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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事出韩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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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在一个个平淡的日子中渐渐流逝。
模糊之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慢慢改变。是单纯美好的心,还是山盟海誓的爱情?是绮貌女子的容颜,还是小楼中那一株迎风绽放的杏花?
抑或是,一切?
谁发问过?又有谁来回答?
但最少,今日的陈冠伦,已经不是那个在俞家谈笑风生的秀雅少年。
或者说,一切都未曾改变过;只是当初的我们,把一切都看错,从他的外在,到他那颗懦弱的心。
陈府虽然名声在外,实际香火早已稀零。冠伦自幼失祜,由他的母亲带大。
他的母亲本是望族里的小姐,性情温和慈祥,自守寡后,独自抚养着幼子。虽然家中颇为富裕,但日子依然不是那么好过。一个女人,独自维持着尚书府的门面,如何容易?
对于冠伦,她寄寓了很多期望,加上膝下只有他这个儿子,即便他做错了什么,她也不忍心呵斥。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人之后的冠伦不负期望地成了一个翩翩公子。可是他素来爱结交朋友,却不懂得如何分清善恶,以致慢慢地被人引入歧途还茫然不知。在他那些所谓的朋友的引诱下,他开始流连于勾栏酒肆之间,徘徊于花红柳绿之中,在歧途中迷失了自己,在害怕中继续沉沦。
然后,一切又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了。他的赌债开始高筑,他的债主开始陆续登门,而他那些朋友也离他而去。
为了偿还债务,他变卖了很多家传字画和玉器。
韩荃得知这一切之后,便随便寻了个原由,将冠伦请到家中做客,席间美味珍馐,觥筹交错。冠伦不胜酒力,不久便有些醉了。
韩荃放下酒杯,道:“陈兄,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些麻烦,是吗?”
冠伦缓缓抬起头,醉眼惺忪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韩兄是如何知道的?小弟最近的确遇到一些不顺的事。……难得今日你我酣畅,就不说那些了,免得扰了韩兄的兴致。”
“如果愚兄能帮你一把,那就不算扰了你我的兴致吧?”他笑着说,语气饶有意味。
冠伦看着他,心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慌乱。一想到眼前的韩荃或许真的可以帮助自己解决这次的燃眉之急,他有些动心了,“韩兄真的愿意帮我吗?”
“那是当然,”韩荃笑道,靠近他,压低了声音:“愚兄愿将五百两金同两名美妾送给你,只要……你将素秋送到我这里来……”
“不!”冠伦断然回决了他,仓惶离席,“我不能这么做!韩兄,冠伦告辞了!”
韩荃忙拉住他,“冠伦,你变成如今这份模样,素秋可曾帮助过你?俞家富甲一方,她为何从未求过俞慎拉你一把?你如此待她,可你们夫妻间的恩情又在哪里?”
冠伦当即木然,愣愣地看着他,眼神复杂而痛苦。
素秋确实没有帮过他,甚至……明明知道他常在秦楼流连,她竟连劝他一句的话都没有!他多想她能说他几句,哪怕是大骂他一顿,然后收拾东西回娘家也好。最少,那样他可以知道在她心里还是有他的位置的。……可是,没有……她从来都不说,也不问,对他的态度,就像那日在俞家第一次相见时那般客气!
真的是相敬如宾了!
韩荃知道见他有些动摇,又说:“只要拿上这五百两金子,你就可以了结所有的债务,从此无债一身轻;我这两个美妾,绝不会比素秋逊色分毫。你只是休掉了一个心里没有你的女人,如此而已。冠伦,只要你有了这五百两金子,你就可以重头再来!”
冠伦还是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韩荃忙劝他说:“你还担心什么?俞谨庵吗?放心吧!素秋又不是他亲妹妹,可我是他的小舅子!只要事成了,他能奈我何?即使他不肯罢休,不是还有我吗?万事还有我姐姐顶着呢,还怕他一个俞谨庵!”
说着他向内屋示意了一下,两个身形窈窕,衣着华美的侍姬款款走出,请冠伦入座,殷勤地给他斟酒。韩荃笑道:“只要陈兄点一下头,她们就都是你的了!”
冠伦被那两个女子围在中间,闻到的是她们身上醉人的香气,看到的是她们姣好的面庞上如花的笑,听到的是她们软软的脉脉温言。
他彻底沉溺了。
只要有了五百两金子,他就可以把债还清;至于素秋……有了这两个可人儿,素秋又算得了什么!韩荃说得对,他不过是休掉了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女人,如此而已!
他抬起双眼,看着韩荃,“不知韩兄准备何时……”
韩荃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他知道他的交易已经成功了。“一切都随陈兄的方便。”
“好,那就明日吧!”
