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城》筱风

44、心声

　　“你是说在无花海的时候吗？”冷潇然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还要装着若无其事，她抬头平静地看他，含糊其辞道：“这没什么，可能是职业习惯吧，如果当时是其他人在旁边，我也会先推开。”

　　李幻空不信，可看冷潇然这淡定的样子，他又有点拿不准，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不管她怎么想，他还是要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做人不能那么怂，一旦怂好多本该能把握住的东西可能会终身错过。

　　“我回去之后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整天整天的只能看着窗外发呆，那时我就在想再见到你时会是什么样，不同的场景在我脑袋里闪过千百遍，可真正看到你却没有一个场景能对得上。当时我就想，我想那么多是不是太多余了，后来我又觉得并不是。”

　　冷潇然微微一愣，“怎么说？”
　　“人生如此美好，谁又愿意放弃呢？更别说舍身救人这样的大事，如果有人这样做了，我觉得她救的这个人在她心中肯定有很重要的位置。”李幻空说完，紧紧盯着冷潇然的眼睛，仿佛想从她眼里看到某种答案。

　　冷潇然眼睛眨了眨，躲开李幻空的视线，淡淡道：“你是不是没有听说过‘人间有大爱’这句话？”
　　李幻空没有回答她，只是抿嘴笑了笑，自顾自地说：“躺在床上那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不稳定，又满脑子都是你的事，所以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问题，我真的是一直很担心你。”

　　“哦。”
　　“我总是想你在那样的环境下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越想越心悸，只好安慰自己你会好好活着，而我只需要考虑怎么样再入异界找到你。当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冷潇然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可这毕竟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说不吃惊不窃喜她自己都不信。
　　“所以，今后绝对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也让我好好保护你可以吗？”

　　“你——今天怎么了？”
　　“我就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然总憋在心里，真怕某一天万一有个什么事，我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李幻空想起之前的那些事，心有戚戚。
　　冷潇然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今后遇到危险的事，和你并肩作战。”

　　李幻空心情大好，可又怕自己听错了，“你不开玩笑，真这么想的？”
　　“嗯。”
　　心里一高兴有点忘乎所以，他伸手摸了摸冷潇然的头，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冷潇然呆了呆，随即释然，整个人都跟着柔和下来，微笑道：“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藏书阁中很安静，只听得到书页翻动的声音，李幻空将冷潇然手中的古卷放在书架上，拽着她往深处走，“一般珍稀的古卷不会放在这种显眼的位置，古卷稀有肯定是要珍而重之。”

　　最内侧的书架明显经过精心修缮，可书架上的古卷却摆放得很随意，甚至积着很厚一层灰。冷潇然一册一册翻过去，发现多是些记载洪荒年代山川地貌、各种族生活习性的，很少能与陷空山、界印等扯上关系。

　　“难道我们找错了？”她侧头看着李幻空，发现他正盯着一面石壁出神，左敲敲右碰碰的，好似在找什么东西，弄完又在旁边的书架上翻。
　　“怎么了？”冷潇然问。

　　“我在想山主既然让我们来找与陷空山相关的古卷，那便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资料，你刚刚也看过了，这书架上并没有多少我们想要的东西。”李幻空背靠书架指着石壁，“但是我发现这里不一样。”
　　“这里有个结界？”

　　冷潇然隔空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在半空中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阻住，始终无法靠近石壁，她双眉微蹙，“还真有结界？”
　　惊风脱手飞出，李幻空在石壁上画了一道暗符，晏行云说过“以妖怪的思维来讲，有些不为外人道的地方往往会加结界或者设置特殊的幻境，暗符正好用来破这些障目的东西。”

　　暗符上光华流转，不过片刻便没入石壁中，然后石壁便散成了无数细小的粉末，一道小小的拱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头顶透进来些微弱的光，透过光线能看到尘埃轻轻浮动。石壁上凿出的书架上空空如也，石室的一角随意堆放着些古卷和画轴，一看就知道有些年代了。

　　古卷难道就这样保存？李幻空深深怀疑山主爱书就是个幌子。
　　“看你背后！”冷潇然道。

　　光洁的石壁上挂着一幅真人大小的画像，画像蒙着厚厚一层灰，李幻空轻轻抖了两下，灰尘下的真容便露了出来。画中人物风采依旧，虽经过无数岁月可看起来仍栩栩如生，好似这般风华的人物会从画卷里走出来一样。
　　李幻空越看越觉得面熟，“这画中人物……这不是和山外那座神像一模一样吗？就是山主祭祀的那个。”

　　“也是埋骨之地的那位上古大妖。”冷潇然小声说，“看来这位妖族前辈真的很受后世景仰。”
　　“但是，这里为什么没有好好打理，你看这一地狼藉，可不是古卷和敬仰的前辈该有的待遇。”李幻空蹲在地上随手拿起一卷画轴，画中人物俊逸潇洒，手中握着一支毛笔，细看有点像是惊风。

