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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番外二:世间重逢 ...

  •   休息了一段时间,新的学期,我选择回到学校。
      导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很好,见我比之前少言寡语很多,也担心的问:“需不需要多休息一下?”
      我佯装轻松的笑着说:“不用的,老师,我很好。”
      可是没人知道,每到夜晚,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另一个时代的场景,那些画面萦绕不去,触手可及的时候,一下又变得无比遥远。

      我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去了一些地方。走之前,我妈并不太放心,但是从年初到暑假的这半年以来,我竭力使自己表现得与以前无二异,在外人看来我与以前一样正常。我跟妈妈保证每天都会和家里联系,软磨硬泡之后,或许是她也希望我出去散散心,便答应了我出远门的要求。
      我踏上行程,这一路,从襄阳到赤壁再到洛阳长安,见了许多的风物,不少都与他有关。我站在隆中的湖边,想,我是否真的来过这里?行走在襄阳街头,汉水汤汤,将近两千年的时光,那些古建筑早已被平地而起的万丈高楼所取代。
      到赤壁时,见江边摩崖之上刻着鲜红的“赤壁”二字,潮水拍打往复,在江潮中,这里早已不复昔日战火通明、战事喧嚣,剩下的,唯有现代船只在江中静静漂泊,汽笛回响。我登上景区的顶端,向下俯瞰而去,江水悠悠,不见古人,迩来一千八百年,折戟沉沙。
      洛阳与长安,是他梦想了一声却终未能达到的地方。我到这些地方时,已经快入秋了,北方的昼夜温差让南方人多少有些适应不来。夜里披了衣服仰望钟楼,霓虹闪烁,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地来的游客,操着各种口音。风起风停,终是没有听到那个已经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熟悉的声音。
      “或许咱们能赶上夜里亮灯的钟楼,顺道去回民街转一转……”
      脑海里忽然回放了这句仿佛是自己说过的话。转身,人海茫茫,空余叹息。

      与他前往长安时候的路径相反,我是从长安去的汉中,这时候从长安到汉中的高铁已经开通数年了,而我还是第一回坐。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不多不少。从汉中来亦是一样。
      而他,半生,二十七年,都耗在了这段路途上。
      很微妙的感觉。这明明是我第一次来汉中,却又莫名的熟悉。冬水田,黄沙屯,南郑的月光……许多的过往在脑海里翻起浪来。
      到达武侯墓时已是下午,汉中的风似乎又不同于长安的风了。十分温柔,万分惬意。站在墓前,第一眼看到的是无尽的落叶飘零而下,落在高高的土堆上,秋阳温润,静谧无声。我沿着封土走了一圈,也摸过冰凉的墓碑,唯有“汉丞相”三个字令人心怀戚戚,见之难忘。封土上绿意盎然,正盛开着许多酢浆草,秋风一吹,随风摇摆,那秋风是他吧?我想,也只有他,如此善意温存。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唯有细微的虫声叫唤,偶尔风卷落叶簌簌作响。我想起诸葛亮临终前的最后嘱托,要将他葬在这定军山下,那时只是一心悲痛,不觉其他。如今看来,此处果然是一块风水宝地,用来藏他,也算物尽其用。
      这一日里,也不过寥寥数人走过他的身侧,偶有讲解带着团队来到墓前,语气轻松,指着不远处的松柏道:“这些松柏,都是在当年诸葛亮去世时种下的,至今已经有一千八百年的历史了……”
      我闻言,不由抬首望去。
      “当初种下时有54株,现存24株。”

      是啊。五十四株。一株一株,都是我与姜维种下的。近两千年了,还剩二十多株呢。

      一路走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我顺道去了剑阁,攀过最艰险的鸟道,下山时又见到了姜维的墓。北伐路上,姜维最后也长眠在了这里。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两人的墓之后,再次感受到一股极致的苍凉。
      达到成都的时候,天气不似北方那样微寒,还带着一股闷闷的热。
      我终于再次来到这里。当我的腿迈出高铁站时,甚至还有些颤抖。是害怕吗?还是……激动。
      自上回出院以来,又隔了半年多,成都时常在夜里下雨,因此并不影响白天的行程。我在春熙路游走了一圈,最后站在IFS下凝视那株救过我命的银杏,此时它还绿油油的,还没有泛黄的意思。想起那日护士与我说的,一个小哥把我送进医院就离开了,到如今我也不知那人是谁,身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终于到了武侯祠前,也是此行最后的终点。这回我很老实的去了隔壁排队买票。队伍颇有些长,我心绪不宁的东张西望,等到前边的人拿了票找了零钱,轮到我了。刚掏出钱来,前边的人不小心从钱包里掉落出来一张东西。我见了,一边喊他:“诶,你东西掉了……”
      一边拾起一看,原来是他的身份证。
      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一扫,上面的“诸葛”与“兰溪”几个关键字却让我突然有些怔怔。
      “你……”
      我抬头向他看去,那人一米八多的个子,站在我身前,那样貌与神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是这人,仿佛要比那时候的他,年轻上许多。
      “谢谢。”
      他很有礼貌的道着谢,一边伸手接过了他的证件。
      嗓音……还是那么有磁性。
      他的手触碰到我的手时,我全身的毛孔都仿佛要炸开。
      他走得很快,我傻傻站在原地,反应过来要去追赶时,售票员却在这时叫住我:“问了你好多遍了,到底要几张票?!快点,后边人还多着……”
      我扔下钱拿了票就冲出人群,四顾茫然,怎么也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我几乎挤在人堆里来来去去把武侯祠翻找了个遍,却再没有找到那个人。我一脸懊丧的站在祠中的武侯像前,看着这尊略憨憨的雕像,心想这可和真正的诸葛亮差了十万八千里了。我无奈的看着塑像,苦笑了几声,在心里道:“你到底在哪儿呢?我们不躲猫猫了行吗?”

