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沈家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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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阳霖刚准备跨上马车就觉得不对劲。
他一直以来都是用机关马车代步，机关重重，也就养成了不带下人的习惯。此刻，马车车轮微微下坠，虽是不大明显，但早已把小心谨慎刻入骨髓的镇国侯世子仍是察觉出来了。
“你怎么还不上来呀？”
车厢里面传来关心备至的话音，是个女子，音调清浅舒扬，带着点儿在蜀地沾上的口音，不是很重，反倒显得这话缱绻绵软。
陈阳霖闭上眼叹了一口气，敲了车辕三下，点了点弹出来的一个小盒子，车门才缓缓打开。
待他进去之后，车门关上，与车壁相连处发出“咔哒”声。
他这才开口，有些无奈：“殿下，我之前已经事先通报过您，近日京中局势不大安稳，您最好再拖几个月。”
“可我怕这次之后，我便没有机会回来了啊。”马车里的人正是静姝，她看着陈阳霖，目光灼灼。
他将脸转向她，表情无奈，带着几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纵容，语气却十分冷静，道：“殿下放心，不论如何，我总会想办法的。”
静姝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可是我想见你啊，陈大人。”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陈阳霖转头拉起轮盘，准备起驾。
静姝笑了一下，也没继续闹他了，问：“怎么今晚都不见太子殿下和贤妃娘娘？”
“太子月余前从疫区赈灾回来，身体不适，被皇后勒令呆在中宫好好调养，陛下也免他一个月的朝会。贤妃……估计只是不想见你罢了。”
“哈哈哈，我倒是没想到这么些年了，她居然还能如此‘记挂我’。”静姝拉下了一根线，三侧车门上出现若干小孔，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从外面看进来，车厢仍同正常封闭状态下无异，但坐在里面的人视线畅通无阻，和坐在车厢外并无多大差别。
“你怎么会带着这玩意儿？”静姝好奇地看着陈阳霖从车壁上拿出的一片琉璃镜。认出了这是西洋人为了方便视物而制的东西，但是，陈阳霖并无近觑之症。
他将琉璃镜夹在鼻梁上，用手调了一下位置：“这是夜视镜，夜间能比常人看得更清楚。”
“哦。”静姝点了点头，拿出随身带着的香囊，从里面掏出一只木鸟。
陈阳霖偏头看了一眼，认出这正是自己所做的。问道：“这鸟怎么了？”
“最近的那封信，就装在这只木鸟之中。但是在我收到的时候，发现了有人试图撬开的痕迹，”静姝翻了翻，露出木鸟肚囊那块地方，在开启的缝隙边上，留着几道浅得几乎不见的印痕，“若不是光线的缘故，我也差点看不出来。”
“打开木鸟的方式若是不对，机关会将里面的信件用水浸湿，开启之后会被撕扯裂开。”陈阳霖反应不大，或者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这木鸟被发现的时日应该更早一些，不然他们也不敢下手。”
“对，不过他们没什么机会再试了。”
静姝微微挑了挑眉。
“我做了新的，比这木鸟的形体更小一些，颜色上也多加考量，更难以被人发现。”当然，里头的机关也会更让人头疼。
“啊呀，陈大人真是好手艺。”静姝难掩眼中的欣赏之色。
陈阳霖被这目光烫得有些无措，轻轻咳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沈家这件案子，你尽量避开。我怕你牵扯进来，到时候打草惊蛇，恐会暴露。”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被拉进去了啊，陈大人。”静姝慢悠悠地，拖着长音。
陈阳霖一默，想起了宫道上看到的一幕。
“我倒是没有料到，七公主居然对殿下恶意这么大。”
“陈大人这话说的，”她笑了一下，语气散漫，带着几分感叹，“与我一同长大的那班人，有几个是不怕我的呢？”
陈阳霖这回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他偶尔嘴欠起来，一帮京城的纨绔子弟都不够他打击的，但对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四公主，他是真的无计可施。哪怕这一世重来了一回，他也只是对着这小丫头更加上心更加谨慎，半点不敢放肆。
“殿下……其实小时候还挺可爱的。”陈大人搜肠刮肚地想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惹得静姝大笑不已。
“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她用手撑着下巴，看向街边闭户的人家。偶尔有灯光亮起，人影晃动，看起来温馨又亲密。
她觉得有些冷了。
“殿下，为安全起见，待会我将车赶到接应的人家去，那里有密道，一早修建好的，通往公主府……”他转头看了一眼静姝。
车厢里特制的灯，外面笼着一层薄纱。因为烧的久，光线有些暗了。静姝撑着下巴，面目安静恬淡，莹白的脸像是透着光的暖玉。
他将目光转开，接着道：“殿下，可从密道离开回府。今晚夜深了，我们有事之后再谈。”
“恩，好。”
接下来她没怎么开口说话了，看着外面像是有些累了，阖着眼休息。
陈阳霖也没多说，专心驾着车前往那户人家后院。