　　冷潇然盯着另一画卷中的人物出神，眼睛不住地在李幻空和画中人物脸上瞟，说道：“你们长得似乎有点像？”
　　画中人物站姿优雅，只是面孔怎么看都有点冷漠，他右手横于胸前左手自然下垂藏于衣袖中。
　　“真的像？”李幻空起初只是晃了一眼，然后迅速被画中人物手上的东西吸引，盯着他的手离不开眼，“这……不是我身上的古戒吗？”

　　“兴许是你家中先祖，你先前不是说古戒是家族中世代相传的圣物么？”冷潇然将画轴卷好递给他，“给你，毕竟与你有关系。”
　　想不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自己的亲人，李幻空苦笑了一下，小心将画轴放在书架上，继续去那一堆古卷中翻翻找找。

　　两个人连续忙活好几个小时，将这一堆古卷大概分了个类，只是这里面残卷较多，只能留着以后细看。
　　李幻空拿着几张只有半截的布帛，颠来倒去地看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上面画了些莫名其妙的图案，也没个完整形状，只恨自己当初学艺不精，要是晏叔叔在这里说不定能看出点门道。

　　“给我看看。”冷潇然见他恍神半天看不明白，伸手拿了过来。她从小在道门长大，对这些东西天然多了份好奇心，只是这些图案看着实在费神，短时间估计研究不出什么，不过直觉告诉她这极有可能是某种咒印的残卷。
　　李幻空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继续整理古卷，恍惚间看到被揉成一团的废纸卡在角落的缝隙中。

　　只是，这石室中的废纸再废也废不到哪去，他小心翼翼地把纸团取出来，又慢慢摊开。
　　“你又发现什么了？”冷潇然凑过来，然后也被里面的内容吸引，正中画着一枚小小的古戒，周围全是些鬼画符一般的文字，“这写的到底是什么？”

　　李幻空直摇头，“我只知道这画中古戒和我身上这枚长得一样，其他的完全看不懂。”
　　“砰砰砰——”
　　一楼忽然传来沉重的敲门声，近侍的声音远远传来，“两位在吗？”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李幻空匆匆将石室中的结界恢复，这才和冷潇然出藏书阁，只是出石室的时候太匆忙，两个人都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东西，此时要再进去把东西放下也来不及。
　　“先拿着吧。”冷潇然道，“我这就一个残卷，你那也就一张废纸，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回头找机会还回来就是。”

　　李幻空点点头，急忙拉着冷潇然出藏书阁，近侍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脸上挂着很勉强的笑。
　　“祭祀已过，晚上的时候山主准备大宴群臣，请两位也参加。”近侍说。
　　山中不辨晨昏，李幻空不假思索问：“晚上……到底是什么时候，是现在吗？”

　　“还有半个时辰，两位可以先回去休息，到时我会通知，也可以现在跟我走。”近侍说完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搞得两人不走都不是。
　　这心急火燎地敲门赶人是几个意思？李幻空念头一起，不由得多看近侍几眼。

　　“山灰已经飘了过来，如今山外空气浑浊不堪，两位这几日最好不要出去。”
　　近侍的话冷冰冰的，像是命令一般让人听完很不舒服，李幻空不动声色，用眼神示意冷潇然，压低了声音问：“你觉得这山主几个意思？这不久前又是地震又是火山喷发的，大宴群臣怎么会挑在这种时候？”

　　冷潇然直摇头，头微微一昂用下巴指着前方带路的近侍，说道：“山主的想法怎么是我们能猜到的？”
　　李幻空适时闭了嘴，一路沉默着跟着近侍进了殿中。

　　此时，殿内老老少少的妖怪已经聚了不少，一看就知道多是些修为高深的家伙。两个人一进来自然就成了众妖关注的焦点，不时还有些议论声。近侍领着两人在上首坐下，笑呵呵地朝着众妖揖手，然后便退了出去。

　　大殿中的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谈论起来。
　　“这俩家伙是……？”
　　“不知道啊，看起来身份不低，不然为什么会是山主近侍领着他们来？”
　　“可你们谁见过他们？”

　　众妖使劲摇头，时不时悄悄侧头打量李幻空和冷潇然。
　　“山主为什么会请他们？按陷空山惯例，这种级别的宴会也就我们这些家伙参加。”
　　“他们身上的气息很陌生，不像是陷空山所有。”
　　……

　　赤裸裸地说出来真的好吗，还真当我们是聋的啊？李幻空颇无奈地看着大殿中的妖们七嘴八舌“小声”议论，朝着冷潇然苦笑了一下。
　　片刻后，山主慢腾腾地从大殿后方走出来，群妖也跟着立刻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