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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宋斯铭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十里弄时,因为快递寄不到里面,因此填了三老板的地址。
      宋斯铭刚从外头回来,三老板就啪啪地拍着玻璃柜喊他:“小宋,你的信。”说着把一个白色大信封递过去 。
      在三老板八卦的目光里,他拆开了信封,看一眼就合上了,三老板身长了脖子叨叨:“写得啥子?”
      宋斯铭晃晃信封:“不给你看。”
      三老板以撇嘴,露出个白眼:“好稀罕哦。”
      那时候填报高中还要提前估算分数,宋斯铭记性挺好,跟实际出来的分数只差不到六分。他吊车尾进了一所重高,严赟得知后也在电话里恭喜他。
      对了,这手机也是严赟给买的。
      黄毛是第二个知道宋斯铭有手机的,他在那头酸不溜丢地说:“考得不错啊,哪像咱,只能念职高。”
      宋斯铭失笑,把手机拿到嘴边,吼了声:“黄毛,你他妈想死啊。”
      那头一怔,随即哈哈笑开:“宋斯铭你小子,”黄毛那边背景音很吵,“什么时候出来聚聚?”
      宋斯铭想了会儿:“我在我哥修车厂帮忙,过段时间再找你。”
      黄毛说:“也行。”
      中考后有个漫长的暑假,漫长的暑假无所事事实在是个很不好的习惯。宋斯铭先是去二手书店买了一打高中教材,提前开始自习。白天去修车厂看严赟,修车能有什么玩头,每天汗流浃背。他的目光兜兜转转,看满意了才肯离开。
      这日中午他带着饭盒去找严赟。
      门卫老赵对着他嘘一声,往门卫室的里面一间门指指:“你叔在里面午休呢。”
      “我进去看看。”
      宋斯铭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严赟躺在一张墨绿的行军床上,屋里很闷,一台蓝白相间的电风扇对着他呼呼转着,严赟的头发被吹得东倒西歪,像乘风飞行的一把魔女的扫帚。
      宋斯铭在他面前蹲下身,严赟的眼睛闭着,睫毛微微抖动,不知道是不是将醒之兆,宋斯铭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严赟没有动静,嘴唇抿着,只是没有很紧,有些许牙齿的痕迹。
      他睡着时,像个少年,脱掉了伪装成人新衣,宋斯铭想着,看到严赟的领口被吹开,伸手帮忙拽回来,一接触到皮肤,他就怔愣,然后不可遏止地目光上移到严赟的方正的下颚,嘴唇,温热的呼吸。
      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宋斯铭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蹭地一下跳开几步远,撞到背后的铁皮柜,哐地一声,他惊慌失措,去捡铁皮柜上散落的纸杯,再转身时,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眼神模糊地把他望着。
      宋斯铭的血都涌到了额头,他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想要解释,但半天也不能完整说一句话。严赟弯腰,一根手指勾起饭盒托手,打开看菜色拿起里面的调羹尝了尝,含糊不清地说: “你做的?”
      宋斯铭狂乱地心跳渐渐平息:“对。”
      严赟兀自吃着饭,然后点评道:“腌黄瓜味精放太多,辣子鸡丁都没入味。”
      宋斯铭勉强笑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叔你可真够挑的。”
      严赟指了指宋斯铭,宋斯铭心里一跳,又听他说:“去外面饮水机帮我接点水。”原来他说的是后面的纸杯。宋斯铭如释重负地带上门出去,外头老赵不知道去那里了,估计跟大伙儿在吃饭。
      他走到饮水机前,刚才那一幕还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滚动,他反复叩问自己的记忆刚才严赟醒来没有,但他太慌乱得不出结论。
      他折返回去:“叔,给。”
      严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他若无其事,宋斯铭却是惊涛骇浪。
      他应该不知情,不然就不会对宋斯铭如此不设防。
      严赟突然说:“你干嘛这么看我?”
      宋斯铭别过头:“你不是说我做饭难吃吗,怎么吃得精光?”
      严赟吊着嘴角笑得有点痞:“送上来的不吃白不吃。”他又喝了口水,“把菜做好吃点,以后你女朋友才会更赖着你。”
      宋斯铭眼神一暗,没有接话。他迅速想到另一件事:“叔,你怎么不结婚?”
