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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暂时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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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去的列车上,希晴的心被什么拉扯着。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红线,这头系着她,另一头系着杭州,当自己离杭州越来越远,这根线就会被扯得越来越紧,她的心也就越来越难受。
透过车窗,希晴看到了列车已经进入了山东境内,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蒙上了冬天的面纱,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中闪着刺眼的光芒,“不知道石城有没有下雪……”她心里嘀咕一句。
打开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石城是阴天。
“还是下雪了呀!”下了车的希晴望着石城的天空,她记得父母在世的时候常常抱怨天气预报不准确,看来果然如此。
张扬生长在南方,很难见到这么大的雪,他一脱下行李,便兴奋地邀请希晴一起去雪里打雪仗、撒欢。他太开心了,仿佛忘了这次来石城的主要目的。
“我先去开下暖气,你玩吧。”希晴挣脱了已经被张扬牵出去了的手。
她越来越不在意张扬的心情,也不想将自己内心翻滚的心绪与他分享。他的很多习惯已经开始让她生厌,甚至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她也觉得碍眼。
然而,希晴的内心,并不喜欢这感觉。
与宁宁一起种下的合欢树已经萧条到只剩树干了。
当年为什么要种下这棵合欢树呢?
对于她来说,是因为子默。
子默第一次吻她,是在合欢树下,从此,她的初吻就变有了合欢花的味道。
宁宁受电影《怦然心动》的影响,一定要种棵树作为她和希晴友谊的见证。她问希晴种些什么好,希晴不假思索:合欢吧,合欢不易生虫,耐寒耐干,夏季又能散发怡人的清香,就种合欢吧。
其实,她是想在这里留下子默的痕迹。
康爸爸买合欢树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托了两个朋友,辗转了三次才把一棵成苗的合欢运到家门前。种树的过程也是费尽周折,石城的住户保留了北方四合院的一些特征,房子密布紧凑,胡同的道路也很窄,所以当年有人担心树枝大了会影响采光,也有人担心根系生长会影响地基,他们拼尽全力阻止这棵树在这里落地。
为了能满足宁宁和希晴的心愿,母亲、宁宁与自己和邻居们反复商量、多次磨合,期间宁宁还管父母要了一些钱财,最终双管齐下安抚了那些多事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娘们。
希晴还记得,合欢树很为他们争气,第二年就开了花。六月刚入夏,他们的合欢在一排排杨树中显得尤其漂亮,它不光有毛茸茸粉嫩嫩的花朵,还有那散发出来的迷人的香气,它招展着身姿,向那些曾经要阻止它生长的人们证明自己桀骜、高洁的气质。
外婆常常来树下纳凉,有的时候会把院子里生长的豆角拿过来,和希晴妈妈一起择,唠着孩子们长大了要如何如何的闲话。放了暑假回来的希晴,更喜欢在落日余晖中,依靠在树干上悠闲地读书,就好像他在身边陪伴着一样……
祭奠完外婆的希晴,又来到了合欢树下。前日的一场鹅毛大雪让树干上多了一条白色,积雪压着树枝,她想到了“深夜知雪重,时闻折枝声”这句诗。如今,她也和诗人白居易一样的心情,天冷之夜,孤枕难眠。
“你也是在这里聆听世间的风雨冷暖吗?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我拥有温暖?”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寒枝。“你可知道,和你有关的人,都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希晴泪眼朦胧,这棵合欢树曾经给她带来那么多的欢乐和憧憬,而在今天的这个夜晚,它却让她如此忧愁。
“是上天惩罚我吗?”希晴吸了一口冷气,全身蜷缩在被子里,“是我真不应该在一棵树上面寄托太多对子默的念想,明明是和宁宁之间友谊的见证,我却经常用它来满足我的另一份幻想,我太自私了、太可恶了。”夜晚的想法经常近乎荒唐,但这一刻,希晴相信,是她做错了,也许她和子默本来就彼此相克,平生就应该离得远远的。
回家的第三天,按照原定计划,希晴要带着张扬见一见自己的亲戚们。春节的时候,张扬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也见过我的父母了,今年找个时间带我去见见你的亲戚们吧。面对张扬诚挚的眼神,再加上自己临近三十的年纪,希晴答应了,对于女人来说,接下来不就是结婚生子吗?
张扬平日里节俭,但是面子上的事情他却总能舍得花钱,即便是希晴叮嘱他不要买太好的礼物,他仍然准备了整个超市档次最高的白酒。
“都是乡里乡亲的,你真必要花这么多的钱。”
“也算是第一次拜见,况且也都是为了你。”
“下次不要这样了,你攒点钱也不容易。”希晴望着经常在各处奔波的张扬,竟觉得他有点苍老了。
“以后咱也不常回来了,反正就花这么一次钱。”张扬手中提了太多东西,他一边吸鼻子一边说。
不常回来了?这是什么话,这里是我的家啊……
张扬的一句话让希晴有些不高兴,但她没直接说出来。
七大姑八大姨,希晴带着张扬在石城的一角走街串巷,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对情侣,他们简单地同希晴打着招呼,暧昧地问着旁边的男生是谁?
