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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走廊上打闹的学生鱼贯而入。
      教室里安安静静。
      宋斯铭像条死鱼一样趴在教室后排课桌上睡觉,值班老师没有管他,像他这样的班里还有好几个。他念的这所中学是出了名的渣滓学校,老师不管事最好,管事会被学生揍。
      像宋斯铭这样自甘堕落的更是海了去了。
      一张纸团砸到他头上,宋斯铭立即醒了,他起床气很重,此刻脸臭得像大便。纸团滚到了两排桌椅中间的过道上,讲台上值班老师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三排有个黄毛回头对宋斯铭指了指,示意他纸团是自己扔的。
      宋斯铭伸脚把过道外够了够,纸团却被他踢得更远了。
      “艹。”眼见着纸团滚到了学委的脚下,宋斯铭已经不指望了,他们班学委上课认真得要死,估计是他们学校最刻苦的学生。渣滓学校也有几个保送名额,学委早早就拔得头筹。
      宋斯铭有时候会有点羡慕她,有时候又会想他又没有一个当科长的老爸。书读得好有用吗,何况他还欠了严赟一屁股债。
      他转了转笔,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
      学委突然停下奋笔疾书,她低头看一眼纸团,然又顺着方向看向宋斯铭,宋斯铭还没来得及撤回视线就被逮个正着。
      学委无声地问:“是你的吗?”
      宋斯铭怔愣,随即点头。学委弯下腰就要扔给他。值班老师突然走到学委的课桌边,看着她以及她手里要扔不扔的纸团。
      “何芝,快要考试了,好好复习。”她瞥一眼宋斯铭,压低了声音,“不要受那些人影响。”
      那些人,自然指的是宋斯铭和黄毛。
      何芝涨红了脸,飞快地摇头,把纸团放到桌上,然后埋头疾书。纸团落到值班老师拿的手里,最后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落到了饮水机旁的垃圾桶里。
      黄毛发出一声不满的嘘声。
      值班老师一转身,何芝马上回头看宋斯铭,露出抱歉的神色,宋斯铭无所谓地轻笑了一下,继续睡觉。
      何芝毕竟是好学生,好学生都怕在老师眼里自己跟混子扯上关系。
      下课铃响过,黄毛撑着桌面跳到过道上,他座位靠墙,但教室里靠墙的课桌都是四排并在一起,他想过去,就得一个个把人给喊起来。
      何芝等值班老师走了以后,小跑到宋斯铭课桌前,用一把快要哭出来的尖细嗓子说:“你别生气,我没注意到老师走过来。”
      宋斯铭脸上还有教材压出来的红印,他看一眼何芝,拧开水杯喝了口。“我没生气。”
      何芝的手在橙白相间的校服前要快搅成麻花,就在这时黄毛从后门窜过来,她受惊似的,立刻掉头走了。黄毛一把搭在宋斯铭肩膀上,一只手像打摆子似的甩来甩去:“学委找你干嘛?”
      “她良心不安。”宋斯铭看一眼何芝纤细的背影,又望向黄毛的手,“起开,你上厕所没洗手吧。”
      黄毛跳脚:“你才没洗手。”
      黄毛把宋斯铭前桌赶开,自己一屁股跨坐上去。然后倾身对宋斯铭勾了勾手,油腻腻的额头上还有两颗青春痘,以至于他笑起来时很猥琐:“科技的傅青婧,记得吧?”
      宋斯铭思索了会儿,盖上杯子:“没印象。”
      黄毛一拍大腿:“就是上回在桌球室碰到,长卷发,皮肤很白的那女的。”
      “哦。”黄毛提到桌球室,宋斯铭就想起来了。
      那天宋斯铭跟严赟去看他家老头宋辉,宋辉不肯见他,说没脸。严赟厂里还有活,接了个电话就要回去,他塞给宋斯铭一点钱,让他自己打车回去。
      宋斯铭看着严赟伴随着轰鸣声离去的背影,一个人绕着种满银杏树的长街走了很久,老头不肯见他,他还不想见。大老远从青阳县跑到省城,又从省城回青阳,吃得空。
      后来天下雨了,宋斯铭跑进电话亭,约黄毛出来玩。
      黄毛正好在附近的桌球室,宋斯铭过去时浑身都湿透了,黄毛招招手,一个画着妆的高个女生跑上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黄毛跟那个女生关系很好:“小傅,带他换身衣服,都湿透了。”
      那家桌球室是黄毛叔叔开的,更衣室背着男女服务员的制服,傅青婧放假在那儿打工,赚点零花。
      她把宋斯铭带到男更衣室后,抱胸靠在门边打量他。
      “张兴跟你什么关系?”
      张兴是黄毛的名字。
      “同学。”
      “那你叫什么?”
      宋斯铭扯了扯湿衣服,抬头看她,她年纪不大,妆画得老成:“宋斯铭。宝盖头的宋,李斯的斯,金字旁的铭。”
      傅青婧把另一条腿交叠在上面,宋斯铭注意到她有一双笔直的长腿,穿百褶裙赏心悦目。傅青婧注意到他的目光,有几分得意地笑了一下:“什么李斯?”
