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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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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凭风上课上到一半,有人探头进门,几个女生,脸上带着几分焦虑,台上的师长出了名的好说话,她们更加肆无忌惮,朝他的方向叫:“江凭风,江凭风!”
声音不算小,整个阶梯教室里都听见了,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江凭风看了眼台上正在黑板上板书作业的师长,举手起身:“老师,我有些私事。”
江凭风往外走,预备从后门出去,快步走到一半,看见左岸陪着女朋友坐在后排睡觉,江凭风没有犹豫,拽住这座小型高山,低声道:“跟我走。”
江凭风的表情管理史诗级,什么女团男团在他面前都不够格,他的语气不着急,慢悠悠地好像在讲无关紧要的事,可是手下使的劲令人畏惧。
半梦半醒神情恍惚的左岸口水没擦干净,被这位冤家拖着往外走,几个踉跄后终于醒了神。
江凭风脚步很快,左岸险些没跟上,他刚刚睡醒,还没分清今夕是何夕:“去干什么?”
他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凭风回头看了他一眼,高高在上地瞥了一眼,眼底流露什么,一闪而过,左岸粗汉子不看懂。
“和你无关。”
和我没关系还拉上我?
左岸觉得江凭风好像有什么大病。
江凭风却不再说话,他抿紧唇线,绷得紧紧的。像一尊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神像,就是距离感,你看他时又好像没看懂他。
江凭风与那群女孩一起下楼梯,一路向西,跑到操场。
桐大的操场宽阔广大,名校里什么都要追逐第一,江凭风走到操场进口处,一眼看见中心篮球场立了个人。
一个金发的外国人,那一头绚丽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刺眼,江凭风停在进出口,操场里其他人将那人围在中心,形成一个圈。
有女孩也有男孩,轮番上前与那外国人交流,想必也是用了各国语言,却没有用处。
左岸也盯着看了会,觉得那人越看越熟悉,仔细品品,这不就是之前和江凭风一起走在一块的少年吗?
左岸抬头想要看看江凭风脸上的表情,无法,看不见,江凭风在他发呆的瞬间已经迈开脚步往那边走了。
叫他出门的几个女孩窃窃私语:“每周五晚上都会来,从没缺席过。”
左岸腆着脸凑近去问:“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女孩们转头,笑着说:“知道啊,高岭之花的追求者,外国友人,叫李泱。”
关于外国友人为何会有本国名字这件事,众人议论纷纷,有说李泱为了融入本国取了个名字,有说李泱是孤儿被他外国父母抛弃在本国孤儿院长大,他的名字是院长取的,也有说李泱是某位贵族私密下的产物,不为世俗所容,在本国被人抚养长大。
总之,他们没想过李泱本就是本国人,也从没想过他会本国话。
因为李泱从不与他们说话。
李泱此生话最多的时候就是和江凭风呆在一起。
今天周五,下午阳光很好,没有像上周那样下雨,李泱不用穿着雨衣还带着把伞,他把自己打扮地很好看,精心挑选过的衣服,女为悦己者容嘛,虽然李泱不是女孩,但为喜欢的人装扮这事不分男女。
李泱穿了身雪白的毛衣,他身体不是很好,没法像江凭风那样在寒冷的季节穿白衬衫,李泱喜欢白色,穿白毛衣是为了和江凭风配成一对。
李泱出门前没忘记带篮球,他抱着篮球出门,这篮球很贵,他花了近一半的积蓄买到的限量版篮球,不知道上面是镶了金子还是印了签名。但是江凭风喜欢。
他就买下来了。
他好喜欢江凭风,喜欢看他说话,看他皱眉,看他笑。
啊,江凭风笑过吗?
李泱不记得了,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江凭风,高岭之花怎么会笑?
李泱抱着花费重金买来的篮球,穿着雪白的毛衣,头发没来得及梳,他扎头发的技术着实不太令人恭维。他坐在篮球场边的栏杆下。
他坐下来,拿着刚刚买的运动汽水喝。
有人围过来了。
很多人,有男有女,朝他走来。
周五下午还有体育课吗?
他们用流利的外国语和他说话。
语速很快,李泱没听懂,他一脸茫然地看向他们,好像在看众生群相。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黑与白,生与死。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李泱不知道,他眼睛发酸,抬眼看见无数张合的嘴巴,向他倾诉。
倾诉什么,听不懂,这是二十一世纪的百态吗?
李泱跟着他们张了张嘴,舌尖抵住上颚,喉咙发音,低沉而落魄地吐出一句话。
“江凭风。”
他喊,“江凭风!”
