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佛》关外山

4、圣子

　　白少思猛地一下坐起来，忍着想崩溃大叫的心。
　　水！又是水！又是被水泼醒！
　　“谁…是谁！这次是谁！？”
　　白少思的眼还没完全睁开，就又被人拿布盖起来了，粗糙的质感夹杂着古怪难闻的气味蹭着他的脸。
　　“哎呦我的娘呀！圣子，小菜错了。这个该死的小酒把地擦得一片干一片湿，我没看清，一下踩水里就滑倒了。小菜给您擦擦给您擦擦！放心，这盆是干净的擦地水。”
　　白少思从鼻孔透进一股抹布味，他极力抑制着胸中的怒火，幽幽开口：“那这块布呢？”
　　小菜闻言手里动作一停，僵硬地看着手里这块刚擦完地的抹布，心头一凉，赶紧退后两米“扑通”一声跪下，哭喊着：“圣子饶了小菜吧，看在小菜打小就服侍圣子的份儿上，原谅小菜吧，求您了圣子，求您了……”
　　“停停停。”
　　白少思被这个小菜吵得脑仁疼，赶紧让他别再喊了。
　　小菜极有眼色地看出白少思精神状态不太好，狗腿地跪着蹭到他腿边，讨好说：“圣子，您饿了吧，我让小酒把晨食给您端上来？有您喜欢的素西葫芦包子。”
　　白少思抵着脑袋看腿边提溜着大眼睛的小菜，问他：“你叫我什么？”
　　小菜闻言面色真的如他的名字一般，一脸菜色，说：“圣子，您怎么了，您别吓小菜啊，怎么一觉醒来还失忆了呢？”
　　白少思不理多愁善感的小菜，开始回忆落佛之前跟他说过的话，看来这和尚还真没骗他，他果真穿越了，还是魂穿，做了不知道哪个国的圣子。听上去这待遇还不错嘛。想到这他打起精神站起来去看看自己此时的模样。
　　不同于历史记载中的铜镜，这个世界的镜子照人很清楚。白少思相貌没变，反而比之前还年轻了几岁，于是问身后的小菜：“我今年多大了？”
　　白少思伸手摸摸自己散落背后的长发，发现自己留长发也挺帅的。小菜看着自家圣子一起床就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心里悄悄嘀咕，圣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臭美，看来是没失忆。而面上依旧狗腿，答：“回圣子，您今年生辰后就十八了。“
　　怪不得他看自己嫩的都有婴儿肥了，原来现在还未成年啊，既然还是小孩就得多吃点好吃的补补营养。
　　转头吩咐刚认识的小厮：“小菜是吧，去，把吃的端上来。”
　　小菜见白少思好像忘了刚才不愉快的事，开心地应声：“是，圣子！”立刻欢欢喜喜地跑出门，喊道：“小酒，小酒！圣子饿了，要吃饭！”
　　白少思坐在床边想这落佛和尚去哪了。明明当时两人是一块跳下启点的，那他也在这个世界，心里打算着去找找他，把这些事情都弄清楚。
　　“圣子，晨食来了！”
　　小菜蹦蹦跳跳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端餐盘的瘦高个子，应该就是小酒了。
　　白少思踩上鞋坐在凳子上，小酒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披风盖在他单薄的里衣上，然后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这两个贴身小厮，小菜活泼好动，粗枝大叶，小酒寡言少语，做事细心，这搭配还挺得当。
　　小菜一边为白少思布菜，一边说：“圣子，今天国师回来了，太子邀您进宫一叙。”
　　白少思闻言沉默不语，这个国师和太子他一个都不认识，到时候要是露馅了怎么办。
　　小菜看白少思面色沉沉不说话，以为他是不想去，便开口劝到：“圣子不必为难，您伴太子长大，情谊早就如同亲兄弟，不必因为和皇上的小矛盾伤了兄弟间的和气。至于国师，您不是打小最崇拜国师的吗？”
　　白少思轻轻挑眉，听小菜这么说自己不去还不行了，否则不仅显得他肚量小，还伤了兄弟的心，最重要的是露出了并不崇拜什么国师的马脚。
　　他放下筷子，略微艰难地咽完嘴里的包子，拍拍小菜的肩膀，说：“更衣，进宫。“

