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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星星 ...

  •   外套是季袅袅给他的,李泱刚要听话脱下,又像是想起什么,喏喏抬起头,轻轻摇了摇。

      他摆出一副拒绝的模样。

      他极少拒绝江凭风。

      这两者交叠在一起,贺清岁敏锐得察觉到江凭风脸色暗沉下去,成了一副色调昏沉的油画。

      贺清岁大学学画,对画的痴迷仅次于小狗对肉骨头。形容不太恰当,但确实如此,往高了说是艺术家,往低了讲,就是偏执狂。

      他与江凭风是朋友间介绍认识的,贺清岁毕设缺灵感,对美好事物的灵感,江凭风缺钱。

      贺清岁的话来讲,就是以物换物,说俗了就是灵魂和金钱的交易。

      他喜欢江凭风的这张脸,冰山雪原上的孤芳花,冰冷动人,真正的高岭之花,一举一动皆如画。

      这样的美人作成画是世界的财富,贺清岁当烂好人,他不缺钱,他用钱邀请江凭风与他一同去画室,赐他灵感。

      毕设已经完成了一半,不出意外,冰山美人图下周就可以结束。

      只是如今,画的主人公或许会有些变化……

      贺清岁轻笑一声,艳丽的容貌刺得人神情一晃,李泱呆呆欣赏美人娇艳的笑容,耳尖不可抑制地染上一层红。

      “李泱。”

      贺清岁笑意更深,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我送你回家。”

      李泱没有和富贵花回家。

      他抬眼看向江凭风,用小狗湿漉漉的眼神,雾气染上他翠绿的眸子,像清晨青翠欲滴的小草,轻贱的生机。

      “凭风,”李泱伸手,讨好而乖巧得笑,“我想和你一起走。”

      忠心的小狗有肉吃。骨头缝里稀碎的软骨,和没刮干净的肉末。

      江凭风粗鲁得脱去季袅袅好心赠予李泱的外套,丢在地上,昂贵的大衣沾染上灰尘,就像肮脏落魄的贵族。

      李泱被江凭风抱着带走时落下最后的一瞥,漂亮的眼珠子像幼时把玩的玻璃珠,他怀着怜惜的目光看向那件大衣,摸起来温暖舒适,还有季袅袅身上温柔的女士香,像他母亲离去前搂他入怀唱的最后一首歌。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江凭风吻住李泱的唇,呼吸交织时湿润的气息,粗鲁暴躁。

      不符合高岭之花一贯的作风。

      他好急躁,面色阴沉,像下雨前的乌云。

      江凭风带李泱回到自己的家。

      穷得一贫如洗的家,家徒四壁,可是很干净,设备齐全,可是还是穷。

      从磨到发白的床单上就能看出端倪。

      他们在这条朴素的床单上接吻。

      李泱给饲主打电话,声音断断续续:“爸爸,我今晚要在同学家过夜……嗯,我会照顾好自己。”

      李泱没有照顾好自己,手机屏幕的光最后亮了两下息屏关机,江凭风亲他时随手丢出去的。

      江凭风唇上染了红润,像涂了口红,他冷白皮,又总端着看人,眼睛细而长,好像狐狸精。

      高冷的狐狸精,摄人魂魄,吸他精气,好漂亮的妲己,李泱瘫在他的怀里,低低喘着气。

      “凭风,”李泱小声叫他的名字,“我爱你。”

      江凭风露出侧脸,并不看他,眼底闪过什么,高岭之花特有淡漠从容,他的眼底没有爱,有昏沉和淡漠,那些都不是爱。

      小狗尊崇的爱,是炽热而热烈的爱,弯下腰揽他入怀,黑暗里细碎的星光,清冽关切的声音响起。

      爱是什么?

      “不要怕,我来了。”

      这是爱。

      小狗的爱。

      江凭风给他的爱。

      一束光照进他的心里,垄断他余生的一切情与爱。

      李泱哭了。

      其实是有预兆的,江凭风咬破他的唇角,有血流下来,虽然很少,像青涩的还未成熟的草莓的汁,江凭风用纸巾为他擦去血迹,小血珠像红宝石。

      李泱舌尖卷去铁腥味的草莓,含在嘴里未经咀嚼就咽下去,眼泪落下来了。

      江凭风垂下眼帘,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不许哭。”

      李泱一向是听江凭风说话的。

      他爱他,忠诚若信徒的爱,此时却不受控制。

      眼泪没有阀门,李泱心头无端发酸,鼻间堵塞,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的心脏,狠心揉搓。

      李泱的声音很小,幼犬呜咽的哭泣,眼泪一滴滴滚下来,“疼。”

      他小声呢喃,“凭风,我疼。”

      主人不心疼他。

      江凭风伸手抹去他唇上的微肿的痕迹,骤然绽放一个冰雪消融的笑。

      他说:“李泱,你哭给谁看呢?”

