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月传说》立夏小骞

58、第五十七章

　　那之后过了没多少光景，天帝在天宫花园预备了赏花家宴并派人来宣召籽言，侍女们排成一列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天衣任她挑选，目光所及，绛红、大红、朱红、嫣红、深红、水红、橘红，竟全是各种红色，籽言蹙眉望向墙上的画像，红衣的丹凰在画上富有感染力地笑着，她心中暗道这天帝莫非老糊涂了，就算再怎么兄妹情深也不能把我装扮得同我娘亲一样吧。
　　她心中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这些颜色我不喜欢，拿下去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向她赔笑说道：“羽凰公主，这些可都是天帝特地命织女用朝霞晚霞的云彩织就，只有最美的那一抹颜色才能被织进去，您看看这些红色多美多耀眼啊，都是提前好久就开始准备的。”
　　“我没说不美，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吧，我觉得你们太子殿下的衣饰就都不错，以后按着他那个样式那个颜色每件都给我也织上一件女服。”
　　侍女们诺诺地点头退下，她独自在房内换上一件云英紫裙，在镜身前左右瞧了瞧，这才满意的赴宴去了。
　　沿着石径转上几个弯，接着就是一大片繁茂的花园，所有珍贵奇异的树木、花朵都争在一处开放，虽说花香在风中飘荡沁人心脾，但见惯了天庭每日风和日丽的样子也有些让人不以为然了，籽言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前方是往上延伸到花苑的石阶，石阶两旁有永不凋谢的七彩夕颜花点缀，好似真蝴蝶一只只在轻盈地飞舞着，但此时她没有心思欣赏，因为昊玥正停在石阶最上方看着她，今日他身穿三重窄袖浅灰紫衫，腕部束得很紧，精瘦的腰际上系一条有紫水晶镶嵌的腰封，站立在阳光底下的身影看上去举止闲雅又风骨轩昂，她抬起头来与他四目交接，举步踏上由厚厚花瓣铺就的台阶，待走到他面前，一只手轻轻举起，昊玥便托举住她的手一同迎着石阶另一边众人的目光向下走去。日照摇金，月笼流银，高贵的紫色衬托出二人明亮的双眸，所过之处仿佛有无形的巨大花扇正在他们身后徐徐展开，芳香四溢引人注目，那番美貌使得花园中的名花都瞬间黯然失色了。花苑中有棵盘根错节的古老大树遮荫，酒案小凳早已在树下备好，其余人等已经围坐小酌，看来是她迟来一些。籽言入座四下瞧了瞧，环绕众人的每一株鲜花都花大盈尺，衬的整个花苑好像花屏锦障，果真是锦绣乾坤花团世界，又闻空中仙乐和鸣，伴着这悦耳动听的调子前方白色玉石上仙女正在婆娑起舞，一个个纤腰扭动翩跹回环，美丽的长发随风飞舞，看似一派逍遥自在，只是不知天帝哪来的闲情逸致，平常看去那般严厉又难以亲近，竟会摆什么赏花家宴，籽言从仙女身上收回目光瞄了一眼首座的天帝，他心情似乎不错，正用非常悠闲的动作啜饮着杯中酒，嘴边难得地浮现出一抹微笑，她游离开视线看向其他人，天后照例坐在天帝身旁，不温不火的态度看起来仿佛永远处变不惊，琏泽与静桦一同坐在她对面，虽是家宴，琏泽毕恭毕敬地端坐着散发出一种谦逊态度，而静桦一反常态的没有给她脸色看，脸上挂着假装的微笑也不知道心中在盘算着什么鬼主意，昊玥坐在她身边正准备端起金杯，感觉到她的注视同时转过头来看向她浅浅一笑，六人围坐成了‘匚’型，除了昊玥，她在其他人身上感觉到的只有疏离，她垂下眼睛拿起了桌上小碟中的点心咬了一口，嗯……中看不中吃，她刚想放下，已经有一只手接过那咬了一口的顺手换给她其他样子的，她不客气地咬了一口，香甜的花瓣气味溢满唇齿，是自己爱吃的味道便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昊玥还不忘用紫丁香色的帕子帮她擦了擦手，这番亲昵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里也不知做何感想。
