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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人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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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内。
“公主,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要入宫周旋,奴婢怕您到时候精神不济。” 芸笺走过来捡起一旁的银拨子挑那灯芯,好让光更亮一些。
“再等一会,我先将这几封信件写完,你替我倒杯热茶吧。” 静姝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字,端庄古朴的小隶跃然纸上,看得人莫名舒畅。
“喏。”芸笺将其他侍女唤退,亲自倒了一杯热茶走过来,轻拿轻放十分小心,放好之后退回边上,替她收拾好一旁散落的书籍。
公主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太会收拾东西。因此哪怕只是写封信,也必定会把案席弄得一团糟,虽说有些夸张,但也确实杂乱,让人看了忍不住怀疑——这真是一个端庄拘敛的女子的书桌吗?哦,不只是书桌,连闺房也是如此。
芸笺一想到公主的这点“不足”就忍不住偷乐——这可真是公主最让人觉得意外的地方之一了。
等了好久,盘盏里面的油都快见底了,静姝才放下微微发烫的笔杆,将刚写好的书信拿起放在一旁风干。
守在边上的芸笺昏昏欲睡,听到这点动静立马清醒过来。
“公主,您可算要休息了。”
“恩,以后你大可不必这样熬着,有什么事我传唤他人便可。”她拾起一束发,用手指摸了摸,已经干了,“你一整日的总没时间好好歇息,也不行。”
“公主~”芸笺不情愿地长声唤道,“我是习武之人,再怎么样也扛得住。您的事让其他人来我不放心。”
“小丫头,气性还挺大的。”她两指压了一下太阳穴,轻轻一揉。
看见公主露出困意,芸笺急忙道:“我服侍公主歇下吧。”
“唔,好。”明日毕竟也要早起去觐见父皇,还有各种人要对付——包括那群少爷们。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一下,那笑容突然出现,倒是让人惊艳的有些晃神。
“公主,床已经暖好了,您可以歇下了。”芸笺将锦被中的汤婆子拿出。
“好。”静姝拿下肩上的斗篷,向床榻走去。
“奴婢告退。”伸手接过斗篷后,芸笺退到卧室的影壁前的小榻上歇息,以便公主随时传唤。
静姝躺在床上,手轻轻拂过光滑如水的锦缎,叹了一口气。这一叹,她才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真实感,这几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回京的这一路上快马加鞭,将耽误了两天的行程不断赶上,终于在预计时间抵达京城。甚至在刚草草落定之后,便立即邀请长公主过府一聚。本就劳累过度的身体险些撑不住了,可现在沾到床反倒不那么困了。
她翻了个身,想起进城的时候,在城门看到的那些人。
——原来有人在期待着我回来啊。
想着想着,她又笑了起来,静姝啊,在外面这些年你怎么就没有长进呢?笑过之后,她又想起了陈阳霖的那双眼睛。
“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回来呢?”想着那人,她反倒渐渐起了睡意。
竖日一大早,安国侯府的小公爵便闹上了。
“母亲,母亲,您带我进宫去嘛。我要向皇叔皇奶奶他们问安。”
“你这孩子,是要见静姝丫头吧。”长公主端起茶杯,轻轻拂去几片茶叶,又抬头半笑不笑地看着他上蹿下跳,活像个泼皮猴。
“母亲……我想见她……”小公爵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在她面前蹲下,道,“这么多年了,我都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母亲,你便带上我嘛~”
长公主无奈扶额:“那好吧,赶紧把你这傻脸收收,母亲我看着闹眼。”
“谢谢母亲!孩儿这便去稍作梳洗准备进宫!”小公爵一下飞也似的走出了长公主的内室。
“这孩子,何时才能稳重收敛一些啊?”她头疼似的看着小公爵的背影。
嬷嬷笑道:“小爵爷这样便很好了,现今他也不过十七八岁,不必拘着,让他好好再玩些许日子,以后再想这样怕也是没机会了。”这嬷嬷是长公主的奶妈,两人感情一向极好,因此说起话来也直率很多。
“嗯。嬷嬷,你待会同我进宫吧。”
“是。”
已经做好打扮的静姝站起身来,低垂眼睑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
“公主这一身入宫会不会素了一点?”芸笺开口问道,毕竟多年之后再见陛下,要是在这些事上出现差错,可真是让人无措。
“还好,太艳了我不喜欢。就这样吧。”她转了转身,在一众侍女惊艳的目光中神色平淡——不像个离家久了,现今终于归来的孩子……脸上神色,说不出的淡定与沉着。
“公主,宫内侍臣已在外间候着。”
“嗯知道了,且请那位大人稍待一会儿。”她垂头拨弄着腰上的小香囊。
“公主,一切准备就绪,可起身了。”
“好,走吧。”
马车在门外等着,跪在地上的人看似虽多,可态度都十分散漫,甚至有人抬着头四处打量,看向公主府大门内。
“公主……贤妃娘娘,真是欺人太甚。”芸笺恶狠狠地磨了磨牙,低声说道。跪在地上迎接的人,多半是从贤妃宫中调来的,如今皇后身体不便,宫中一干事宜都由她操持着。贤妃与静姝的母妃两人之间素有恩怨,尤其是贤妃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当初在宫中小手段真是数不胜数,很是遭皇后看不起,明里暗里地笑了多少回。静姝打小看在眼里,也清楚她的小家子做派,但总归不是什么恶人。
“不必管那么多,”她抬头看了一眼,排场还是很大的,面上一派端庄,轻声说道,“这么多年不见她,我还挺想念她的。放心,倘若她欺负到我头上的,早晚会还给她,”向着伸手过来准备扶着她的宦官稍稍错开了半个身位,不怎么明显地避了一下,“至于其他人,我都会一点不落地还给他们。”
“多谢大人。”她转身向那位宦臣点头。
“公主着实令奴婢惶恐。”那位宦官连忙低头抬手,语气却听不出什么惶恐的意味来。
她笑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转身登上步辇。
“起驾——”
珠帘层层散落,遮掩了那张美人脸,也隔绝了外界那些想要一探究竟的目光。
人群的最边缘抬起了两个头,面目猥琐可憎,神色飘忽。一个看着公主轿辇,眯着小眼睛道:“这公主长得可真俏啊!”