      很快,新的学期开始。我收拾了行装重新回到校园。走之前,妈妈还是一贯絮絮叨叨的念着“也要26岁的人了,抓紧时间找个对象才是,别再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没正经了……”
      我:“嗯嗯哦哦嗯嗯。”
      这样的话我之前也常听,老妈也托人给我找过对象,但都被我插科打诨的带过去了,谁知我到了学校,我妈仍旧不依不饶,隔三差五的打电话给我,有几回甚至还打到我导师那去了,言说希望导师也帮我留意留意身边的优秀男生。导师倒是欣然同意,我却一脸黑线,难道不知道在我们这个阶段,不要说优秀了,正常的都难找好么……我们这种第三类秃头人群,向来都是互相瞧对方不爽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生活也日渐繁忙起来,偶尔我从图书馆出来,已经入夜,凉爽惬意的秋风吹在身上,总让人记起一些零碎的回忆。
      季汉,山河,故人。
      我还是经常回忆他的样子,头戴玉冠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时候,白发苍髯的时候,五丈原月夜的时候。我知道我无法仅仅将他当成一个梦,他进驻到了我的生命里,或许再也不会离开。

      月底了,我妈忽然给我挂了一个电话祝我生日快乐,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八月廿三,都过去多久了?
      “在忙什么呢?”我妈日常问候。
      “忙着开题写论文。”我活动活动脖子,略疲惫回她。
      “听妈的,今天就放松放松。”我妈在电话那头说。
      “放松?去哪儿放松啊——像我这种独来独往惯了的,哪里都一样。还不如待在宿舍。”我答。
      “所以说你找不着对象呢。”我感觉我妈在电话那头啐了我一口,转而她又“嘿嘿”一笑,笑得我心里一紧,略略猜到接下来没什么好事。
      果然,她继续道:“我前些天和你老师商量过了,老师也推荐了很不错的男生,人家刚毕业来福州工作,大你三岁,今天下午有空就见个面吧,听说他工作也很忙。”
      “妈,我说了多少回了我真不想相亲……”还没说完,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我将听筒拿得远一些,索性扔在桌上。听她似乎还在絮絮的介绍对方的情况,什么“省立医院”“人才引进”,我一句也没听进去,也不想听。
      “联系方式和微信都发给你了,哦对了,他叫……”
      不等我妈说完,我直接“啪”的将电话挂了。

      进退两难。要是我妈自己做主的都算了,既然是老师推荐的,那就不好推脱了。
      “诸葛亮,这可咋整。”我一边嘟着嘴一边摸了摸从成都带回来的诸葛亮塑像小人儿,自言自语。
      Bingo!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绝佳”的主意。
      微信好友通过以后,我见对方的名字叫“致远”,还不由在心里哂笑了一下对方,心想我在看他写《诫子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什么沙雕操作)

      下午,我还是如约去了三坊七巷景区的某个咖啡馆。要说相亲也真是,只能约这种地方,挺没劲的。我甩了甩三天没洗的头,妆也懒得化,穿了件最土的T恤,要不是穿拖鞋不好走路,我连拖鞋都换上。
      潇潇洒洒出门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让我去相亲,可以啊,看谁吓唬谁。
      我心里嘀嘀咕咕,到了地点,探头一瞧,里边还挺安静。靠窗的沙发座上,一个男生静静坐在那里低头看书,确认是他后,我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直直往沙发上一个斜坐,翘腿看他,说:“那啥,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我特意将“迟到”两个字说的大声又突出,端起水就大口喝起来,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表情动作。
      只见对方见我来了,将书阖上,礼貌的抬起头说:“没关系。”
      好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将我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在我看清他的脸时,一口茶水登时就“噗”的喷了出来。
      不再是只停留在梦里的那张脸孔,如今他就在我眼前,高挺的鼻梁,深邃而清澈的眼睛,与那时候的他竟然没有半点区别。
      此时他亦看着我,见我如此局促,并不惊讶,嘴角露着淡淡的笑意。

      毫无意外,杯子砸了,满桌的水渍。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我涨得绯红的脸呆呆的看着他,半天说不来话。
      服务员过来收拾了残局,顺便打破了这尴尬的一瞬。我想到今天的形象,又急忙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有些好奇的发问。
      “没有没有。”我急忙否定。
      “在成都?”他想了想,说:“去年冬天在春熙路,见到一个女孩子意外从高楼上掉下来,正巧我路过就帮忙送她去了医院,和你有些像……不知现在怎样了。”

      是他!竟然就是他!!
      我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潮涌,激动得快不能自持。
      “没死……”我努力保持镇定,小声嘟囔。
      “什么?”他没大听清楚,凑近了一些,问。
      “我说……”我鼓起勇气放下手来,不管自己已然成了煮熟的皮皮虾一般的脸,同他说:“我们……的确见过。”
      “什么时候?”
      他饶有兴致,问。
      “一千八百年前。”
      说完,我忽然轻声笑起来。阳光温暖柔软,透过窗户洒进屋里,洒在身上。我见这束光笼在他的周身,形成一抹淡淡的光晕,若梦若幻。我们对坐着,时间仿佛静止,它再次带我回到了许许多多个只属于建兴年代的午后。
      风光如旧,人亦如旧。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的重逢。

      【终】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准备了两个番外,最后还是用的这个。毕竟人生已经很苦了,就希望番外能够圆满吧。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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