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城》筱风

65、旧事

　　恍惚像是在梦中，又像是很久远的记忆被打开，端方觉得自己这些年一直在自欺欺人，明明明白无双的心意，可却偏像局外人一般，对她的各种示好无动于衷，直至人已经不在才察觉她当初的好，他恨不得把自己抽个头破血流，可就算这样做了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找回已经失去的东西？
　　不能，他明白的。

　　端方想起好多年前，年纪很小的他一个人在无花海晃荡，有一次无意间碰到同是狼狈不堪的无双，两个小孩居然三两句后扯到“理想”这种连好多大人都不曾想明白的问题上。

　　他到如今都清清楚楚记得，无双说她没什么追求，就想随心所欲地活着，端方问自己：“这些年她算是如愿了吗？应该是活得快乐的吧？”
　　以前大哥说他在有些事情上太过愚钝，不懂得去争取，确实是一针见血。

　　端方发现多少年前的旧事他非但没有忘，反而在脑海里愈加清晰起来。小时候无双受了欺负每次都跑到他这里抱怨，今天谁打了她一拳，谁又抢了她的东西，他那时候很不明白，无双明明有个哥哥，为什么次次来找他？不过既然来找他，他就有责任去打抱不平，去把被抢的东西夺回来。
　　可每次去找人理论的时候总是狼狈而回，两个小家伙却回回不长记性，到最后还被嘲笑成“乐此不疲找罪受”，他都记不清这样的事情有多少。

　　到后来无双和无方被花妖王选中，端方自己也去了扶风城，小时候的交集才慢慢变少。直到有一天，他跟着大哥来无花海办事，才知道无双的换颜术在无花海中已是极负盛名。

　　无双顶着一张陌生的脸，一眼就认出了他，端方一时间有点不适应，无双便悄悄将脸换了回来，很是兴奋地和他谈了好多这些年发生的事，具体什么事他早已经忘了，只是记得无双见到他时的满心喜悦。

　　后来他帮着无双平定无花海，无双帮着他研究界印……好多好多事积在心里，堵得端方心中郁结无方呼吸。
　　“无双姐一心守着无花海，我想现在先回去看看，顺便找青霄问些事。”李幻空知道大家如今心情低落悲痛不已，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冷潇然和小七抬起头来，不约而同说：“我跟你去！”
　　无方脸色灰败，双眼一抬，闷闷地道：“我先回城了。”
　　端方黯然神伤，自己一个人呆在禁地中没有出来。

　　几个人才一落地，就有小妖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城主，您赶紧跟我回去看看吧，有不得了的大事！”
　　“什么大事，这样惊慌？”

　　“城内和城外沙漠中突然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房子和人，这些东西就像影子一样。”小妖一慌就有点语无伦次，“城主，我这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您回去看看就明白了……”
　　本来无双的事就让他心内烦闷不已，小妖这样子看着就心中窝火，可又不能对着他发脾气，无方压着声音道：“带路！”

　　小妖战战兢兢走在前面，像踏在砧板上一般，生怕后面这位城主一发怒将他整治了。
　　李幻空、冷潇然和小七决定先跟着无方去看看情况。
　　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众人心中就升起巨大的恐惧。

　　“这……这是我们生活的城市？”冷潇然沮丧地看着面前这一切，“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无花海界印被毁，从而导致异界之门大开？”
　　“你别急，这只是影子，并不是真的现世，我们先去了解下情况再说。”李幻空二十多年生命中虽说没见过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自从进了这异界什么大事怪事没见过，此刻不过是见到些影子，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城市虚影才出现不久，须弥境中的妖们便好奇心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个不停，更有小孩子觉得好玩跟着大街上的影子们来回走动。
　　虚影们对这一切毫无所觉，这么看也就只是须弥境能看到现世而已。

　　无方这一进城，所有的妖都安静了下来，大街之上自动让出一条道，众妖屏气凝神，明明心中有万千疑问，可却没有一个开口问。
　　被这一双双眼睛盯着，李幻空感觉很不自在，似乎从小到大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大家这么关注过。

　　“城主，这影子好奇怪啊，能走能跳，还有那边的四四方方像小山一样的大盒子，那是房子吗？他们说这些东西是其他异界里的，说须弥境的灾难快来了，是真的吗？”
　　小孩子心中不会有顾忌，只知道自己弄不明白的地方就要问，此刻见了无方便大大方方将心中困惑说了出来。

　　无方轻轻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谁和你说这些的？”
　　“大家都这么说。”小孩子昂起头指着头顶上漂浮着的扶风城，“还有这个，大家都担心有一天扶风城会掉下来。”

　　“你去告诉有这些想法的家伙，就说须弥境好好的，不会有事，让他们先安安心心的，不要胡思乱想。”端方索性蹲下来看着这孩子，“还有，就算须弥境有事，也总会有人在前方顶着，怕什么？”