      他用情人缠绵的口吻说出最残忍的话:“季袅袅还是贺清岁,你喜欢他们还来招惹我,该夸你是忠犬八公么?”

      他捏住李泱的下巴,逼迫他张开嘴,眸子往里面探去,“眼泪是什么滋味?难过吗?疼吗?”

      李泱其实是疼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想把心剖出来放在江凭风面前,看,我有一颗随你如何轻贱,依旧爱你如初。

      可是小狗都是如此,爱与阳光滋养下的小狗,温顺可爱,你骂它打它,只要偶尔想起重新逗弄它,又会轻轻跑回来,舔舐主人的手指。

      李泱凑过去蹭江凭风白洁的手指:“不疼了。”

      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江凭风夜间睡在沙发上,李泱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又渴又饿,光着脚跑到客厅,动静很大,他跑到厨房拧开自来水,伸出舌头去接水。

      自来水发涩,不好喝,可是解渴。

      李泱咽下去几口,嫌不够,踮起脚去够碗柜里的杯子接水。

      没够到,一只手越过他够向碗柜。

      李泱回头,对上江凭风的漠然的一张脸。

      月光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是世间真理。

      李泱怔愣片刻,被江凭风拦腰抱到柔软的沙发上。

      他的脚拇指光洁饱满,圆润可爱,重金娇养下长成的果实,江凭风把他放下,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李泱听见水壶发电的声音,又看见江凭风冷着一张脸返回。

      他面上其实没有表情,他的眸子自有一番风情,是月色般清冷的美,不教人接近的美,李泱幼时追逐他的身影,直到现在,已经能摸清他的所有习惯和微表情。

      此时,居然是无奈。

      江凭风半跪抵地,替李泱穿上拖鞋。

      哪里来的拖鞋?

      尺度合适,面料柔软,贴合他口味的青苹果图案。

      怎么是苹果?

      不是草莓。

      李泱不敢说,江凭风把他摁进沙发,亲他。

      水还在烧,江凭风亲他用力又窒息,汲取他口中所有空气。

      他的眼尾染上红,樱桃树的红,李泱爱他的一切,也爱他面上的百态。今天江凭风亲了他三次,是上周一周的总和。李泱以为江凭风不爱他了,从周一开始一直刷牙,用的草莓味的牙膏。

      江凭风喜欢草莓,李泱迁就他,也爱上了这样甜蜜的水果。

      最后临睡前,李泱眼睛困得睁不开,低声细语:“我爱你。”

      江凭风没有理他,抱着他紧了紧臂膀,李泱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远方呢喃:“晚安。”

      没有回应的爱应该坚持下去吗?

      遥远的星星有摘下来的必要么?

      为什么是星星,而不是月亮?

      星星有无数颗,月亮只有一轮。

      李泱睁开眼,江凭风给他穿衣服,一件一件往他身上套,衣服都合身,柔软的羊绒毛衣往他头上套。

      李泱朦脓着视线还没睡醒,他顿了顿,伸手揉去眼角的生理盐水,抬头对上江凭风漠然的目光。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僵硬住身体,面上一片茫然,上下唇触碰并未发出声音。

      李泱茫然地昂起头:“凭风,我怎么在这?”

      江凭风停下手中的动作,给李泱穿袜子,头也不抬,冷冷道:“你昨晚没赶上最后一班车,跑到我家门口。”

      “然后……”

      他顿了顿,“要我收留你。”

      这段话其实漏洞百出,李泱稍微思考就能发现端倪。

      可是小狗不愿思考。

      李泱要回家,昨晚彻夜未归,饲主肯定担心他,手机没电又关机,屏幕上裂开一条缝,操,什么时候摔的,怪不得早上没有闹钟响起。

      他睡了个自然醒,太阳晒到他眼皮,烫得他睁开眼。幸好今天周六,大学保留了周末两天假期,江凭风也是。

      李泱穿好衣服出门,粘着江凭风伸出一只臂膀,要挽着他走。

      打开门,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蛋阴晴不变。

      季袅袅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泱泱,伯父让我接你回家。”

