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在海底的鱼》苏荍

2、寻

　　"最美的花开在哪里"
　　"你看不见的地方。"
　　"那……它长什么样”
　　"你以后会知道"
　　"以后有多久？”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等不到……”
　　她发现父亲眼中系迷漫着浅浅的忧伤。像躲不过的沧桑。父亲该有多少岁了？几百？父亲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草药味，他无疑是最好的医师。父亲一生救人无数，却救不了心爱的妻子和十一个儿子。也救不了自己已支离破碎的心，父亲笑笑，拿出一包草药，她知道这极苦的草药里包含了多少希望，却不知道父亲的笑容里包含了多少绝望。
　　父亲摸摸她的头，"天快暗了，睡吧。”随后又自言自语，“是啊，快暗了，暗了……”
　　她发现父亲眼中闪烁着什么，她说不清，那是希望还是绝望。她回到卧室，拿起桌上的木偶，陪伴她多少年了？100多年吧。木偶有被烧黑的痕迹，她实在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放下木偶，躺在床上，梦，突如其来。
　　她常常会在梦中惊醒，总有一场大火，模糊却又清晰。绝望地掠夺每一缕幻想。又一次梦醒，她从床上起来，却发现父亲在房间的角落里睡着，旁边是空或满的酒瓶。在她的记忆中，父亲似乎从不沾酒。她忽然很害怕，用手摇父亲，父亲却不醒。她差点要落泪，但父亲终于醒了。父亲的双眼似乎疲惫的沉重，脸却丝毫不红。她望着父亲，父亲也望着她，四目交汇。父亲忽然孩子般哭了，他不说话，她也沉默。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一切都依如平常。
　　"爸爸怕是醉了吧。"她想。
　　"我倒是希望可以醉，醉了，便可以忘了。”父亲似乎可以窥穿她的心灵，"可偏偏，越喝越醒。”
　　父亲不再说话，不再哭泣，也不再喝酒，只是望着她。
　　许久，天将明了。父亲起身回到那布满苦涩的药房。留下的，仅仅是喝完或未喝完的酒瓶和一个不知所措的女孩……
　　她站在原处，未动。又走了出去。天空一片清蓝，却又处处隐藏着欲望。她不懂这代表着什么，但她感到了难受，天空开始逐渐暗下来，她的泪水像是即将要落下，却又似乎无法呼吸。
　　天空压抑的有些可怕，似乎难过得不到宣泄，阴沉沉地书写着不知谁的悲哀。她依旧在海岸朝远方眺望，因为父亲告诉她，那是梦开始的地方。
　　海面又卷起大块的波浪，狂风又在恕号，一切似乎无法避免……这只是一个小岛，经受不住暴风雨的考验。她掬起一把海水，望着透明的色彩，轻尝，好咸。就像是……泪的味道。她转过身去，却发现父亲就在身后。父亲面无表情，望着阴沉的天空与大海。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父亲叹道，“沫然可还记得那场大火？”
　　女孩摇头。
　　“不记得了？多好，多好啊……如果我也可以不记得。”父亲像是在自言自语。
　　海浪仍然在拍打着沙滩，并且一次次向海岸靠近，似乎想吞没整个小岛。父亲任由水漫过他的膝盖，她站在父亲身边，瑟瑟发抖，不仅仅是因为恐惧。小岛开始进入恐慌，居民们都尽量往高处跑，然而，这里并没有太多高处，所有的小丘甚至房顶上都有人，水快要漫过父亲的脖子，父亲将女孩抱过头顶，离开海岸。水却阻挡他前进的步伐，洪水包围了整个小岛，父亲终于带着她来到了高处，洪水还在不停往上涨，雨下了起来。
　　"呵呵，真是好笑，他们在火中化为灰烬，而我却要在水中结束一生！”她不确定父亲是在大笑，还是在哭。
　　"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的话，活的再长又有什么用呢？寿命不过是毒药，一步步将我拉向深渊。”他转过头去，蹲下，对着女孩。
　　"沫然，一定要快乐，知道吗？”他将她抱入怀中，哄她入睡，她睡着了，睡的很熟。父亲好久没有这样抱着她了。他将她轻轻放在小丘上。转向大海。海浪依旧在翻滚，雨在下，还在下。雷声毫无保留地嘲笑着，这群无知的生物。周围一片黑暗。
　　他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又回过了头。咬破手指，在他那黑色玄衣上写下几个字，盖在女孩身上。随即，他走向大海，一步一步，海水慢慢没过他的头顶，他又回过去，留下最后的微笑给女孩，还有这个小岛。随后，一片寂静，寂静的可怕，似乎在暗示肴什么，又似乎在掩饰什么。
　　海水渐渐消退了，像是完成了一个使命，一切都风平浪静。雨不再下，雨从来不会一直下。
　　女孩还在熟睡。尽管一切都似从前，又都不似从前……
　　梦中，又是一场大火。她似乎看到，屋里的酒杯溢出酒，酒洒一地。蜡烛不经易倾倒，火势开始漫延。一切都在预谋着场灾难。她似乎看到所有人都在逃窜，那似乎是——她的母亲以及十一个哥哥，他们的脸露出惊恐的表情，绝望——母亲倒在地上，没有人再呐喊。一切已无法挽救，周围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像是什么被烧焦，满目只剩缕缕青烟。父亲抱着她，而她抱着个木偶，父亲拼命地往前冲，眼里只有一片燃烧的火焰，布满绝望的橘红……
　　她在惊恐中醒来。
　　周围，无水，无人。她忽然发现身上的玄黑布杉。
　　她展开它，然后，一片沉寂。
　　"远方，也是梦结束的地方，世界终究只是一个圆，毫无止境地循环。"(对不起，不能陪你长大)
　　她没有哭，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绽放，似乎在撑破她的心脏。
　　她望了一眼天空，夕阳——
　　鲜红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