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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第五章

      临近午夜,天空中昏黄的云层快速积聚,浓烈的潮湿闷热在大地酝酿,昭示着一场骤雨难免。忽然,几道闪电划破黑夜,轰隆的雷声接踵而至。

      凌家客厅里,凌夕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熟。桌上果盘里放着几瓣切开的水果,茶壶里的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水没了自动续水,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某部年代戏,一切显得井然有序,简单和谐。

      突然,电视里响起激烈的枪声,砰砰的枪声与窗外隆隆的雷声相互呼应,此起彼伏。贯耳的声响几乎要掀翻这座大宅的房顶。却震不醒沙发上熟睡的人,她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法叫醒她。

      雷声暂停,外面响起哗哗的雨声,大雨猛烈敲打着门窗,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这时,客厅里的座钟准时敲响凌晨十二点的钟声。

      铛铛铛

      钟声震彻大宅,随之而来的,是四周不断响起‘咔啦,咔嗒’的声音,雨声和雷声逐渐减弱消失。

      沙发上,刚才还沉睡不醒的人陡然睁开双眼。她缓缓站起,动作僵硬机械,准备例行每天半夜的必修课——游荡和噩梦。

      凌夕呆滞的眼神盯着客厅的某处,似乎那里有个人正在跟她说话。

      她伸出双手,放在胸前,几秒后忽然本能往后一缩,像是被什么抽打了一样,脸上顿时流露出疼痛的神色,眼圈渐渐发红,涌出眼泪,但她强忍住没哭。

      片刻后,她挺直腰背,昂首挺胸,笔直端正地慢慢在客厅来回绕圈走。

      她走了几圈后停下,看向旁边的母亲。

      母亲见她停下,冷冷说道:“继续走,我没让你停,你就不能停。”

      “是,母亲。”她又挺起胸膛,直起腰杆继续走。

      母亲说过,凌家不同于别家,家规森严,琴棋书画需无一不精,仪态仪表更缺一不可。作为凌家的千金,她需要谨守家规,一言一行不能坠了凌家的脸面。

      母亲说她性子太野,没有规矩,需要严厉管教,不然迟早会闹笑话。所以她每天的必修功课,就是各种礼仪和规矩。

      凌夕余光瞥见母亲手里的短鞭,心里发怵,动作稍稍一滞。

      突然,短鞭狠狠朝她小腿一扫,一阵麻痒后是强烈的剧痛,她的小腿本能地颤抖起来。旧伤和新伤产生共鸣,让她感觉整个身体都在疼痛。而那条鞭子成了她抹不去的阴影。

      她忍着痛,来来回回走了许久,直到走姿和站姿符合这个富贵家庭的身份,母亲才允许她停下来休息片刻。

      母亲走出去后,她扭头看向窗外。父亲正陪着姐姐在花园里画画。其实她也会画画,可是她没有画画的用具。她曾经跑去问姐姐要,但是姐姐不愿给她。每次她想画画,就跑到厨房后门的花园里,在松软的泥土上画。

      凌夕离开客厅,忍着浑身疼痛,扶着楼梯慢慢上楼,准备回自己的卧室。

      路过姐姐的卧室时,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宽敞的,带有独立书房,画室,衣橱,卫浴,甚至还有一个小型阳光花园的房间。温暖色调搭配的卧室风格充满着生机和活力,也是她最喜欢的色调,可惜不属于她。房间里摆放着精美的饰品和玩具,墙上还挂着几幅父亲为姐姐裱好的画作。

      她走进书房,见书架上摆满书籍,她眼神一暗,有些羡慕。她伸手抚摸那些书,就像抚摸一件珍宝,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她一直想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书房,每天可以自由自在地看书学习。

      走出书房,凌夕抬脚刚想离开,余光瞥见画室里放着一架钢琴。她忽然想起来,这是父亲为了奖励姐姐成绩优异,给她新买的一架钢琴。

      凌夕走过去,抚摸光滑的钢琴,打开琴盖,指尖轻轻落下,一个清丽的琴音在耳边响起。她又连续点了几个音符,那组合的音符勾起她对某个回忆的乐趣,她唇角微微扬起,坐下来,双手抬起后落下,开始弹奏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曲子——《虫儿飞》。

      欢快的琴声在午夜时分骤然响起。铮铮的琴声,让这栋死寂的大宅充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洋溢着快乐热闹的诡异错觉。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雨势时缓时急,骤雨不断敲打着窗玻璃,与凌夕弹奏钢琴时,在琴键上落下的节奏不谋而合。