      “一个人而已。”
      宋斯铭一把脱下湿掉的T恤,水流顺着他的皮肤肌理缓缓流下,抬头,傅青婧还没走,她的目光顺着宋斯铭身上的水流一样流淌。
      宋斯铭皮肤是少年人特有的青白色,两片锁骨极为标致,发色和瞳色一样黑,睫毛纤长但并不浓密,因而不显得女气。湿淋淋的清瘦身体,像刚从水底浮起来,有种禁欲的诱人。
      他轻笑了一下:“你每次都这样吗?”
      傅青婧愣了一下:“什么。”
      宋斯铭套上制服短袖,经过她身边:“走了。”
      傅青婧在他身后喊:“裤子不换吗?”
      宋斯铭挥挥手,头也没回。
      黄毛撞了下宋斯铭,坏笑道:“想起来了吧,是不是够漂亮?”
      “没什么印象了。”宋斯铭说,黄毛很不满意,他撇撇嘴:“小傅问我,你学校报了哪里的,如果分数差不多,不如报屏州职校。”他嫉妒地看一眼宋斯铭,“你说你怎么这么招人呢。”
      春季生要什么分数,宋斯铭勾起嘴角,翘着腿看小说。
      “反正我没兴趣,”他回忆着前面看到的章节,翻到第三十五页,想到什么,懒洋洋地笑了一下,“你觉得漂亮你追呗。”
      黄毛伸手去夺他的小说,宋斯铭立即躲开,黄毛没够着,有些悻悻:“你欠抽啊,我要是能追到早追了。小傅眼光高,”黄毛语气酸酸的,“我人家哪看得上。”
      “对了。你叫你叔给你买个手机吧,你叔又不穷,一个手机不可能买不起吧。”黄毛说,“再说,每回找你都你叔接的电话,盘问一大堆,烦都烦死。”
      宋斯铭说:“你怕他干嘛,他才二十五,又不是老头。”他合上书放到一边。
      黄毛掏出个手机在他面前显摆:“怎么样,诺基亚,嘿嘿,最好的牌子最新的型号。”他调出功能页面给宋斯铭看,“你要买的话买我这种,拿出来多有面子。”
      黄毛放了首歌,张信哲的爱如潮水。
      宋斯铭看了眼墙上的中考倒计时,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黄毛,考试前是不是还有一场家长会?”
      上课铃响了,黄毛来不及回答他赶紧翻回了座位,前桌也飞快地回到座位上。
      宋斯铭想了想,写了个纸团扔给何芝。
      教室没有装空调,电风扇在头顶哗哗转动,宋斯铭等了会儿,纸团又扔到他桌上。他打开一看——六月5号。
      这个周五 。
      宋斯铭报的专业学西点,学校在青阳县隶属的屏州市经济开发区,开车要四个小时。
      严赟接到宋斯铭电话时正在帮客人检查漏油,他把手机夹在耳朵下,这边很吵,他大声地喊:“哪位?”
      宋斯铭说:“叔,是我,宋斯铭。”
      严赟招招手,喊了个工人帮自己看着,人走到厂坝上,站在蚊虫飞舞的路灯下,脱下白手套反过来擦汗,殊不知手套反面也蹭脏了,他越擦越脏,最后弄得满脸油污。
      “什么事?”
      宋斯铭借的黄毛的手机,手肘支在宿舍外面的栏杆上,天上星星很多,但没有一闪一闪的。
      “家长会你来吗?”
      严赟把手套塞到口袋里,“几号?”
      “这周五上午九点半。”
      严赟想了想,答应下来:“行。”又说,“这手机是你的?”
      宋斯铭:“问同学借的。”
      严赟说:“你到屏州上学,还是买支手机在身上放心。万一在外面有什么事,也好联系。”
      宋斯铭恩一声,严赟抬头仰望星空,北斗星画成完整的勺子,轻笑了一下,“你别担心钱,就当叔送你庆祝你升学的。”
      严赟的话没有歧义,宋斯铭却感到一阵难堪,他想到那个以前的自己。
      “不用了叔,”宋斯铭说,“我暑假去打工自己买。”
      “你打工赚几个钱。”严赟笑了一下。
      一只萤火虫从栏杆外的芭蕉叶上爬到栏杆上,宋斯铭注视着它:“不赚几个钱,是我赚的就行。”
      那头静了静,宋斯铭只听到工厂隐隐的机器声,半天,严赟骂了句脏话:“宋斯铭,你别跟老子倔。”
      宋斯铭几乎能想象出严赟的神情,长眉拧起,印堂上几道竖纹,一边嘴角吊起,冷冷的嘲讽的表情。
      “行。”他按住那只萤火虫,谨慎地将它拢进手心。“你有钱,我挑最贵的。”
      严赟口气放松:“你尽管试,看我买不买得起。”
      萤火虫扇动翅膀,手心一阵淡淡亮光,宋斯铭觉得有点痒,有点想笑。他心里那股郁气突然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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