      季袅袅的目光停在李泱微红发肿的嘴唇,阴沉暗淡的视线如一条毒蛇,发出嘶嘶作响的声音。

      她的视线与江凭风短暂接触,片刻后移开,季袅袅今日穿了条长格裙子,她没穿高跟鞋,直起身板居然也与江凭风不相上下。

      季袅袅对着李泱露出灿烂明媚的笑:“泱泱,我们回家。”

      “我送他。”

      李泱没来得及开口,江凭风先他一步开口,他淡然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无情无欲好像圣人:“就不劳烦你了。”

      “哦?”季袅袅又笑了一声,眨了眨眼,“泱泱,伯父让我接你回家,我们不是说好去挑……”

      季袅袅的话没说下去,李泱上去捂住了她的嘴,李泱尬笑两声,扭头对江凭风笑了笑:“凭风,我还是和袅袅一起回去吧,不麻烦你了。”

      江凭风没有表情,一双眼盯着李泱搭在季袅袅唇上的手,他脸色罕见阴沉,李泱背对着他并未注意。

      李泱拽着季袅袅的手往下走,老旧小区的楼梯不稳,李泱崴了下脚差点没摔倒,季袅袅拉住他的手往怀里一送,声音轻柔:“看清楚路。”

      季袅袅回头,江凭风仍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季袅袅心情愉悦起来,笑意深入眼底:“泱泱,牵着我。”

      女孩都柔弱,李泱是位绅士的小狗,握紧季袅袅的手小心翼翼道:“走慢点,我扶着你,这边楼梯都有些陡,慢点走就好了。”

      季袅袅打趣道:“你看起来好像很熟悉。”

      李泱顿了顿,迷惑得抬起头:“不,我应该是第一次来。”

      季袅袅不再说话,她往李泱怀里倒去,李泱没反应过来,被她扑了个满怀。

      女士香,丝丝缕缕像香炉,季袅袅在笑,清脆悦耳的笑声:“以后都不用来了。”

      李泱和季袅袅一起回家,坐她家的车。李泱本抵触着要去坐公交车,季袅袅凑到他耳边说没有直达商业街的公交站,只能坐私家车。

      季袅袅的私家车很长,李泱的饲主也想给他买的,李泱没同意,他说爸,不如多给我点钱。

      饲主就给了他很多钱。

      打在一张卡上,想起来就给他打钱,每天的数字都在变动,李泱也算是个亿万小富翁。

      亿万小富翁不满足虚于表面的钱,他用钱换取爱。

      别误会,很单纯的爱,爱的载体是生日礼物。

      江凭风的生日礼物。

      江凭风的生日就在下个月,李泱想送他一份足够证明他忠诚的爱的礼物。

      可李泱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买什么。他往年给江凭风买房子,汽车,项链,钻石,手表,什么贵买什么。

      可是江凭风都不要。

      他无欲无求,像真正的圣君子。

      季袅袅见他发愁,凑到他耳边说,“你买的都太浮于表面,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昔日情敌拍了拍胸膛,李泱有些好奇,也有些挫败,但还是开口询问:“凭风想要什么呢?”

      季袅袅盯着李泱翠绿的眼珠子,说,“不能用钱买。”

      她眨了眨眼说:“你去织个什么东西送给他,自己做的,图案嘛……”

      季袅袅眨了眨眼:“你不是喜欢草莓吗?就送这个给他。”

      李泱在昏暗的私家车里头晕目眩,呕吐感涌上喉咙,被他硬生生憋下去,他感到一丝窒息,大脑空白,颤抖着躲入季袅袅的怀中。

      季袅袅今日穿了针织背心,摸起来柔顺温暖,李泱无心占她便宜,却被她拥入怀中。

      女孩子家家力气怎么这么大?

      李泱不知道,他口鼻堵塞,难捱得蹭了蹭她的胳膊,试图寻觅安生之地。

      季袅袅伸手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泱泱,我在。”

      她将手指抵在李泱唇前,沉声道:“咬。”

      李泱听话地张口咬上去,留下一个小狗的牙印。

      小巧而可爱的牙印,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好乖好乖的小狗,永远不会变心,忠诚致死的小狗。

      永远不属于她。

      季袅袅下巴抵着李泱的头,笑道:“买完毛线,我们就回家。”

      “谁的家?”

      李泱晕糊涂了。

      季袅袅浅笑:“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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