　　“今日所饮是酒仙洞府珍藏佳酿，乃不易得，羽凰姐姐可要多饮几杯才是。”静桦拿起酒杯，装腔作势地朝籽言敬了敬。
　　面前的酒杯中自动逸出了仙露，酒香顿时浮游于鼻息之间，确实是天上才有的美酒，但她听到那声姐姐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对着盛满仙露的酒杯完全没有喝的意思，不冷不热说道：“我从不喝酒的。”
　　这可真是个弥天大谎，琏泽和昊玥同时看了看她，静桦手稍微抖动了一下放下酒杯挤出一丝笑容来，“那倒可惜了，呵呵呵。”
　　天帝挥挥手，仙女们歌舞停歇缓缓退了下去，他开口道：“难得近来六界清静和平、天下顺治，趁此机会才召唤你们前来一家人聚一聚，适才歌舞虽然绝妙，但每日里总能见到听到，孤突然想起，倒是很久没有听到静桦的琴音了，听闻琏泽君的独幽和静桦的遗音是琴瑟和鸣，既有如此妙事何不趁此佳日合奏一曲。”
　　静桦见天帝点了她和琏泽的名，心中原本欢喜得不得了，但又为难地娇嗔说道：“父帝，你怎么不早说呀，我的遗音瑟和夫君的独幽琴放在南海没带来呢，一时半会儿哪里取得来，父帝母后可不要见罪呀，静桦先自罚三杯，改日再同夫君携琴瑟来给父帝母后赔罪。”
　　天帝天后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天后更是怜爱地阻止道，“罚什么罚，少喝点，你身子弱可不能喝太多。”
　　“天后说的是，儿臣替静桦喝了。”
　　琏泽举杯饮下三杯酒，静桦喜不自禁下还不忘炫耀般看了一眼籽言。
　　这人好生无聊，籽言不理会她，倏地站起来道：“其实无琴无瑟也无妨，今日照样能奏出悦耳的曲子来。”众人刚要询问，她在场中已踱了半个小弧圈，走到大树底下，随手在树上摘下一片叶子，边嗅边走到昊玥身旁，“你不露两手？”
　　昊玥接过叶片毫不推辞，“父帝母后以为何如？”
　　天后未做回答，天帝回道，“我也想看看无琴无瑟如何能奏出悦耳的曲子来，你且试试。”
　　昊玥又转而询问籽言，“你提的议，你说吹奏个什么曲目。”
　　“就在那边那时你总吹给我听的那首。”说罢她重新坐了下来翘首以待。
　　二人如此这般默契地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别人完全不知道对话的内情，琏泽手中的酒杯摇晃了几下，连里面的酒洒了出来他都没有意识到，克制着装做毫无波澜的样子看着虚空中一个点，其他人也都一语不发地坐看着。
　　静止的空气出现缭乱，音韵抑扬着从昊玥唇边指间流出，籽言悠然自得地晃着脑袋聆听着，不一会，她兴之所至轻轻叩击酒案边缘，与那乐声相应和着按拍而歌起来，浮生若梦兮……为欢几何兮……霞绮易散兮……荷珠轻碎兮……不改初心兮……不念始终兮……歌声寥寥，轻柔干净，配合着曲子仿若日出时的云雀令人心清神爽，此一时二人完全沉浸在合作中，竟忘了是天上还是人间，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二者之美如水乳般融合在一起，一曲终了，回音的余韵弥漫花苑……
　　“好！”天帝状若赞赏地高声称道，“羽凰说的没错，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孤要与玥儿对饮一杯。”
　　昊玥躬身道：“儿臣不敢居功，若不是羽凰歌声相衬只会是单调的一曲罢了。”
　　他们二人看向籽言，这次她痛快地朝空中举起酒杯敬了天帝，又对着昊玥敬了敬一饮而尽，天帝和昊玥也豪爽地饮了一大杯酒，酒过一二巡，籽言松懈下来，不自觉转过去看昊玥，或许是从云间洒下的一道道阳光的缘故吧，照得他的脸闪闪发光，好像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都会亮起来，她心头忍不住一阵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