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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荒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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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漫天黄沙的边陲小国,他们都习惯了神的庇佑。
不是仪式的传承,而是虚无的信仰。
荒漠囚石,耸立云天的观音掌,跳大神的祭司,围观的体面大臣。
鸣声轻响,头戴羽冠的大祭司开始念叨:
愿神佑我西荒盛世长存,
愿神佑我西荒盛世长存,
愿神佑我西荒盛世长存。
三遍过后,天际划过一道响雷,墨色的乌云布满天幕
天显异兆,大祭司拂袖下跪,仰面朝天扣谢上天恩泽。
周围的大臣纷纷下跪效仿。
愚昧无知,九岁的常仡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早知不与父王来这荒蛮之地,倒不如在亓光国听伶人唱曲来的有趣。
少顷,暴雨倾盆而降,大祭司面露凶光,大喝道,带上血祭奴人。
几个小厮绑上一对蓬头夫妇,若不是满脸泥污,二人应都是都是过人之貌。
小厮粗鲁的将二人绑在观音掌之上。
密麻的刺毫不吝啬的舒张开来,穿透布衣,啃食着鲜人的血肉。
大雨盘陀,哀鸿遍野。
周围人看不出一丝或悲或喜的神情,眼里皆是习以为常的漠然。
常仡更是不怜惜,甚至有一丝想笑。
画面太残忍,去无人动容,可悲,可笑,可,,,
他别过身,想回帐中小憩,却在一瞥之间看见一个满脸泪痕的小男孩,蹲躲在囚石一隅。
他倒是来了兴趣,径直穿过人群朝小男孩走去。
男孩与他年纪相仿,个子却是孱弱许多,巴掌大的清俊小脸,眉目温软,唇角上勾,哭泣也如得微笑一般,煞是好看。
常仡这一生不爱江山,独爱美人。
生于帝王之家,自小见过的好看面孔也不少,大多却皆被胭脂粉黛娇揉了,这样清水般无加粉饰的脸让他第一次心跳的厉害。
那时的感觉,就像一颗心在胸腔中乱撞。
他是未来的亓光国主,不是有君子风范的翩翩公子,即使只有九岁,却因与生具来的戾气而心智成熟。
但心智如何成熟。
他都搞不清楚那份感觉,而把它归结于纯粹看好面相而心生欢喜,被那副好皮囊迷了心窍。
顾陵见一身华贵的小少爷朝他走来,一时惊到手足无措,想跑却也周身无力
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走来生禽他这个偷看的小贼。
四目相对,对方的眸子深邃如海。
顾陵看不透。
常仡走近些,顾陵才止了泪,用微微颤抖的嗓音道:“别抓我,我不是小贼。”
声音清亮,如薄荷糖般甜润。
常仡听后,轻笑道:“你这样子,不说你是贼都难,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是你们西荒那帮愚人。”
顾陵气结道:“你说谁是愚人?”
常仡道:“用三等奴人的血祭天,可不愚人么。”
顾陵见他神情轻佻,很是不屑,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今日他本想偷着看一眼传说中的祭天大典,却看见他们随意就用奴民来做祭品,他自小见不得杀生,更别提两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上午就生生将自己哭成了虚脱。但他还是固执道:“就,就算是再不济,也轮不到你个外人来信口胡说!等我以后当了官,这西荒便会是个好地方。”
常仡挑了挑眉梢道:“看你这打扮,怕也只是三等奴民罢了,还当官,只怕别当了神的盘中餐,再道,神也分三六九等,谁知你们供的是真神还是邪神。”
顾陵道:“你等着,来年我定让你看到一个不分等级,不分权贵,万民和乐的天俯之土。”
常仡不置可否,微笑着慢慢弯下腰凑向他的小脸。
顾陵头一回与生人靠的这般近,连呼吸都近在咫尺,双颊刹那红嫣,如七月熟透的红石榴。
常仡见他的表情不觉好笑,抬头站定,又负手被道而去,道:“那你可得留着你的小命,若是来年西荒没了你,我便收了这个荒漠之地。”
你!顾陵见他走远,便不再说什么了,只在心里暗下决心。
西荒行官制,三年乡考,又三年院考,九年便是殿试,如若一举夺得头筹,便可入朝为官。
顾陵的父亲也曾是一个有些名气的小官。
但却太过清廉而被奸人诬陷,以至全家人皆被贬为奴民,那时的顾陵还在襁褓中。官场污浊,他本不想顾陵布他的后尘,却又想得自己未完成的忠国夙愿。顾陵从小脑子灵光,虽身子骨弱,当个好官却绰绰有余。
旧书臭墨,一盏青灯,几年寒窗,几年苦读。
惹来一身疾,却有想拨开迷雾见朝阳的赤诚之心。
数月之后,顾陵不自觉会想起那日与之争论的小少爷来,那般清容隽贵,绝代风华。
想罢,窗前便飞来一只风仆尘尘的小信鸽来。
顾陵温吞的走到窗前,解下系在信鸽脚上的信封。
是上好的卷纸,墨色亦是清香。
信上道:
西荒一别,已是数月
虽还不知你的名字,却也对你颇为赏识。
如若有一天,你的夙愿未能达成。
本王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在哪里,有我在一天,就没有人可伤害的了你。
亓光新王 常仡
原来他是少年称帝。
常仡,常仡,顾陵反复念叨几句后,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咳得满脸桃花映面般绯红。
他欲笔心事,却无处寻一张好纸,只随意在信纸背面挥毫八字:
一地黄沙,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