      凌夕忘我弹奏,奔放激烈,浑然忘记身上的疼痛和内心的苦楚,只知道这是独属于她的快乐时光。

      终于,琴声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消失,她的快乐时光随之结束。不过她唇角的笑容依然高扬,心情愉悦地走出画室,准备回自己卧室。

      大宅再次恢复死寂,只有外面的雨还在继续拍打窗户,无声叫嚣。

      外面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凌夕欢快的脚步一顿,好奇那是什么声音,于是悄悄走出房间,来到走廊。

      她顺着那声音来到父母的卧室门前,在门口踟蹰片刻,还是忍不住好奇,侧耳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房门忽然打开,母亲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冰冷。

      “你在干什么,又想偷东西是吗?小小年纪不学好,心术不正,手脚也不干净。”

      “我没有。”

      “滚”

      凌夕被母亲误会,心里很难过,抹着眼泪跑开。

      她跑到楼梯口坐下,抱着脑袋,眼泪不停往下掉。母亲为什么不相信她?她没有偷东西,甚至没拿过别人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做得再好也得不到父母一声赞许,他们从来不关心她快不快乐,在这个家里,她总是可有可无。

      她觉得自己更像姐姐的影子,只能隐藏在背后,永远站在光明的对立面。姐姐看不到她,父母也看不到她。

      四周忽然响起嘈杂声,似乎有很多人围在她旁边,凌夕抬头,见很多陌生的面孔围着她指指点点。

      “小偷”

      “疯子”

      “神经病”

      各种讥笑谩骂不绝于耳。

      她倏地站起来,用力推开围观的人冲出去,由于没看清楼梯,不小心摔倒,滚落楼梯,后脑磕到墙壁,最终晕厥过去。

      大宅再次重新恢复死寂,窗外依旧电闪不止,暴雨不歇。

      有些心思隐藏久了会伤害自己,有些东西隐藏久了会刺伤别人。

      文丞回到家后,坐在沙发上沉思,越想越觉得老魏那爽快答应帮忙的态度十分可疑,之前阻止他插手凌家,现在同意帮他调查凌家,前后两种态度反差太大。

      他思来想去,如果以心理专业来分析,说明老魏同意他介入的事不会有危险,或者说根本不能算凌家的事。可见他之前怀疑韩彬高洁和凌然勾结,陷害凌夕的假设并不成立。但他们三个人都和凌夕有直接关系,甚至韩彬和高洁勾结合谋已经是板上钉钉,就看凌然这个养女在整个阴谋中充当什么角色了。

      他并不熟悉凌然,只是早年间有些传闻,不过,近几年来她深居简出,不与政商圈子来往,也不和名媛闺秀走动,默默无闻地做她的家庭主妇。

      文丞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浏览关于凌家的旧闻。在商界,凌氏是个传奇的存在。三十年前,凌夕的父母漂洋过海到华夏发展,正好搭上改革开放的东风,从事海外贸易和运输逐步起家,之后的产业版图扩张到地产、酒店、餐饮、娱乐、网络、科技等,几乎囊括各行各业。据说在国外也有产业,是一个大型跨国集团。

      他点开一个凌夕父亲的专访,听他说起成立凌氏集团的初衷和感受,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成就,感慨艰苦和不易。如果是以前,文丞不会看这些,可遇到凌夕后,他不由自主关注凌氏的各种新闻。

      他搜索凌夕,发现只有寥寥几条,而且是关于她患有精神病的,留言多是同情。相比之下,凌然的新闻简直丰富多彩。

      凌然的出身,凌然的收养,凌然的生活,凌然的学习,凌然的娱乐,关于她的方方面面。凌氏夫妇乐于捐款做慈善,资助贫困学子,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夫妇二人花式宠养女的各种旧闻。

      他逐个点开一些旧闻链接浏览,觉得这些浮夸的新闻有刻意炮制之嫌,里面真正有用的信息很少,没有证据没有石锤,都是道听途说。

      他随意点开一个论坛,里面有几篇关于凌然从孤儿院到凌家的蜕变,还有一些她小时候和现在的对比照,麻雀变凤凰,对比之强烈,语言之尖酸,文章言辞透露出作者柠檬精附身的羡慕嫉妒。

      论坛里还有人发散思维,为凌然入主凌家写脑洞文,直言凌然本就是凌家孩子,被拐后流落孤儿院,最后被夫妇找到。笔者猜测由于被拐消息没公开,凌然以养女之名行亲女之实。文丞感叹此人脑洞之大,比之银河。

      论坛还有一篇被沉底的质疑帖子,标题是‘揭秘,凌氏真假公主生活,或并不如外人所见!’