      严赟挑眉:“嘿,打听起我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拦腰,因为距离近,胸膛几乎贴到宋斯铭肩膀,宋斯铭条件反射地推开好几步。再回头时严赟眼神古怪地打量他:“你今天怎么回事,像个小姑娘,动不动脸红。”
      宋斯铭明明要被心事挤得爆炸,嘴上却冷冷地说:“饭盒给我,我回家看书了。”
      严赟迷惑不已地目送宋斯铭远去。
      他的背影隐藏在粉色玉兰花和茂密的树荫间,身上披着罅隙里透露的光点,像一只萤火虫那样消失不见。
      黄毛约宋斯铭去酒吧,宋斯铭到了才发现,黄毛身边围了一圈人,傅青婧也在,她今天换了条热裤和短袖,短袖的下摆短得露出一小节腰身,两条腿像以前一样肆意展示着。
      黄毛拍拍身边的空座,宋斯铭从善如流地坐下。
      “最近忙什麽,叫你好多次都不出来?”黄毛给他倒了杯啤酒,自己的也满上。
      宋斯铭双手交叠着靠在后面,仰望天花板“玩呗。”
      黄毛想傅青婧示意一下,自己起身:“我去趟洗手间,你自便。”
      宋斯铭哼了一声,黄毛一走,身旁便落下个身影,他头也不回也知道是谁,只当没有发现。
      “还记得我吗?”傅青婧轻笑着说。
      宋斯铭看她一眼,她今天没化妆,素白脸反而显得清爽多,他迅速撤回目光,冷冷说:“不记得。”
      傅青婧的脸一下子有点黑。
      周围有男生起哄:“小傅,上啊。”
      “就是,别怕,黄毛给你撑着。”
      傅青婧有点难堪地咬住下唇,还想说什么,宋斯铭突然转头,离的很近,周围的起哄声像石子投入湖面一样一圈圈放大,傅青婧也被他的呼吸撩得脸红心跳,但宋斯铭突然后倚,皱皱鼻子:“你什么什么香水味?难闻死了。”
      、黄毛回来时傅青婧已经回到自己的位子了,他奇怪地看一眼气氛诡异的两人,挤到宋斯铭身边:“连个小姑娘你也搞不动啊。”
      “你再废话一句。”宋斯铭用手肘撞黄毛的肋下,黄毛哎呦一声,嬉皮笑脸地:“开玩笑呢。”
      宋斯铭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呆在这种环境里,他觉得渴。他有点热,就像沙滩上被风干的咸鱼,他很渴。
      他起身走到门口角落,点了根烟。
      黄毛也跟出来,拽了他一把,表情阴沉:“好学生不想跟我们这些渣滓在一起玩了?”
      宋斯铭深吸口,喷了黄毛一脸烟,黄毛的脸色扭曲。
      宋斯铭说:“你故意的吧,叫一堆我不认识的,然后大家聚聚,又把傅青婧叫来。”他把烟灰弹到垃圾桶边,抬头看一眼黄毛,“我还是那句话,你喜欢你上,别拉着我当靶子。”
      黄毛的气提上来,又落败了。他恨恨地把宋斯铭撞到一边,自己也挤进那条狭窄的巷道,跟着点了根烟。
      “你说你要不是我朋友多好。”
      宋斯铭撇他一眼,黄毛又说:“那样我就能找帮兄弟揍你一顿,让你不能忌惮人家的东西。”
      宋斯铭冷笑着说:“要不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黄毛看他,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其实那么多朋友里只有你有出息,我还指望你以后能在发达了拉兄弟一把。”
      宋斯铭嗯一声:“这倒是符合你的个性。”
      黄毛摁灭烟头:“说实话,你能有个出路,大家都高兴,但说真的,没几个能真的祝你好的,”他指指自己,“我张兴不一样,我盼着我哥们好,”黄毛突然踹一脚墙面,年久失修的墙面哗哗地落灰,沾了他一裤子,“你以后别来了这儿了,谁叫你也别来。要是想我了,打个电话就行。”
      宋斯铭推他一把:“谁像你,”笑容却渐渐消失,“……我知道你的意思。”
      人类就是这样,穷人和没出息的人尤其。当他们其中有个鹤立鸡群,有个想挣脱泥沼的人时,人们会用力把他拽下来,拽进无力挣扎的命运洪流。后来宋斯铭在《基督山伯爵》里看到,伯爵拉着阿尔贝和弗朗兹观看行刑,两个即将上绞刑台的死刑犯,其中一个却被释放,另一个便发了疯。宋斯铭想,如果和别人一起死,迈向死亡也不是不能做到。
      至少从心里上来说。
      宋斯铭回去了,傅青婧跟到黄毛身边,眼神淡淡的。
      黄毛指了指宋斯铭的背影:“那个人,你别想了。”
      傅青婧看她一眼,没吭声。
      黄毛呼出一口气,折返酒吧:“走吧,咱们回去。”
      他们是不同的,一开始黄毛就知道。
      记得宋斯铭刚来没几天,有回黄毛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教官,被罚跑十圈,宋斯铭突然跳出来说想替他跑十圈,教官说:“行,难兄难弟啊,你就跑二十圈。”
      至今黄毛也没问过宋斯铭为什么要陪自己跑,按宋斯铭的性格,也许会说自己心血来潮。
      但,谁知道呢。
      眼前又浮现那天在眼光下奔跑的身影,他的影子落在铺满石子的跑道,曲折得像棵缺水的胡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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