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短裙夏天

17、喧哗

　　江佳岐最后到底还是跟自己妥协了。
　　她无法做到真正的冷血无情跟苏玉川说“再见，再不见”，她还有个儿子，她不想让他觉得爱情原来如此不堪。都说婚外情以及诸多引起夫妻离异的因素会给孩子留下“黑色记忆”，这种记忆会给孩子成人后的感情态度留下潜移默化的影响力。
　　江佳岐不想江孝川有那样的感情，她单纯希望他是幸福的。
　　Jason没有骗人，苏玉川的情况并不乐观。持续的高热让他神志不清，他连清醒过来的力量都没有。
　　江佳岐印象里，从来没有苏玉川生病的记录。反倒是她，一年两次换季时节的感冒不可避免，都是他在一旁悉心照料着。
　　和苏玉川在一起时，江佳岐是极其任性的。不管她在别人面前如何正襟危坐，颜色端正，只要触及苏玉川那宠溺的眼神，她所有的伪装就不攻而破。每每懊恼于此，她就开始发脾气，踢他、打他、骂他、都不见有效，苏玉川依旧是那个一贯宠溺她的眼神。
　　她虽然大呼“受不了”“要分手”“过不下去了”之类革命性宣言，可是每次都被苏玉川那泼皮耍赖的性格糊弄过去。
　　什么他无依无靠啊，一个人很孤独啊，他胃口不好又没人会做他喜欢的饭菜啊，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借口来召唤江佳岐内心深处躁动的恻隐之心。
　　可毕竟，他是爱着她的。
　　不像她，一直以来都是那么三心二意，直到分手后才惊觉自己原来那么那么离不开他。
　　假如“离不开”也算是一种“爱”的话，她想，她是非常非常爱苏玉川的。
　　而这个傻瓜，如今正在糟践自己的身体。
　　“苏玉川，你听得见我在说话吗？”江佳岐在他床前拍了拍他苍白如纸的脸颊，见他没有反应，又重重地摇他。最后，她对Jason说，“还愣着干嘛？赶紧送医院啊！”
　　一时间，整个酒店人仰马翻。这家酒店本来就是苏家名下的产业，江佳岐隐约记得好像是他大堂哥开的，多年前酒店落成她还陪他来剪彩。而他那堂哥去非洲搞什么建设项目，现今都还在那里没回来。
　　主人家不在，那苏玉川这个半主半客的家伙更是马虎不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酒店里上上下下也没好日子过了。
　　所有人将江佳岐视为救星，一切以她马首是瞻，她说送医院就送医院。
　　这不，几个主管又在为用谁的车载他去医院争论起来。
　　江佳岐摇摇头，马屁不是那么拍的啊，这些不长脑组织的笨蛋。
　　她回国后认识一朋友的男朋友在W市立医院工作，她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对方也不推辞，丢下手头边不是很着急的病患先过来处理苏玉川的病情。
　　医生名叫杨同非，是江佳岐朋友南宫的同居男友，W大医学院毕业，专业技术过硬，值得信赖。
　　一系列检查过后，杨医生说是得了肺炎。江佳岐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还好Jason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他会死吗？会死吗？”江佳岐有些着急了。
　　杨同志瞥了一眼横在病床上的男人，缓缓说道：“一时半会死不了。”
　　江佳岐一愣，回过神来拳头已经在人家医生身上了。“你说什么？！你敢咒他死，我打死你呢！”
　　杨同志倒是任劳任怨，主动承担病患家属失控的暴力行为，拳脚相加之下只听见远处一声爆喝，“江佳岐，你个妞敢打我男人！！”
　　这下，杨同志千年不变的僵尸脸上才有了些许表情。南宫小姐也不是吃素的角色，见自己男人被打立马就冒火了。冲上来就要和江佳岐一决生死。
　　“是他先咒我男人的，你问他，是不是他说的！”江佳岐带着哭腔解释，落败得像棵黄花菜。
　　南宫小姐自知自家男人口德不好，撇撇嘴，“他不对那你也不能打他啊，谁让你打他的？”理亏的人气势弱了不少，只是面子上挂不住，还不肯低头认错而已。
　　“要是有人告诉你他会死，你不杀人放火才怪，我打他几下怎么了，就你男人矜贵，我男人命就不值钱了？”江佳岐指了指罪魁祸首杨同志，嘶哑着质问，伶牙俐齿不减当年。
　　“你真说他男人要死了？真是的，就算真的要死了你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啊，笨蛋。”南宫小姐教训着小杨同志。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瞠目结舌，江佳岐怒不可遏，就算被Jason抱住也扯了破嗓子嚷嚷着，“你还说！你还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杨同志终于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了，一把拉过口不择言的南宫小姐藏到背后，“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我说他一时半会不会死，就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再在这里消磨我开药的时间他就连‘一时半会’的时间也没有了。”
　　原来，“一时半会”是这个意思。
　　这厮的语文成绩肯定不好，要不他那点表达能力说不定就是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杨同志揽着自己家制造混乱能耐一等一的女人去开药，只听南宫小姐说“既然江佳岐那么重视那男人的命，你就救救人家嘛！~看在我的面子上。”
　　杨同志摇头，“不，看在钱的份上。”
　　“哇，我发现你真的越来越有人情味了，小非非~”
　　“谬赞，南宫小姐。”

