,我的膝盖又要痛好几天了——”

      ……好好好他不罚了还不行吗!

      为此长安眠不知笑话了慕枫多少次心软,这次她仍旧站在慕枫身后,看着那被涂成乱七八糟的宣纸,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我说师兄,你就这么宠着阿渊吧,哪次罚他都这么轻描淡写,小师弟撒撒娇你就心软了,照这么下去他几时才能学成?”

      说到这儿长安眠敛了笑容,她行至案前坐下,抬手点了点林渊写的红红二字。“便是说这陌仙门的红红,分明是和阿渊同龄,但那手红菱已是使的惊才绝艳,是小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而阿渊竟是连最简单的避水诀还使不出。师兄,你…”

      “他灵识受损。”慕枫声音平静的打断了长安眠的话,他垂眸看着自家师妹指着的名字,“这个小女孩,天生灵根。阿渊比不了。”

      “好。就算是灵识受损,那他好歹也是我爹的关门弟子,是你如衡宗代掌门,如今剑道第一人的师弟,可…”

      “眠眠,”慕枫这个性子,打断自家师妹一次已是稀奇,如今竟是开口打断了第二次,他将宣纸自长安眠手下抽出,轻轻卷好放进林渊的桌案。“左右我会护着他。我答应过师傅照顾他的。他不学无术也好,无法修炼也好,只要他过的开心,随他想要做什么。”

      他放好宣纸后起身看向长安眠,“况且你不也是这样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阿渊那些莫名其妙的灵器都是谁塞给他的。”

      长安眠:……

      她今日是真的动了怒,原因无他,只因代慕枫前去参加素来关系交好门派掌门之子婚宴时,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诶,如衡宗那个小废物今日又出笑话了你知道吗?”
      “林渊?他又出了什么乐子?快同我们讲讲!”
      “今日他同陌仙门的红红仙子去猎野兔,不想连个避水诀都捏不出,突逢暴雨还是红红仙子帮他捏的诀呢。”
      “他啊,不学无术这不是活该吗!这如衡宗掌门有这么个关门弟子也真是惨,一世英名全毁了。”
      “可不是嘛!他师兄慕枫才要惨吧,这小废物捅了什么篓子都要他来解决,原本宗门他一个人管就很累了吧。”
      “说起来如衡宗掌门都已经闭关十年了,会不会…”
      “嘘——你不活了吗敢这样说!”
      ……

      长安眠亏得是教养极佳,不然单凭这些话她早就提剑冲上去了。这才有今日对慕枫说的这些,结果听到慕枫的回答更是有些不忿。

      “师兄!”

      “眠眠,别说了。”

      这般纵容林渊,虽说是他心软,但更重要的还是他后来查到的一些往事。比如那日掌门师尊为何突然被打成重伤闭关至今,又比如说林渊的来历,再比如说林渊为何灵识受损。

      说到底,还是他们如衡派欠了林渊的。

      怪不得当初掌门会在他问起为何受伤时说了句说来话长,却也是说来话长。

      “为何不说?师兄,你也该好好管教阿渊了!若你不忍心那便我来!我…”她本仍带着怒气,却在被慕枫第三次打断自己话后,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林渊满门…皆因师尊被屠。”

      只此一句,却好像藏了十年的腥风血雨在慕枫的话语中,携带着无尽的刀光剑影席卷而来。

      这十年,他看着林渊从一个攥着他衣摆喊哥哥的小团子,一点一点长成了现下的少年模样,虽是同他那年一样的年纪,却又不同于他。他在自己的羽翼下成长的很好,风光恣意,恰是正好的年少轻狂。虽是荒于修炼,但到底因得自己的原因,在同辈中也算是被捧着的那个,人前皆称一句“林小公子”。

      他将他护的向来很好。

      “哥哥!”

      二人正相顾无言时,房门被猛的推开了,林渊一身月白长袍,手中提了只野兔便跑进来,面上还带着笑意,却在见到长安眠时顿住了脚步,生怕小师姐将自己好容易捉到的猎物没收了去,将手背在了身后,结果小师姐什么都没说,反而是没看到一样弹了弹自己的额头便出去了。

      “哥哥,小师姐她?”

      “叫师兄。”

      “不嘛不嘛!就叫哥哥!”

      “我有同意你不回来用午膳吗?”慕枫不想同他做这些关于称呼的争论,抬眸看了过去。“老规矩。”

      “啊?不是吧哥哥,又要罚我啊?我今天还带了野兔打算烤给你吃的!”