　　无方的话一字一句传进众妖耳中，众妖虽觉羞愧，可心中稍安，一个个吼着但凭城主差遣，无方好言劝说几句后才回城主府。
　　只是，刚回城主府，他便急匆匆让人去找山主，同时将须弥境各路将领都请了过来，随后一头扎进大殿中没有出来。

　　小七跟着李幻空和冷潇然去了无花海，这种重要的会议一般他不会参加，晏家统治异界的时代已经结束，他只是作为那个时期的旧人，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事事亲为。
　　黄昏时分总算是到了无花海，只是无花海中的花似乎比往日开得更艳丽了几分，夕阳也才刚刚沉入地平线，铺了大半个天空的红色云霞都还没来得及散去。

　　青霄惊醒后便匆匆跑到高大的城墙上，他探知不到无双的任何气息了。
　　“花妖王无双这是消散于天地间了吗？”夕阳余晖照在他身上其实并没有什么温度，青霄忽然觉得有点冷，“不久会有大事发生吧！”

　　小七带着李幻空和冷潇然一路飞过沙漠和花海，恰好看到青霄半死不活地坐在城墙上，不由分说便拉着他回了城主府。
　　“你知道无双姐的事了，是吗？”李幻空的目光落在青霄身上，“虽然已经问过你，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有你最清楚，我们想知道具体的细节，还请你告诉我们一声。”

　　屋内几人表情都有些凝重，视线也都聚在青霄身上。
　　青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闻言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祭台那里发生的事我已经告诉过你们，还想知道什么你们尽管问，无双于我有恩，她的事便是我的事，只要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李幻空道：“小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无花海，又怎么会在花市闹事，还毁掉了无花海界印？”
　　“我也是才调查清楚，小虎是在须弥境和无花海两境重合后过来的，他先是毁了花市，以此吸引我们注意力，然后便送了封信过来，以锦盒为诱饵诱无双单独去见他。”青霄回答。

　　冷潇然问：“有一点我不明白，如果小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界印，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诱无双姐去呢？直接悄悄毁掉界印不是更好吗？”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界印和无双，所以才会用锦盒诱无双去祭台，趁有余力时又跑去了扶风城。”小七双手环抱斜靠着门扉，“论实力这家伙应该打不过无双，到最后弄得两败俱伤暂且不说，界印居然也被他毁掉了。”

　　李幻空脑袋里似乎有道光一闪，“那锦盒是先妖王遗物，难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导致无双姐没办法还击？又或者小虎那里另有高人相助？”
　　“难说。”小七论断。

　　问题到此陷入一个僵局，一切猜想无根无据，李幻空只好换个切入点问青霄：“你当初怎么认识小虎的，又怎么会与他合流，对于他背后的人你有眉目吗？”
　　“我当初想离开无花海去陷空山，是小虎自己主动找上来的，他说能应我所求，只要我帮他完成一件事。”

　　李幻空毫不客气地问：“所以你就这么轻易上了贼船？”
　　青霄心中有愧，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答：“我并不完全信任他，只是涉及到我家族中的一些大事，所以才暂且和他合作，只不过约定和实际情况后来有了很大的偏差，我本来只是想破坏界印，没想着要把无花海搞成那样。他说只要我把界印毁掉，无花海和陷空山两境就能互通。”

　　小七双眼一挑，斜着瞥了青霄一眼，“所以你就相信他，到无花海这么瞎折腾一通？”
　　“小虎这家伙并不是来自无花海，自然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所以……”青霄的一双眼是灰败的，直到看到冷潇然时眼睛才亮了亮，“他当时搬出了一个人，说让两境互通的方法是逍遥生告诉他的。”

　　李幻空和冷潇然一脸茫然，小七只好先来个科普，“逍遥生百多年前在异界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这人博古通今学识渊博且有问必答，只是从来没以真面目示人过。因此只要他说的话，异界众妖自然信服，百年前晏家之乱后，他跟着也销声匿迹了。”

　　对于一个有强烈执念的人，给他一杯水他都能当成一片海，青霄想离开无花海，小虎利用这一点自然没有被过多怀疑。
　　李幻空看得很明白，却没有说出来，界印的重要性并非所有人都清楚，青霄轻信小虎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事端。

　　冷潇然心有不忍，眼看着青霄整个人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极差，怕他难以支撑，只好先打断这次谈话，“小虎来历成迷，我们看能不能从这个逍遥生身上挖出些线索，不如今天先这样吧，让青霄休息一下缓缓神。”

　　有小妖过来将青霄扶走，青霄前脚刚出大门，小七低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有个事我要提醒你一下，山主派过来的妖们你最好多留意一些。”
　　青霄回头看着小七、李幻空和无双，沉吟了片刻沉声说：“你们放心，我誓死也会守护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