　　果然，看在“钱”的份上，杨同志很卖力得救回苏玉川的命。
　　高烧很快退了下去，人也清醒了过来。江佳岐一天到晚在医院窜上窜下，张罗他的吃食，张罗他会客时间。
　　各界人士一听他病了，探望的人是一拨接着一拨，走廊里的花篮可以一直摆到下一个楼层。
　　大家虽然被江佳岐严格限制的探视时间有所抱怨，但是从护士那里听闻她曾经为了苏玉川的病不惜和医生大打出手的英勇事迹后突然对她肃然起敬。
　　眼见他面色好转，她总算放心得离开一段时间。她和Jason回酒店拿一些换洗的衣物，而Peter负责留守医院为防有不识好歹的人偷偷溜进病房打扰他休息。
　　正好负责客房打扫的职员送回来干洗过的西装，她接了过来。
　　“小姐，这是苏先生口袋里的镜子……那个，那个……您能确认一下是他的所有物吗？”女职员递过来一面镜子。一面粉红色的卡通镜子。
　　kitty猫脸部的外壳，打开之后还有一柄小梳子，kitty猫的牙齿是梳齿。
　　很可爱，很女孩子的一面镜子。
　　“是苏先生的。谢谢你把它送回来。”江佳岐有些哽咽得道谢。
　　谢谢你把它送还给我。真的谢谢……
　　手上这套衣服就是他那天来接小乖放学时穿的，后来下了雨，理所当然的淋湿了。那么这面镜子就一直是在他口袋里的。
　　如果是这样，她是否可以理解为那天他就想给她这面镜子？
　　很多年了。她都快已经忘记过自己有过一面这样的小镜子了。
　　镜子是第一次和苏玉川去夜市逛街淘回来的宝贝，一直用着，直到出国后发现她的行李里没有了它。
　　苏玉川大概没见过一个女人会为了一面失踪的镜子而焦躁不安的。偶尔逛街也会留意有没有类似的镜子，多年后江佳岐渐渐淡忘了镜子的事情，他也仍然保持这个习惯。
　　国外很难见到如此廉价的小东西，他逛的大多又是高级百货商店，他又没有时间去跳蚤市场逛一逛，自然寻不到一模一样的。
　　“Jason，这镜子是哪里买的？”江佳岐一边收拾衣物，一边若无其事得问道。
　　“哦。”正收拾文件的Jason抬头看了一眼，“那不是买的，boss收购了一座镜子工厂，那是第一批成品，底下人特地送上来留作纪念的。”
　　“这样的啊……”拖着长长的尾音，正在折衬衣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仅仅只是一面镜子的情分，为什么会沉重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是仅仅的一面镜子的情分吗？
　　第一次和男孩子逛夜市，对象不是爸爸，也不是哥哥。是一个喜欢着她的人。
　　很英俊，很风流，抑制不住得优秀。
　　这样一个男孩子，在她看到镜子后称赞其“好可爱，好可爱”后掏钱买下它，见到她欢快的神情，忍不住在闹市街头俯下身，吻了她。初吻。
　　一切喧哗在此刻停歇，爱慕的心淡淡存在，而幸福，轻轻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