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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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你是谁？”
醒来后，她的脸布满泪水。如同散不去的蓝色氤氲。她将手伸向空中，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如同消逝的时间，留不住永恒。
她不明白为什么梦中总有那个背影，并且只有背影。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连转身回眸都不肯给她。明明是自己的梦境，却如此无能为力。
她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与大海相连，同样蔚蓝。她喜欢像泪一般咸咸的海水。她喜欢海，喜欢她的每一处风景。
她是一个孤儿，在一个春和景明的白天，不知怎么的出现在海滩上。海浪一次一次冲向海滩，却似乎都怕打伤那稚嫩的身体，不敢触碰她一丝一毫，她微闭双眸，长长的睫毛似乎被什么打湿，闪烁着光芒。她是一个被雕刻的无比精致的孩子。她有一双如同海般清澈的蓝色大眼睛，眼中似乎注满清水，惹人怜惜。她不能说漂亮，只是美，美得不带一丝污浊。
她是海的女儿，有人说。
她总是莫名其妙的流泪，一点也不难过。只是泪仍然往下流，流进嘴里，像海水，又咸又涩。
但这次她真的伤心了，她的泪流到心里，浓稠的书写着难过的忧伤。
她打开门，海风扑面而来，亲，掀起她的发。她走到海滩上，拾起一块贝壳，色彩错综复杂，条纹也很杂乱。毕竟好看的都被拾走了。留下的，只是被遗忘的平凡。可是，她很喜欢那块贝壳。因为那块贝壳中间是蓝色的，因为，很像她的眼睛。
她将贝壳拾回家，细细端详。又将贝壳放在耳边，似乎听到了海底深处的呐喊，很熟悉，很熟悉。她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双眼睛，蓝宝石般透着深邃的难过。很像她的眼睛却不是她的眼睛。她将贝壳挂在身上，望了眼桌上的蓝玫瑰。这样的礼物，她实在不乏。她几乎拒绝了所有礼物，唯独这朵蓝玫瑰。蓝玫瑰插在她的泪水里，吮吸着她的莫名忧伤，开的格外灿烂。这支蓝玫瑰已开放了一个月了，未曾凋谢，甚至连枯萎的迹象都没有。
“哎，你知道我是谁吗？”她似乎在对花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花没有回答，她也自己也无法回答。
一如她问梦中的他，没有任何答案。
她将窗帘拉上，闭上双眼，将贝壳放在胸口，粲然一笑。至少，我还活着，身边便是海。
咚，咚。有人敲门。她将门打开。
“澜姐姐。”门外是一位少年，稚嫩的脸上画着些许微笑。
“什么事？”少年将手伸出，手上是一块泛着幽蓝的石头。很美，真的。
“送给你。”少年的脸上也泛起微红，他低下头。
“不，我不能收，一定很贵吧。”
少年抬起头，黑色眸子里透出一片清莹。“这是，是我捡的。我认为只有它，才能配的上您，您可不可以收下？”
少年眼里晶莹落在石块上。映出点点清蓝。她接过石块。一笑，开出一片蓝色花园。
少年也笑了，“谢谢您，您的笑是我收过最美的生日礼物！”
他走了，只留下背影和一块小小的石头。
“生日，我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她忽然发现，对自己，她一无所知。石块便在她手中，很轻也很沉重。她打开冰箱，拿出一块面包，又放进去。家里似乎只剩面包了，再找不到工作可能就得饿肚子，不管了，睡。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又坐起来，叹了一口气，她怕回到那个没有结果的梦境，那场没有结果的追逐。
打开手机。12:25。哎，吃面包。她皱了皱眉头，真的，那味道吃着有点想吐。
吃完午饭，她翻箱倒柜找到几个蓝色的丝线和锥子，她打算将贝壳，石块各穿成一条项链，挂在脖子上，系在腰间。放在最贴身的地方。努力了好久，直到筋疲力尽。石块，锥子，线，贝壳散落在地上，没有成功。为什么我所喜爱，所追求的，最后都在逼我放弃。她的眼快囚不住泪水。