      “如衡宗私自生火?”慕枫挑眉,看向提着野兔晃来晃去的林渊。

      “……”

      倘若后来…后来…

      林渊跪在如衡宗宗门前,脑子里却都是他同慕枫撒娇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慕枫虽是罚他,但从未罚的很重,他一撒娇也就不罚了。

      就说那次打野兔,哥哥嘴上说着要罚自己,可后来还是依了自己,同自己去后山烤了野兔,陪他一起犯了错。

      倘若…

      林渊抱紧怀中的盒子,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

      凭什么上一辈的恩怨,要让他们来背负。

      慕枫对林渊突然的严厉是在那次打野兔之后,那之后无论他如何撒娇,哥哥都是该如何罚便如何罚,再也没有过一点心软,他开始放下宗门事务手把手教他修炼法术,修习剑道。就连小师姐对此都啧啧称奇。

      从前林渊向来是讨厌这些的,可在他发现若自己不好好修习,慕枫便会有更多时间陪他时开心坏了,哪怕是明明会了御剑诀,也要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慕枫虽是无奈,但对他更多的是耐心,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担忧。

      真好。哥哥有更多的时间陪自己了。

      也好叫他那些隐秘的小心思有处安放。

      然而他似乎天生便是不该幸福的那个,十六岁生辰那天,如衡宗来了些不速之客,那些名门正派围在如衡宗,叫哥哥交出十一年前的林家余孽。为首的,便是那个同自己素来交好的红红。

      而那个时候,林渊才知晓自己的身世。十一年前风光一时的世家林家,因私自藏匿魔教秘法被灭满门,而如今秘法仍旧遍寻不见,陌仙门的红红知晓林渊便是当年林家遗孤,联合了各大门派集结。

      真好笑,自己哪里知道什么魔教秘法。自己打小便生活在这如衡宗,跟着哥哥和小师姐一同长大,哪里又知道什么林家!

      林渊想,他永远忘不了哥哥那日的神情。

      那个在各大门派面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如衡宗代掌门,那个江湖中的剑道第一人,那个永远对自己温柔的哥哥,手持灵剑立于他身前,神情是他不曾见过的怒容。

      “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只是因为是林家遗孤,你们便不曾放过他?好,那么我也告诉你们。陌仙门的红红,你想要的魔教秘法…”慕枫抬剑指了过去。

      “在我身上。”

      轰!

      林渊再也不想回想了,他只记得那日如衡门山下满目鲜血,他的慕枫哥哥,被不知哪来的名门正派万箭穿心,而从始至终,他都将自己稳稳的护在身下。

      他亲眼看着心目中宛如谪仙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他的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了保护他,他对天下人说了谎。

      而那日林渊便再也不想隐藏什么,拿起慕枫的佩剑冲向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子弟。也是那时这个江湖才真正知晓,原来他们口中的那个小废物,才是真的惊才绝艳少年郎。他一人一剑生生屠尽所有当日参与这场围剿的门派。

      林小公子,一瞬成长,一战成名。

      如衡宗依旧是那个江湖顶尖的第一宗门,林渊也仍然是那个风光恣意的林小公子,可那个护着他的人,却再永远不在了。

      慕枫站在林渊面前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他想,或许如衡宗欠这个小小少年的,他此刻也终是能够还清了。

      事到如今他也说不清自己对林渊究竟是愧疚,还是一些别的微妙的感情,但此刻他也不想分辨了。或许他是有些自私的吧,若是他不在了,那林渊会不会试着长大呢?可到底也是无法选择的事情,若他不能给江湖一个交代,便是再无法护住他的小师弟了。

      他的小师弟,虽说是顽劣了些,调皮了些,但也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是明白他的心性如何。将来…若哪位姑娘嫁了他,便真的是有福气了吧。

      想来是真的不放心啊…。

      眼前的事物模糊起来,慕枫也只能勉强看清林渊的眉眼,他的小师弟带着眼泪,一个劲儿的想要去替他挡箭。

      “哥哥你别拉着我,哥哥你快跑啊哥哥,哥哥求求你了哥哥别死…把我交出去哥哥…”

      没用了…

      “阿渊。叫…师兄。”

      “师兄!师兄…”

      他终是听到了少年人的一句师兄,不想,却也是最后一句了。

      怎么让你爱的那个年轻人长大?

      死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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