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陈小锦

1、这座城，这群人

　　大一开学那天，我爸陪着我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来到晋州这座城市。
　　凌晨四点半到站，打的到学校，在街边摊吃了碗当地的汤粉干，第一次吃这个味道，很是不习惯。
　　早晨五点多，走进一个像牌坊一样不大的门，居说这就是我要念的大学。
　　这所学校原本叫林校，走进校园，一棵巨大老槐树呈现在眼前，就像塍西镇上，只能用五六个人才能环抱的老槐树一样，树叶却还是那种鲜嫩的绿，一点儿也不失年龄本色。再进入校园，是一排排高大颀长的水彬树庄严地树立着，像一排排庄严的军人站好军姿在迎接你呢！校舍也很陈旧，青灰色的墙，木制朱漆楼梯，这俨似历史的遗物。难道这就是我将要学习三年的地方吗？没有宽敞明亮的教室，没有宽阔美丽的操场，没有鲜花环绕，只有古木成群；没有先进的现代化设施，只有陈旧的复古气氛。
　　办理完缴费手续就可以拿新生用品了。我抱着一堆的生活用品走在去寝室的路上，爸爸拎着大包走在后面。突然间，一个声音在喊，“许悦，许悦。”我回头一看，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我不认识。
　　我爸一看是个男生追着叫喊我，就疾言厉色地向他开骂过去，我没听清楚当时爸爸对他凶什么，意思就是要他不要再接近我，否则要给他好看。
　　被爸爸训斥之后，这个大眼男像只碰了壁的兔子灰溜溜地走了。我也实在好奇，来到一个陌生城市的第一天怎么会有男生认识我？还清楚地叫出我的名字。我实在左思不得其解。
　　我没有向爸爸解释，为什么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也会有男生来找我，他肯定在想，我真的是太不务正业了，读书不用功，考得这般田地，还整天想着花花肠子的东西，不思进取。
　　我当时真想说，我好冤啊！
　　收起刚才那事儿不想了，提着行李来到寝室，女生寝室竟然是一座平房式的庭院：从圆形的拱门进入，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院子，院子四周是组成长方形四合院式的平房，每间寝室直接与院子相连，有一种古典的中国美。庭院的中央是花坛，古木繁盛，郁郁苍翠。花草丛中，两边各自矗立着两个电话亭。在那个手机还没有普及的时代，那是一个唯一的地方可以表达自己的思乡之情。
　　我住进了这四合院式的平房，开始了我三年大专文秘专业的学习。看着这陌生的寝室，望着这四合院之上的天空，想想自己，如果能漫步在浙大的古老梧桐树下，读自己喜爱的汉语言文学专业，身边还伴着一个人，在那绵密的细雨中帮我撑着伞，抵挡住从梧桐叶滴落的大雨滴。那个人一定就是陈晋明，然而，如今，他在何处？对，他就在那个有着古老梧桐树的学校，读他喜爱的生物学。当年那个踌躇满志的少年，如今，终于圆了他的少年梦，而我，只能做一个守梦人。我从蓝色封面的日记本中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他的地址，陌生的地址。在那个沉闷的七月，已有一年多没与他见面了，但还是鼓起勇气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里，言语很少，只是相互问候，他告诉我他新的联系方式，我没有告诉他，他也没问。就这样挂了电话，从此再也没有打起那个熟悉的号码。用笔记下的是一串陌生的地址，我怕用尽我所有努力也找不到的地址。
　　宿舍里的六位女生都是温州人，她们相互说着连鸟儿也听不懂的闽南语。还好我的下铺是一位晋州姑娘，能跟我用正常普通话交流。她清秀的名字下，却有一颗粗犷的心。
　　“你好，我叫李息，是晋州本地人，以后我们可以作个伴。”她的声音粗粗的，响亮的，是标准的女高音。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许悦。”我一时语塞，忘了如何介绍自己。只感觉浓眉大眼的她有着十分爽朗的性格。
　　温州女孩们一个个都是富养的，那是2002年，手机刚刚被普通消费者接受，温州女孩们就人手一个手机。我的正对面是一位叫君君的温州女孩，她身材高挑，五官清秀，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和新鲜玩意儿，更令人羡慕的是她有个白色的翻盖手机，手机经常响起，那是她异地的男朋友时时刻刻打来的电话。
　　还有庆庆、春心、阿燕、阿调，阿飞，她们一个个都喜欢在寝室里不停地打扮自己，学业似乎与她们无关，她们只负责——美貌如花。
　　我们的辅导员，我们叫她丽丽，她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叫小甜心，她有一个超级有才的老公是我们的文学老师，我们喜欢叫他茂材。
　　我睁着眼睛看着这个四面环山的城市，陌生得使人很茫然，原本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稻田，而这里，却是一层接一层的山。
　　我告诉阿息，从小我喜欢在无边无际的稻田小径上奔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阿息告诉我，从小她喜欢在高不可攀的山坡上割草，采花，摘果，还有野松鼠出没。
　　一个大山的孩子，一个平原的孩子，各自诉说自己的童年趣事。所以，我还不算寂寞，可是，我不说自己的心事，心事只能放在心里。
　　我和阿息课余时间必去一个地方，图书馆。一直泡在图书馆里，不闻世事，似乎那里最解寂寞。
　　图书馆回来，我们走在林荫路上。只见迎面走来一群男生，其中又有大眼男。
　　此时，我心中忐忑，就像一只见了狼的兔子，拼命躲在阿息身后。但不管我如何躲闪，还是被大眼男鹰一般的眼睛发现。他朝我微笑着点头，而我总感觉他的微笑是如此不怀好意和毛骨悚然。
　　“他认识你啊？”阿息带着满心的疑惑问道。来到林校第三天，就认识那么成熟的男生，我不知道如何向阿息解释，也不知道阿息如何看我。
　　“可我不认识他啊！”我低着头躲在阿息身后，一脸无辜的样子。