　　一路上白少思不漏痕迹地向小菜打听关于这个世界。原来他所在的国家叫旭华国，旭华国从来不设立大将军，每届圣子都象征着国家的武力，护国定疆的责任自然就属于圣子，而白少思就是旭华国的第八任圣子。至于他这个圣子从何而来，这属于皇家的秘密，凡人概不得知。
　　马车驶入定坤门就算进了皇宫，百米后要换成步行。白少思掀开窗帘，看见一个脖子伸得老长，就差跑过来接他的小太监。
　　“圣子，那是小盖子吧。“小菜收拾着马车里的毯子，顺着白少思的目光瞥了一眼说。
　　小盖子是太子身边的小太监，白少思心想，他看着太子长大，那按理说跟这个小盖子应该很熟吧。
　　小盖子老远看着圣子的马车就笑开了花，他早就在这候着白少思了。见白少思从马车上下来，赶忙迎上去。
　　“圣子，太子在御锦池等您呢，小盖子带您过去？”
　　白少思面露和善地微笑，点点头，说：“嗯，走吧。”
　　谁知，他这一笑没事，其他三人齐齐脸色一变，小菜偷偷给小酒使眼色：圣子不是不喜欢这个小盖子吗，怎么突然对他这么温柔了？小酒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心里也捉摸不透圣子的心思。而小盖子更是惊慌失措，圣子的怒就让他提心吊胆了，怎么圣子的笑更让他胆战心惊。
　　白少思直觉感觉气氛不对，难道他不应该和善一些吗，当下轻轻咳嗽一声，收敛了笑意，冷声道：“等什么，快走。”
　　小盖子赶紧低头在前面带路，想着圣子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刁难他了吧。
　　白少思完全不知道他和这个小盖子有什么过节，唉，看来在这个他完全不熟悉的世界，凡事都要三思而行。

　　白少思踏上御锦池上的木桥，就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吵着：“哎呀，快收啊！我的鱼！别把它放走了，这是我要给少思哥哥的！啊——”
　　“太子！”“太子！”
　　小太子原本在桥上蹦蹦跳跳地指挥太监钓鱼，结果一不留神自己从围栏上栽了下去。正好目睹小儿落水事故的白少思，想也不想就直接飞身跳下去。
　　“圣子！”
　　白少思一落水就伸手捞过乱扑腾的小太子，夹在胳膊里托他上岸。太子呛了水，小脸憋得通红，咳了半天嘴里还有股鱼腥味，于是哭丧着脸对同样湿透了的白少思说：“少思哥哥，泽儿嘴里好苦。”
　　白少思欲哭无泪，心想自己绝对和水犯冲，要不怎么在哪个世界都躲不开水灾。
　　“圣子怎么不用神术？非要自己跳下去啊。”
　　小菜快要急哭了似的用干布给白少思擦头发。他闻言一愣，神术？他还会神术？
　　“呃，神术自然用在刀刃上。”
　　白少思这句话算是歪打正着，他本意是说神术要用在关键的地方，你就别再追问我这些我答不出来的问题了。结果其他人都理解成圣子的神术要用在对抗敌人保家卫国上，顿时几人眼里满是钦佩。
　　尤其是小太子，看着白少思的一对大眼珠里都快冒出星星了，说：“少思哥哥说的对，泽儿受教了。”
　　白少思干笑两声后决定自己还是闭嘴吧，省得误导儿童。宫女们拿来新衣服，想要服侍白少思换上，结果被小菜和小酒这两个贴身小厮赶走了。
　　小菜一边给白少思换衣服，一边讥讽说：“这群宫女，也不照照镜子，就自己那个粗鄙的样子还想接近咱们圣子，哼，让国师知道不……”
　　“小菜。”
　　一旁的小酒突然出声打断小菜的话，白少思挑眉看着他这两个在他面前打哑谜的小跟班，说：“让国师知道怎么了？”
　　小菜先是对小酒一顿挤眉弄眼，看白少思脸色要变，才赶紧开口：“国师该不高兴了。”
　　白少思是真不知道这个国师为什么会不高兴，但是他觉得要是自己再问下去可能会露出是冒牌圣子的马脚，所以干脆闭口不言，装的一脸高深莫测。
　　小菜以为白少思是因为自己提及国师而不高兴的，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反正今天国师回来了，圣子不如跟国师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小菜瞪大眼睛，微微张嘴却一下子哑巴了，脸涨得通红，求救似的看向小酒，结果小酒假装看不见，低着头给白少思烘干衣服。
　　最后小菜看白少思满眼无知，一脸急于求答的模样，破罐子破摔地开口：“就是跟国师说你也爱慕他啊！”
　　白少思惊呆了，他想了想自己的性别和那位国师的性别，确认两人都是同一性别，不可置信地问：“什么？！”猛地双腿一软。
　　小菜和小酒急急拉住眼看快要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白少思。
　　他现在脑子里好像爆炸了，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小菜的消息果然从不让他失望。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是小太子：“少思哥哥你换好衣服了吗，国师快进宫了，咱们快去吧。”
　　白少思来不及再多想，急急应声：“昂啊，好了好了。”
　　小酒打开门，屋外的阳光打在白少思身上，一圈的人里突然发出一声低叹。光照在银丝上反射出微弱的七彩光，祥云纹理暗在布纹之间，几颗白珠稍作点缀，显得白少思整个人华贵不俗。
　　小太子一袭黄袍也是气宇非凡，蹦蹦跳跳地拉着白少思往外走，说：“少思哥哥今天太好看了，国师看了肯定高兴！”
　　白少思：“……”
　　他现在怀疑全天下不知道圣子与国师的情谊的人只有他自己，真是一想到这就令他头大。突然宫门处遥遥传来击鼓鸣号声，白少思侧头问身边的小菜。
　　“这是什么声音？”
　　小菜把脖子伸的老长，垫脚望着奏乐的方向，很开心地回答他说：“是迎国师的鼓号队，据说嘉音大师也特地从佛塔寺赶来为国师击鼓。”
　　白少思猛地拉住小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问他：“你说从哪？”
　　小菜一脸纳闷，不知道圣子今天怎么了，老是一惊一乍的，回答道：“佛塔寺啊。”
　　白少思目光渐渐沉下来，又是佛塔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鼓号队很快就驶到了大殿前的红毯，满朝文武百官正装站在两侧，低头欢迎国师游学回国。
　　白少思跟着太子挤进高台，太监宫女们纷纷下跪参拜太子、圣子。原本正笑迎国师的皇上听到动静转过身，前一眼正对自己调皮的儿子十分无奈，后一眼对上白少思的视线，脸上表情就一下子垮下来。
　　白少思不明不白地被皇帝甩了脸色，他不知道两人之前有什么矛盾，便不多嘴，学着小菜、小酒的样子给皇上行礼。
　　皇上冷哼一声表示并不想理白少思，转回身遥望已经下轿踩上红毯的国师。白少思也不在意这个皇帝大叔，无所谓地挑下眉，跟着转头看正向朝高台缓缓走来的国师。
　　国师一身墨色长袍，远远望去只能看见袖边和发冠是白色的，发冠上有垂帘，随着动作一晃一晃，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白少思不经意眯起眼睛，这个国师怎么这么眼熟啊。待到国师又往前走了几步，垂帘荡然晃起，他猛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
　　“落佛！”
　　当下正锣鼓喧天，除了身后耳聪目明的小酒，没人听见他说什么，但小酒也不是多事之人，只是看着一脸惊讶的白少思微微皱眉。