曾经她学过画漫画。因为一次迟到的批评而告终。曾经她试过写作，却因一次次退稿而支离破碎。她梦想的大学因三分之差与她擦肩而过。她所拥有的仅剩的，是无与伦比的美貌，那抹还未凋谢的蓝，可是，她还不想做个花瓶。
她闭上眼，不让泪水落下。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放弃。她用尽全部力气一点一点钻木取火般希望打通那薄薄的梦。碎屑点点落下。终于通了。她长长舒了口气，细线轻轻穿过，她笑了。她将石块系脖子上，贝壳别在了腰间。身上多了些东西，她却感到一阵轻松。
她打开手机，13:14。刚划过手机就弹出一条短信，
澜，大后天开学，别忘了。
唉，开学学费都没凑齐，兼职也没找到。生活该怎么办？她已经长大了，哪还有那么多好心人愿意帮助她？
毕竟，她只剩自己了。继父继母给她留了一座房子，她最后的港湾。除此以外的一无所有。孑然一身。还有两天了，该怎么办？
她关掉手机，将其放在床上，打开门，一阵海风吹过，凌乱她的发，她的心也一样，一团乱麻。
走到海边。海面异常平静，将她那张绝美的脸映得无比清晰。她弯下腰。用手掬起一把海水，不知是因为系的太松，还是为什么。石头连着绳子，滑入大海里。她赶紧用手去抓，可似乎有一种不知名的力，想将她吸到海里。她努力抗争，可她用的力越大，吸力越大。
最后。天昏地暗，海面，依旧，平静。
她睁开双眼，头依旧昏沉无比。她模糊地辨认到前方似乎有一个背影。她走上两步，一下子摔倒。她的视线清晰了，这……似乎是她的梦境。那个无法追到的背影。那个背影似乎越来越远，速度越来越快，她赶紧爬起身，加速奔跑。
她已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若是现实，怎么会如此遥远？若说是梦，怎么连心痛的感觉都如此真实？
他也停了，她赶紧往前跑，可他又继续跑起来。这是一场无休止的追逐，直到他们都累了。她又开始跑。他也跑。
忽然，她猛地回头。
他，就在身后。
他和她很相像，一样纯粹的大眼睛，只是他过分忧郁，只是她，盈满泪水，他略微帅气，她略微秀气。
他们，走向彼此。
“原来，这只是一个无休止的圆。”他开口。
“我们。不知谁在追谁，都以为对方就在前方，错过的太过明显。”她加快速度。
“除非，有一方，只要一方，等待或者回头，或许，我们还不至于太晚。”他伸出手，同时，她也伸出手。
“我们，这样。算不算及时？”
他们笑了，笑得整个蓝色天幕折射出一片光晕。在他们触到彼此的瞬间，现实般的梦，在他们的指尖处破裂。一瞬间分离，失重。他的面孔渐渐远去。
“对了，你是谁？”可是已经没有任何画面，一切无影无踪。她一下子睁开双眼，泪流满面，或许那只是个太过真实的梦。
周围是一片透明的蓝色。很多条斑纹的小鱼在她的四周穿梭。这里是……海底世界？！她很疑惑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呼吸困难，就像漂浮在空中。忽然好多条鱼聚集过来，在她的身边快速游动，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她悬浮在正中心，她感觉到了自己正在上升，似乎有一种气流要将她推向陆地。她的头忽然炸裂般疼痛，似乎有什么要涌上来。一下子，她被送到陆地，海浪不断地将她推向沙滩。可她已抬不起头，眩晕无比。双腿似铅般沉重，一步也挪不了。四周如夜般宁静，听不到一丝声响。除了海浪声和她的呻吟。她用手抓着沙，一点点移动自己的身体。不知爬了多久，手指已经破了，血液混合着沙，刺鼻的腥味，但无一丝疼痛。她将记忆重新游走一遍，想找寻找的方向，哪怕有一点点线索，
天渐渐被黑幕遮挡，带走最后一丝蓝色的痕迹。她的脸上尽是泥沙，只剩一双蓝色的眼睛在闪烁着坠落的星光。终于看到了家的影子，她兴奋地加快速度，对，就在前方。她抓住门槛，慢慢爬进去。刚进入家里，睡意便涌了上来，她睁大双眼，想做最后一次挣扎，可依旧无用。
她睡了，无梦。脑子里只是无尽的空洞和一双溢着蓝色的眼睛，弥漫着褪不尽的惆怅温柔。