“是我男朋友。”希晴不失礼貌,她知道这些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的乡亲们,回到家里关上门以后会用各种各样话语来议论她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小城市的亲戚们彼此住得近,关系也亲。希晴爸爸是独生子,他们这一支现在只剩下希晴一个人,但是亲戚不管大小,是不能断的。这是希晴爸爸告诉她的。
曾经照顾过外婆的表哥表嫂家,是希晴与张扬串亲戚的最后一站。
表哥比希晴大五岁,因为结婚早,现在孩子都已经快上初中了。
“杨帆长得这么高啦!”一进门的希晴,看到开门的表侄杨帆,不禁赞叹。
“姑姑快进来坐,晚饭我妈做得差不多了。”杨帆接下希晴手里提的东西,将希晴和张扬迎进门去。
“希晴啊,你先坐,马上就好哈!”厨房里传出表嫂忙碌的声音。
“需不需要帮忙啊?”希晴一边问,一边走向厨房。
厨房里笼罩了蒸汽,表嫂在腾云驾雾似的做着最后一道菜。
“差不多就行啊,吃不了很多。”希晴倚在门边。
“你看你们,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家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些普通菜。”表嫂一边笑着一边将最后一个菜端出来。“你快去坐吧,招呼张扬也坐下,别把他一个人晾在那里啊。”
希晴转身看到了坐在沙发上辅导杨帆作业的张扬,那认真劲儿,和当年在石城做辅导老师时一个样儿。
“杨帆,你爸呢?”希晴坐到了杨帆旁边。
“买猪肝去了。”
猪肝?原来表哥还记得,她最爱吃卤猪肝。
满满的一桌子菜,海鲜、牛羊肉、烧鸡、烤鱼、猪肝……希晴不知道这桌子菜花了这个普通家庭多少天的开支,但是她知道,表哥表嫂对她的恩情绝对不能忘。
这么长时间,她漂泊的心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家里安定了。
人啊,只有在特定的空间吃特定的食物才会有满足感。希晴一边吃猪肝、一边感叹:在杭州的时候,自己曾走遍大街小巷寻找卤猪肝,但是买到的不是太咸,就是味道不够,即便是买到了相对合口的猪肝,切好拿回家,按照记忆搭配好调料,一口下去依然不是她想要的味道。今天,在这个温暖的小家里,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吃到了梦寐以求的卤猪肝。
推杯换盏之间,表哥问起了张扬的工作。
张扬对自己的介绍并不客气,他闪烁其词、拿捏着一些专业性地词语来描述自己的工作内容,仿佛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做过辅导老师的普通人。
让希晴的表哥听的云里雾里,朴素的笑一笑:“嗯嗯,不错,有出息!”再次举起了酒杯。
其实,张扬目前只是任职于一家人力资源公司,日常的工作就是招聘和培训,主要工作无非是想办法将人招进来,然后按照其他公司的要求,对新人进行培训,最后将他们送到工作岗位。希晴觉得,就这么普通的说两句就好了,没必要将自己的位置摆得那么高,她用手肘顶了一下张扬,示意他适可而止。而张扬却乐在其中,继续夸夸而谈。
“你向来介绍自己的时候都是那样说吗?”回家路上,希晴问着走在身边的张扬。
“嗯?怎么了?”
“我觉得你以后和外人介绍自己,可以不用那么复杂,简单几句就好。”
“哦,我有说很多吗?没觉着呀……”
张扬意识到希晴有些不高兴,走上前拉住她的手。
希晴也没松开被拉住的手,“今天你也累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我把你送到家再去酒店。”
张扬拉着希晴,昏暗的路灯下两个人并排走着,没有再说话。
希晴回了家,自己走向酒店,他觉得最近的希晴有些变化,虽然她一直和自己保持这距离,但一直是□□上的距离。但是现在,她与他的心产生了距离。“难道是最近出差太多,陪她太少?”他皱了眉头,“不过既然都见了她的家人,明年结婚应该不成问题吧。”他望了望前方的酒店,继续向前走。
希晴回到家,改了火车票,原定于后天出发的车票,被她改到了明天。她微信上和张扬说了此事,张扬并没有怀疑什么,他也想早点回到杭州。
即使昨晚已经与那棵合欢树诀别了,今晚的希晴还是想“违反誓言”,与这棵树再多呆一段时间。她踏过窗前的积雪,脚底下传来簌簌的声音,她尽量让自己够稳,于是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棵合欢。
“下次再见到你,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摩挲着树干。手指传来冰冷的感觉,如同在与另一个世界的人接触。
“你说,他还喜欢我吗?”
她依旧忘不了子默。
人们都说,初恋是最难忘的,是啊,纵然有千百次的恨,只要子默的一个温情的眼神,希晴立马会软弱下来。纵然,她不想承诺自己的软弱,但是看到子默的身影、坐在子默的车上、躺在子默的床上,她还是那么地希望能与子默回到那段短暂的时光,哪怕是日夜受子默的“欺负”、每天给他做饭,她也愿意……
希晴觉得自己很贱,“我就这么不值钱,拼命地要倒贴给他吗?”
“不,康希晴要狠下心来,做个内心强大的人,要像铜墙铁壁一般地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
“我不能在一块石头上同时绊倒两次,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我一定能真正坚强地活着,完全为自己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