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好苗

5、缘未尽（中）

　　五
　　讷回青家的时候正是戌时。各房的晚饭早已吃过，此时骡车还未进府，腊八粥残余的香气便已经传了出来。

　　他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踉踉跄跄差点倒下。一大早就出去，中午饭又是在打柳坡谈完事情之后，近了傍晚才吃，现下实在是饿得头昏眼花啊。

　　讷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回自己的屋子，这种时候就开始嫌青府太大。一路弯弯折折的回廊，大大小小的院落，没完没了的奴仆主子，真是烦不胜烦。

　　真饿啊……

　　讷似乎又想起七岁之前乞讨的日子。那个时候因为自己太小，所以被一些老乞丐抓去，故意掰断他的手腕脚踝，做出天生残疾的样子给人看。那个时候……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真的疼痛到把嗓子也哭坏的地步？他完全不记得了。
　　他很害怕饥饿。被做成很多种残疾的样子乞讨，最后也只能分一点馒头渣子。饿的日日想哭，不能死就继续撑着。断掉的手脚长好了，又给殴打到不能动弹。好不容易逃走，一个人睡在臭水沟里人事不省，被老鼠咬了满身的坑洼……

　　这些过去已经像烟雾一般模糊了。只是越来越清楚记得，那年那条巡司河边，三少皱着眉毛侧过头，用力掰开自己紧握衣角的手指，冰冷冷的语调没有起伏：
　　“站起来。跟得上我，我就救你。”

　　……

　　花影摇曳。
　　林木假山之间忽然起了一阵风。讷猛然抬起头，刚刚还因为饥饿模糊合拢的双眸，骤然睁成了溜圆。

　　树影在风中微微抖动，划破寂静的风声里，败落的枯枝宛若鬼爪。
　　讷漫不经心弯了弯腰。

　　一枚小石子激射而出，藏在假山之后的刺客无法再隐蔽身形，长啸一声身形暴长。此时讷已然踏了梯云纵跃起，手往腰间一抹，一柄三尺软剑抖落出去，紧随刺客欲逃的残影。

　　剑光飞扬，宛如星坠凡尘。刺客的身法不差，一纵一跃，始终都比讷快了半分。

　　而仅仅也就这半分的生死一瞬。
　　也仅仅只离青府大门半步距离。

　　刺客身形僵硬，滞住，轰然跌落。
　　讷收了气息，跃下地，很快是伸手，来回翻动那人的身体查看。
　　他无须担忧他诈死。这一身黑衣蒙面、身上无有半点记号的刺客，此时心脏部位正准确插了枚不足一尺的小箭。

　　站起身，背后缓缓驶近了轮椅声，是三少……
　　右手腕上戴着一把袖箭弩机的三少。

　　“讷，你的梯云纵退步了。”
　　青凉淡淡开口。

　　讷微微垂了垂头，抬手，比划了一句“身份不明”。

　　“想行刺青家的人很多。”青凉将弩机用衣袖重新盖好，托腮，莞尔：“偶尔来个一个两个也没什么……就当锻炼锻炼你的身法吧。”

　　讷敛了神色。手势继续动作：“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的第三个。前两个虽然为我所擒，但一并是咬舌自尽，完全不能查出是哪里派来”。

　　“查不出就算了。”青凉舒眉一笑，一手轻轻叩着轮椅的扶手，忽然转了话题：“嗯，阿讷啊……你今天出门了一天，是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