　　国师登上高台后只跪拜了皇帝，这次白少思算是看出来了。在旭华国地位最高的是皇帝，其次就是国师，然后才是皇子，他这个圣子的名讳仅仅是叫的好听而已，其实地位排在老后面了。
　　国师顶着一张和落佛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比落佛多了一头飘逸的长发。
　　皇上笑得快看不见眼睛，欣慰地对国师说：“辛苦国师四方游学，将天下珍宝名卷带回我旭华国，快快请起。”
　　国师应声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擦过白少思，还不等白少思做什么反应，一旁的小菜就假模假样地干咳一声，偷偷跟白少思耳语：“圣子，您也得去跟国师说点什么吧。”
　　啊？白少思心想，我还得说点什么？我能说点什么？
　　就在他憋不出台词的时候小太子突然拉着他跑到国师面前，太子全然不顾一旁的皇上，抬头忽闪着大眼睛对国师说：“国师，泽儿带少思哥哥来给你接风了，你可欣喜？”
　　白少思对这突发情况完全懵了，手脚僵硬，大脑空白，一不小心就对上了面前国师的双眼，不禁愣住。
　　两个人能相像到连眼神都一样吗？一样清澈的眸深藏暗涌的风波，一样眼底的多情被眼角的无情挡？
　　国师见白少思只看他却不说话，便先开口，连声音也与落佛一样：“圣子，一年三月零九日不见，可有想念？”
　　白少思以及在场所有能体会到其中模棱两可感情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胆大妄为的言论居然拿到皇上面前讲，这人是多大胆，多不要命啊。
　　皇上闻言脸色就不好，赶紧接话散了这古怪的气氛，说：“国师也算是圣子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亲人在外圣子肯定是想念的。”
　　白少思忍不住脸黑，这皇上会不会找理由啊，绕了一圈国师居然成他爹了。
　　此间国师的视线一直没离开白少思，好像在仔细观察他是否有变化。要不是白少思心虚，以为被国师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否则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他和国师之间好像真的有点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白少思趁起宴的空隙才得以偷偷溜走，心里开始琢磨，这个国师和落佛是什么关系？自己和落佛又是什么关系？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他决定私下找国师打探清楚。
　　迎国师的宴席散后，白少思在小菜充满内涵的目光下命他去将国师请到后花园小亭一叙。反正到时候把满腹疑窦摊在桌面上问清楚，再处理他俩之间乱七八糟的私人感情也不迟。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