      文丞点开,文章很短,说的是凌然作为假公主,过着真公主的奢豪生活,而凌夕作为真公主,却过着灰姑娘的悲惨生活,不合常理。楼主的质疑被众网友喷到怀疑人生,到最后社死现场。各路大神脑洞清奇,留言精彩,连‘狸猫换公主’都能扯上。

      文丞颇有兴趣地浏览网友的留言,瞧网友们因为别人家的事而引发口水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这帖子倒是让他想起五年前的车祸案来。他轻轻摩挲自己的下巴,仔细回想。

      他记得老陈说过,当天是凌夕十八岁生日,凌氏夫妇带凌夕去庆祝生日,车是在回家途中拐进深沟,导致夫妇两人当场死亡。那么,凌夕灰姑娘悲惨生活的说法确实不合常理,值得推敲。

      当时案子最终以意外事故结案,细节没有披露,老陈又离开交警大队多年,不知道对那个案子还记得多少。

      文丞转头看向窗外,天空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他想到那个独自居住在凌家大宅的女孩。如果自己追查下去,未来可能会有危险,可不查,他又心有不甘。

      片刻后,文丞拿起手机,拨通电话,浑然忘记现在已经是午夜三更天。

      陈警官还沉浸在升官述职的美梦中,突然,美梦被一阵手机铃音戳破,升官的喜悦顿时消失。他下意识迅速拿起手机,一看,文丞!凌晨三点!

      “草,祖宗哎,现在是半夜三更,你这鬼来电,催命啊。”

      “呵,客气了,我族谱上可没您。我不催命,就想跟你确认个事,关于五年前那场车祸,你还记得多少?”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那事来?”

      “有些事想不通。”

      “大半夜不睡觉,琢磨一个落定的案子,有意思嘛!”

      “你要是不说,我不睡,你也甭想睡。”

      “行行行,摊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那事啊,太久了,让我想想。”

      陈警官被文丞气得睡意全无,他知道文丞的性子,肯定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还不如痛痛快快告诉他,让自己睡个安稳觉。

      他仔细回忆,当时他是第一时间到达事故现场,虽然记忆久远,不过那场面令他印象深刻,而且凌氏夫妇是本市风云人物,这场事故轰动全城。

      “当时我到现场,发现夫妇当场死亡。车检说刹车没问题,法医说死者没突发疾病,痕检员在拐弯道发现异常,鉴定结果是驾驶员操作失误,油门当刹车了。”

      “当时不是正常车速?”

      “废话,车头严重撞击损毁,明显超速行驶。拐弯道加速,真是不要命了。”

      “拐弯道加速?是不是当时还有其他状况你们没发现?”

      “你在怀疑什么?负责任的告诉你,确实只是一场事故。而且,幸好一堆盒子做缓冲,不然凌家那姑娘也够呛。你追查这事,是为了那姑娘吧。”

      “我只想知道,那夫妇疼不疼爱自己亲生女儿。”

      “哪有父母不疼爱子女的?车里那么多生日礼物,车里还挂不少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你之前怎么没说?”

      “案件资料,怎么能告诉无关人士呢。”

      陈警官发现手机突然没声,一看,对方挂断了,气道:“挂我电话,毛病吧,以后我再搭理你,丫的我跟你姓。”

      他气呼呼扔掉电话,倒头就睡,却始终睡不着,翻来覆去,肚子里一股邪火越来越强烈,火烧火燎的,就想找个人撒气。

      旁边他媳妇方菲被电话铃声吵醒,现在见他像只蛆虫在床上翻来翻去,吵得她也没法睡觉,她直接一脚把他踢下床,骂道:“滚去沙发睡,少他妈在这撒气。”

      他媳妇彪悍惯了,陈警官斗贼可以,斗媳妇只能举小白旗认怂。媳妇那一声吼就像平地一声雷,他心里的邪火‘噗’的一下熄灭,心也不烦了,腿脚也利索了,他麻利儿的重新爬上床,搂着方菲,可怜兮兮地说:“媳妇,我怕打雷。”

      方菲被他磨到没脾气,没好气道:“再闹腾老娘扒你皮,赶紧睡觉。”

      陈警官厚着脸皮偷亲一口媳妇的脸,乖乖闭眼,酝酿睡意,嘴上不忘说道:“晚安,媳妇。”

      方菲连半个眼神都懒得赏给他,任他搂着。

      不久,卧室里响起轻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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