醒了，带着泪痕。她从不是梦梦境中醒来。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脸上指缝里，身上，满是泥沙，混杂着已凝固的血液。她用手撑着身体，努力的想站起来碰，却又重重的跌倒在地上，脸痛苦的柳成一团。她几乎是用手爬向浴室，打开水龙头，水剧烈的冲刷着她的身体。她渐渐恢复了意识和力气。于是慢慢站起来，将水开的冰凉，开到最大。她将指尖对准。水顺着她的指尖流下。她在强忍着疼痛，水渐渐将血化开。将沙洗掉。她穿着衣服，衣服紧贴着他的身体有点不舒服。但至少，有安全感。不知过了多久，她走出浴室，浑身湿透，眼却干涩的难受。她不想流泪，打开衣柜，看着那些衣服，她打开了暗盒。
那是一件蓝色长裙——她16周岁的生日礼物。那时候继父继母都还在，她还拥有一个完好无损的家，怎么似乎一瞬间他们的笑颜都已远去。那是一件极美的长裙，是她最好也是最后一个未成年生日礼物。最后一个没有死亡阴影的生日礼物。其实那也不算她的生日。她的生日无人知晓，她是一个连她自己都不了解的女孩。
她用湿漉漉的身体紧紧抱着那个长裙，不哭也不笑，是不是，丢失了什么，永远，也找不回？
累了，即使睡了，也还是会累。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将长裙放在沙发上，划开手机。
“澜，明天就要开学了，整理好了吗？”
“哦。”她挂掉电话。明天？好快。可什么都没准备好。她将蓝色长裙洗净，挂起。明天，就它了。衣物，日用品，整整三箱。可学费还不够，怎么办？不管了。她将钱又点了一遍装进口袋，对，火车票，哎。该怎么带走啊？她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继续整理。
“咦，这怎么有个盒子？”她惊讶的看着这个床底掏出来的落满了灰尘的盒子。打开，盒子一下子从她手中滑落。1万元。她打开上面放着的卡片，泪水一下子肆无忌惮。
“惊喜吧，傻丫头，我的丫头也17岁喽。”
“丫头，这是我们为你准备好的学费，祝愿丫头考上好大学。”——爱你哟，爸，妈。
究竟这是迟到还是早到的礼物？
她拿着卡片，不肯放手。
时间似乎太快，又似乎太慢，太快的失去，太慢的瞬间，瞬间心痛。
她换上蓝裙。拖着三个大箱子和挂着一个包。一路上她友好地回绝了所有想帮她提箱子的人。她想自己走到火车站，她知道，自己不会孤单。
火车站。
她将箱子托运，身上没有了那些重物，却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
她穿梭于茫茫人海之间，忽然。像是与谁擦肩而过，猛然回头，他也回头。四目交汇，那双蓝色的忧郁。似乎……
“你……”他们异口同声，同时低下头。“是谁？”又同时抬起头，四目相对。
“我……”他们同时伸出手，“好像我们，见过！”手指触碰在一起，紧握他们就像一面镜子，或许他们就是一面镜子。
她腰间的贝壳忽然掉下，一身清脆的声响，似乎碎了。一下子，他们消失在茫茫人海，周围是一片透明的蓝。他们依旧未松手。她的长发飘起，他的短发摇摆。他们，悬浮在海中。一块系着蓝色细线的石块轻轻落下。落在他们之间。瞬间，万条细条沿着他们的指尖缠绕。如同双螺旋，旋转却不相连，蔓延到全身，丝带在海中飘动，又在一瞬间，消散。只是他们的头发变成全蓝色，如同他们的瞳孔，可他们已握不住彼此。像是要往下落。她的泪水混合着海水。不是为她似乎即将要逝去的生命而伤心，只是她要让他们，失望了。他也尝到了自己的泪，他还不知道，她是谁。
他们同时闭上双眼。
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似乎是四面八方。
海底的精灵啊，注定遇见，注定分离，注定只是擦肩而过。
周围似乎绽放了无数蓝色玫瑰。绽放在他们的泪里，开出无数灿然的笑颜。她看到了他们。一触，玫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笑着哭了，他努力想抓住她，可他们，已越来越远。她微笑着看着那梦境慢慢破碎，她眷恋的，是他指尖的温度。
闭上双眼，他们睡了。
梦境蔓延开来。
他们都是孩子模样。坐在沙滩上。
可天空是一片将逝的夕阳。
他们的瞳孔蓝中透红，似乎一团火焰，垂死挣扎。
他们望着彼此。
“你是谁？”异口同声依旧。
“不知道。”
“他们说，
我是
海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