声音好大哦,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呢?
幼儿遭遇不测时的母亲,丈夫殉职身亡赴死的妻子,痛苦无助时出现在李泱面前的江凭风。
江凭风,江凭风!
我命运般的江凭风,我是如此,如此……
“李泱。”
江凭风是神吗?
要不如何解释他这时出现在李泱面前,分毫不差,时间拿捏地如此准确,你说这不是爱,我是不信的。
只能用爱形容。
李泱扬起头,眼底的泪珠被他咽下去,他痴迷地看向江凭风,大脑混沌的疼痛被他咽进肚子里。
“江凭风,”李泱小声凑到他耳边说,虔诚道,“我爱你。”
江凭风把他抱起来,拦腰抱起,是公主抱。毕竟李泱是只瘦小的小狗,不重,他倚在江凭风的怀抱里享受他的关爱和照料,贴近他胸膛最近处感受他跳跃的心跳。
好快啊,这就是爱情吗?
李泱闭眼,当这场梦永远不会醒。
左岸换上白大褂,说:“亲爱的,我们完美的高岭之花先生,我还没毕业。”
江凭风说:“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
左岸说:“别的先不说,他的鼻血我倒是有办法医治,有纸团吗,捏成一个小点的给我。”
……
李泱躺在母亲的羊水里,很温暖,如若可以,他这辈子也不想醒来。
当然,他还小,人的一生也很短,生老病死,无论是狗还是人都要经历。生命在不知不觉中走向死亡,是世上所有生灵的必经之路,你永远不知道死亡何时会到来。
李泱想一辈子呆在里面,永远,这个愿望过分吗?
好像还是挺过分的。
没有挫折的人生就不是人生了。
他睁开眼,看见陌生的天花板。
李泱啊啊叫了两声,找回自己的嗓子,“凭风。”
“醒了?”
江凭风居然在他的床前,他说:“醒了把这个喝了。”
李泱垂眸,看见江凭风手上递过来一碗乌漆嘛黑的水,好像是药,味道不好闻,一看就算会苦得人皱眉,李泱果断说:“我不要。”
江凭风用勺子搅拌两圈,再次抬起头,眼睫毛上染上一层氤氲,微红的脸好像被水蒸气烫熟了。他舀了一勺子凑到嘴边吹了吹。
“不喝吗?”
李泱又很快改口,说:“我喝。”
李泱抬眼看江凭风的眼睛嘴巴鼻子,哪哪都好看,好看死了,李泱死在他手下都愿意。
你说世上存在完美的人,李泱是不信的,除非这人是江凭风。
可江凭风是高岭之花,李泱是仰望他的小狗,他们之间物种隔离,如何能产生超越种族的爱呢?
李泱喝药之前想起什么,从口袋里翻出一把糖。
很廉价的糖,水果糖,五颜六色,什么口味都有,苹果橘子橙子葡萄草莓,包装得很好看,可惜里面的糖甜的人发齁,色素和糖精混杂在一起,没有多少成本。
李泱却喜欢吃,他把糖纸剥开,喝一口药就吃一块糖。李泱喝的很慢,一点一点喝。
好像在喝咖啡,需要慢慢品。但也和喝咖啡差不多,江凭风在喂他喝药。
他在享受这样的过程。李泱把眼睛微微眯起来,他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像春意盎然的大地。他用这双眼睛睨江凭风,风情万种,有情也像无情。
江凭风说:“把眼睛闭上。”
李泱就把眼睛闭上了。
一个湿漉漉的吻落在李泱的额头。
李泱把眼睛睁开,困惑得看向江凭风,说:“凭风,我的药还没喝完。”
江凭风面色不变,只是嘴巴有点湿润,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我替你喝完了。”
药很苦。
李泱想这可不得了啊!
他从口袋里扒出草莓味的糖果,拨开糖纸,江凭风低下头,李泱把糖送进他的嘴里。
“亲爱的,江凭风先生。”李泱声色俱严,“糖果好吃吗?”
江凭风凝视他的眼睛,他们对视,而后又移开视线,“甜。”
左岸在外面等了许久,才看见江凭风从房间里走出来,他面色羞恼,好像经历了多么过分的背叛:“江凭风,你他娘把我叫出来就是看你秀恩爱的是吧?”
江凭风不说话,他面色的红润还没完全退下去,昔日高岭之花像一个毛头小子,左岸觉得稀奇,指了指里面,说:“你对象吗?”
江凭风怔愣片刻,再次抬起头时,眼底躁动的因子尽数压下,他回归了高贵冷艳的形象,泯灭人性的神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