“密道还没来得及好好修缮，殿下小心。”陈阳霖虚扶着她，叮嘱了几句。
“知道啦，陈大人。”她偏头对着他笑了一下，“大人若是这么不放心我，不如跟着呀。”
陈阳霖见她已经站定了，便收回手：“殿下，臣还有事，就不多送了。”
静姝嗤笑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陈阳霖站在原地看着她，公主在外面倒是顺着自己的脾性过了几年，现如今回到京城是越来越会装了。
原就是个小丫头，长着男孩脾气。一身的胆子，谁都敢下手惹。
他叹了口气，在后面尽量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到了尽头，静姝轻轻扣了扣上面的石板三下，没有人应答。她想了想陈阳霖设计机关的一贯作风，顺着石板边缘摸了一圈，找到了一块突起的地方。试着用力一挪，下面露出一个机关，静姝将上面的图案拼好之后，石板发出极轻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开。
接着石板从中间分出一道细缝，向两边变宽，静姝伸手撑住，往两边用了些力，终于才有了一个人来宽的口子。
静姝撑着向上一跃，接着俯身，对着密道说了句：“感谢陈大人一路相送。”也不管他有没有搭话，便将密道口合上了。
“公主。”受了静姝命令的芸笺乘坐轿辇从宫中离开，早早和府中陈阳霖安排好的人互通消息之后，便守在密道口等着静姝。
“恩，这一路上没什么意外吧。”
“没有，陈大人怎么都不上来坐坐？”
静姝笑了一下：“他以为我不知道呢，送了一路。再说了，他怎么肯进我的房间呢？”
芸笺恍然大悟：“原来是陈大人不放心啊。”
静姝看了一眼密道，问道：“阿布回来了吗？”
“啊！公主，你要是不问，奴婢险些给忘了。阿布他是回来了，但带着一个晕着的小孩。浑身都是烧伤，怪可怜的，这会儿正在医治呢。”
“小孩？”
“对，大概……”也许是孩子身上的烧伤很严重，难以辨认年纪，芸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约莫七八岁的模样，看他身上裹着的布料，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静姝突然想到那被灭门的沈家，就说：“现在带我过去看看。”
“喏。”芸笺带着静姝走向一间小院，灯火明亮。阿布正从里面走出来。
“参见公主。”
“那孩子怎么了？”
“目前没有什么大碍。这孩子的烧伤很早前就有人处理好了，只是烧得严重，病情反反复复。今日我在十里坡附近，正巧遇到一个妇人带着这孩子对着那废墟大哭。心里好奇，跟了一路，不料在一处医馆里面他们两人遭人暗害。等我意识到不对劲探进去的时候，那妇人已经气绝，孩子也险些没命，”他跪下，“是属下大意了，还请公主责罚。”
静姝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孩子是？”
“沈家三子，是沈家嫡子。”
“呀。”芸笺轻呼一声，“这孩子……”
静姝冷着脸走进院子，来到了孩子的房间里面。
阿布苦笑一下：“我这回差点把事情搞砸了。”
听完啊布讲了事情始末，芸笺急得跺脚：“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公主让人找了那么久，你怎么……唉！”
“你赶紧进去看看吧。”阿布催促她。
“那你呢？”
“我，”他努了努嘴，“戴罪立功去。”
“你最好可以找到戴罪立功亡羊补牢的法子。”芸笺瞪了他一眼，立马走了进去。
那孩子眼眸紧闭，神色痛苦。身上的烧伤处理好了，用白布包得妥妥帖帖的，药味有些浓，涂着的药膏将白布染得发黄。
“公主，”芸笺放轻声音，将刚刚问清楚的话同静姝说了一遍。
原来这孩子大哭一场之后，情绪过于悲呛，伤势变得严重起来，那妇人便带着孩子到附近的医馆去看，没料到孩子悲痛交加晕了过去，就在里面后房休息，让杀手摸了进去，妇人拼死护着孩子，不肯放手，杀手也不敢动静太大怕引来他人，那妇人被人用刀从后背刺入，血浇了那孩子满头满脸，孩子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被吓得险些没命。等阿布意识到不对赶忙冲进去时已经晚了。妇人拼了最后一口气告诉阿布，这才悠悠气绝。那孩子虽然没有被伤到，但是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杀手被制住的时候，医馆混乱一片，阿布急着看那孩子，没想到竟让那杀手抓到机会自绝身亡了。
静姝听完，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
“苦了这孩子。”
芸笺眼眶湿了，轻轻压了压静姝的手背：“公主不要太自责，这事……实在没有料到的。”
静姝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掖了掖孩子的被角。
“公主，让我来照顾这孩子吧，您先去歇着。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您亲自处理，还是早点休息吧。”
“好，”静姝慢慢站起身来，“照顾好他。”
沈家的案子，终于要迎来转机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孩子的睡容，心头有些苦涩，可是，稚子何辜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沈家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