　　十一了，这个假期有点长，怎么度过，还不知道。李琦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来看我，我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心里却想，他这么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在大学里应该是找到女朋友了吧，怎么还有心思来看我呢？
　　那天，李琦穿一件波尔多红的T恤，我穿一件红色T恤，两个人站在百年老槐树下，俨然一对小情侣。
　　“最近有没有一个男生找过你？”他的目光狡黠，似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啊！”我睁大眼睛一脸好奇，有股像福尔摩斯马上要找到真凶的激动。
　　李琦笑得前仰后合，我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滑稽演员，把他逗得那么乐。可我什么也没干啊！我就有那么好笑吗？
　　“高考查分那天，不知道是谁啊？哭得鼻子都红了，说自己一所大学都考不上了，要放弃填写志愿了。是我让你填了这所学校，我就知道你能录取的，因为我堂哥跟你考了一样的分数。”李琦终于说出了这些他曾经藏着咽着的话。
　　我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大傻瓜，噘着嘴，瞪大眼睛，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那就是说那天我碰到的那个大眼睛男生就是你堂哥啰？”
　　李琦得意洋洋地点着头，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光辉。
　　“那你昨晚是睡在堂哥寝室里？”
　　“是啊！你看我还有免费的地方住，以后来看你就更方便了。”李琦得意地笑着，像一个战胜的将军。
　　以后还来看我啊，以后等你有了女朋友应该也不会来了吧！我心里嘀咕着，没有说出口。
　　“我们还站在这儿干嘛？”
　　“等我表哥呀！他说好了今天要请我们吃饭的。”
　　“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呀！”我又惊讶又忐忑，我真的不想再见到我没有给过好脸色看的他的堂哥。还有，我爸爸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他所带给他的难堪。我没敢把这些说给李琦听，只是不安地想着，大眼睛男真的要来吗？
　　李琦的堂哥出场了，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还牵着我们学校校花的手，这位校花姐姐我见过，就住在我们隔壁的隔壁寝室，她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精致的脸蛋，简直就是校花中的精品。
　　我和李琦看着都傻眼了，都差点没说出一句，“你怎么找了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你们好！我叫孔倩文，你们可以叫我文文。”校花姐姐露出洁白的牙齿优雅地微笑，挥动着白皙的手臂，洋溢着青春的热情。一颦一笑间，尽显风姿。
　　我对李琦堂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因为我给他带来了一顿莫名其妙的在大众面前的难堪。
　　“对不起啥呀，都是一家人。”他大手挥挥，一副气派样。
　　一家人？难道他把我当弟妹了？我与李琦可不是那种关系啊，我想解释，可是，解释不清楚。
　　我们四人真像一家人那样坐下来吃饭了。文文姐开始落落大方地说起她们音乐系的奇闻轶事。她说，下次有机会还要带我去她们琴房看看。确定，我们人文系后面那漂亮的二层洋楼便是她们音乐系的琴房，如此优雅与别致，就像她们音乐系的女生，个个精致典雅。
　　有些误会是可以解释的，有些解释却是更加重你的嫌疑。李琦走后，寝室里所有女人都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他是如此英俊、帅气和惹人爱。她们对着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的男朋友不是他！”我大声说道。
　　整个原本狭小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反而觉得更加宽敞了，我也终于喘过一口气来。
　　“那你男朋友是谁？”一群人马上反问道。
　　“我们分开之后没有联系了。”我顿时语无伦次，眼睛里有些湿润。
　　“分开之后没有联系的男朋友还是男朋友吗？假期也不来看你的是男朋友吗？”阿飞对着我问道。
　　“许悦，你清醒点好不好，眼前刚来看你的那个李琦人长得那么帅，对你又好，虽然有点滑头，但骨子里一点不坏，就是他了，你的花花肠子不要多想了。”阿燕拍着我的手，算是安慰我，替我拿主意。
　　“许悦啊，你是不是还惦记那个不联系你的所谓的男朋友啊，我说这种人啊，那么没良心的，都不来看你了，信也不写一封，电话也不打一个的，你还想着干嘛呀！你们不再联系也好，好好的开始自己的感情吧！”君君一脸一幅爱情高手的样子，感觉听她准没错的。
　　阿息却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你们都在讲什么呀？真听不懂，还是我好啊，长得不漂亮，也没有人追求，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为了躲避寝室里一群女人的纠缠，我拉着阿息去图书馆，在路上，我还是告诉她，“我有个男朋友，我们好久没联系了，但是，我想跟他联系，写信。”
　　“为什么他没给你写信？在小说里不都是男的主动的吗？”
　　“因为他去高复了，我们一年没见了，可能有人跟他说了些关于我的不好的话，就比如李琦。”
　　“那你应该跟他解释清楚。”
　　“解释有用吗？”
　　“有用的，只要你坚定。”
　　是的，解释有用的，只要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