两人接着商定了一些事宜,随后冠伦起身告辞。
入夜的风有些凉,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觉得有点冷,他不觉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街角,青砖小路的那头正是俞府。他的酒意霎时被夜风吹散,他呆呆站住了那里。
那时候,也是一个春天,他骑着高头大马,长长的迎亲队伍跟在他的身后。他将要迎娶的女子,身着锦绣霞帔,戴着七宝凤冠,在丫鬟的搀扶下向他走来。那时的他多么意气风发啊!
而今才过了多久,他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一手撑在墙上,双眸里净是苦涩。他抬眼看了俞府的大门一眼,猛地发疯似地跑开了,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他漫无目的地跑着,一连跑过了几条街。一带熟悉的粉墙绿瓦闯进了他的眼帘,他停下了,远远地望着门口。
那里,几个满脸怒气的人拂袖而去,门前站着的老妇人仍然对着他们的背影不住地说着什么,像是在给他们道歉。看到他们走远,老妇人才拄着拐杖,慢慢转身进去,背影是如此的苍凉。
冠伦的眼眶有些湿润。母亲,是真的老了,背都有些弯了。
那一刻,他在心里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在战战兢兢中,他等到了第二日。是夜,他等不及韩荃将侍姬送来,又担心韩荃反悔,便出了门,在必经之路等候他们。
过了有些时候,街那头来了一顶小轿。带路的人他是认识的,那是韩家的管家。
管家也看到了他,走到他跟前,“陈公子,这是我家公子让我送来的,您请看看吧!”
冠伦掀帘一看,轿中坐着的正是昨日那两名侍姬。
管家让下人取出一个木箱,“陈公子,这是我家公子答应您的五百两金子,您点点吧!”
冠伦暗自欣喜,当即清点了一下,数目分毫不少。于是他随手打赏了他们一些碎银,让他们把那两个美姬暂且送到他的一处别院去。
躲在暗处的韩荃露出冷冷的笑,随后,他带着另外一些人,赶到了陈家。
“请转告少夫人,说陈公子在我家突然生了急病,请她即刻跟我去看看!”来到陈家,韩荃这么跟通报的人说。
素秋果然相信了他。她来不及换上出门的衣裳,只随便披上一件衣服,便随韩荃走了。
两顶小轿一前一后,望韩家而去。韩荃坐在轿中,止不住地笑。他在脑海里想象着素秋到了韩家看不到丈夫的样子,想象着她得知真相之后会是如何的怒不可遏,如何的伤心无助……
轿子突然晃了一下,停住了。韩荃觉得奇怪,到家还有好一段距离呢!他掀帘,看到下人们都站在那里左右张望着,他问:“怎么了?”
一个下人回答道:“少爷,我们好像迷路了!”
“迷路?真不中用,在这里也会迷路。”他有些生气,走出轿子望着四周。黑夜里,空中的云层遮蔽了一切光芒,寒风依然吹着,周围尽是浓雾。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少爷,我们也不知道。”
“真笨!……”话音未落,突然看到前方有两个巨大的光点渐渐向他们走来。韩荃大喜,以为有人来就可以问路了。
不及他吩咐下人过去问路,猛地起了一阵狂风。韩荃忙引袖挡住风沙,从指缝间看了过去。
狂风中,现出一条巨大的黑斑蟒蛇,两眼如灯,在黑夜中散布着死亡的光芒。它嗖嗖吐着红色的蛇信,向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韩荃吓得差点瘫在地上。蟒蛇朝他冲了过来,张嘴露出上下如利器般的锋利蛇牙。他早已骇破了胆,哪里还有力气躲开。好在旁边几个胆子大些的下人见到主人有难,连忙一把将他拉开。大蟒蛇咬了个空,怒了,头一甩,把韩荃坐着的轿子撞得粉碎。
下人们趁机忙拉着他仓惶地逃离了那里,跑到一个小村时,才敢停下来好好喘口气。
“少爷,我们……好像把陈少夫人给忘了。”惊魂未定时,一个下人哆嗦着跟他说。
“什么?”韩荃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只顾着自己逃命,竟把素秋落下!“还不快去给我找!”
“少爷,天都这么晚,只能明天再去了。”
次日一早,韩荃让所有的下人都沿着来路去找素秋。很快,他们就回来了。
“少爷,我们到了郊外,只在路旁发现了那两顶轿子,都已经撞得粉碎了。至于陈少夫人,恐怕难逃一劫,已经葬身蛇腹……”
他有些丧气。那可是他用五百两金子和两个美人才换来的,就这样没了!还有他姐夫那边,该怎么交代呢?
管家让下人们都下去,然后问:“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准备怎么办?要通知姑爷他们吗?”
韩荃摆摆手,颓然道:“不用了!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