“怎么?你还看见了不成?”
“嘁,胆子这么小了”那人很鄙夷地看了一眼同伴,“刚才我抬起头,正好瞧见公主上车,啧啧,那动作行云流水,小腰细得能一把握住,姿态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冰冷的刀刃正紧贴着他的脖颈,锋利无比,刀锋让他连大口吸气都不敢,唯恐那么一晃神便人头落地。
“啊,啊啊啊……”
陈阳霖此刻神情冰冷,他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好似鹰隼,杀气腾腾。
“多谢大人帮忙,小的这就将该要犯捉拿归案。”从两边赶来一队人马,有一人上前,那玄色衣袍上绣着走兽,正是大理寺的人。
“回去告诉你们的少卿大人,这一次居然还要我刑部出马捉人,若有下次,他是要不到活的了。”陈阳霖看了那人一眼,脸色很差,连一向黑白分明干净澄澈的瞳孔都带着血丝。
“这,我也没办法不是……”
“呵~我这几天忙得团团转,他却连个犯人都看不住,还要我顺路给他捉回去?”自昨日出城便再没好好歇过的陈大人难得的发了火,尤其是同僚很不靠谱的时候。一想到午后还要进宫应酬,去吃酒宴,他就更不舒服了。偏偏这几个犯人身上的事还没有处理干净,背后牵扯到的势力不小,很是棘手,不便动用私刑处置。
——让我找出这幕后之人……呵。
那人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时也说不出话来。都是上头的安排,也不好明说啊。
陈阳霖刚准备离开,又转过身来交代:“那犯人对公主口出不敬,告诉宋明矩那家伙,给我好好整治这些人。”
“竟有此事?”
“大人,出发之前少卿交代过……要尽早回去。”一个卒卫走上前来,态度十分小心恭敬。此人正是大理寺正李尧。
陈阳霖也不多说,领着身后几个人疾步如飞地离开了。
“恩,看样子侍郎大人是不打算轻饶这几个人了,”看见陈阳霖果断离开,他敛了笑,低头轻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罪犯,“我还嫌你们的处治太轻,这下可好,看你们还死不死。来人,把他们拖回去!”
“是。”
夜幕已至,宫中笙歌高起。今夜是皇后拖着病体,特意为多年之后归来的四公主——静姝所办的夜宴。
世家子弟与各家贵女大多都到了,不过有几个因着身体不便就推辞了。
在场的各人,心思不一,有真心实意盼着见到公主的,有等着冷嘲热讽看热闹的,也有事不关己冷漠无言的。
“公主驾到~”在殿外的太监长声唱呐,高座上的帝后都微微一震,接着将目光投向大殿门口。
座下的一些人也蠢蠢欲动,急躁如小公爵更是忍不住要站起身来。
“小公爵,不可……”垂头立在他身旁的小侍人急忙拽住他的衣角,顾不得尊卑,一心只想让这位爷乖乖坐好别太出格。
“知道了。”他只得坐下。
殿门外进来两列侍女,如游龙一般,裙角因为步伐迈动轻轻撩起,好似一阵香风吹过。她们分立在宴席两侧,站定之后向着殿门方向低头垂眉。
殿中安静了下来。
一位穿着水红色裙衫的女子缓步走进,曳地长裙的裙摆因着步子晃动,像是流水一般,勉强可以看清平头屐鞋面上繁复的花草图样——是极淡雅的兰草。披着青色披帛,上面用金丝勾出鱼鸟图案,梳着随云髻,缠在上面的细链垂了下来,平添了几分动人。
她行至殿中跪下站起又下拜,双手合并举过额头,又伏在地上,额头与手背相抵,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帝后微微发愣,倒是皇后先反应过来。她笑开了,那笑声让皇帝回过神来。
“静姝,快快起来。”
“过来吧,让皇后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