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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和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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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佛塔寺和白少思印象中的寺庙没什么不同,众多神仙菩萨坐落主殿,层层主殿依山而上,守着的都是那尊释迦牟尼像。
白少思正是为此而来,他跨进释迦牟尼殿,殿里还没有几个人。他虔诚地往功德箱里投了一张百元大钞,退后跪在拜垫上。
心里念念叨叨着:佛祖啊,弟子名叫白少思,我自问打出生到现在二十年没干过什么不可原谅地坏事。我承认我犯过错,今天我在这跪一天来忏悔,请佛祖保佑我往后平平安安。
白少思伏在垫子上,双手落在头两侧手心朝上,等待佛的施恩,再直起腰合十于胸前,三拜过后,定神长跪。
临近立冬,也许是谁的虔诚触动了佛祖,屋外居然飘起了悠悠的小雪,大殿里炉火暖的很,寒意惊扰不到白少思,来来往往的香客说起飘雪了,他才知道。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只感觉心前所未有的沉静,这让他想起很多早就不记得的琐事。
其实白少思和众多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属于各个方面不上不下,刚刚好的状态。
他其实觉得这样挺好,凡事刚刚好绝对不易。
但是在十八岁的一个夜晚,他做了一个十分纠结的梦。原本这个梦在醒来时就不记得了,但是不知怎么的这会儿静下心来又想起来了。
梦里他聚集了很多负能量,嫉妒、仇恨、冷漠、杀虐,好像有谁死了倒在他的身上,四处刀光剑影,乱成一团,他想拿起刀杀个精光,手却怎么都提不起劲,似乎被谁抽光了所有力气。
这不正常的邪气和白少思从小接受的社会主义政治教育背道而驰,理智的善意强压着走火入魔似的邪念,这才挣扎着醒来。
此时也是,白少思从回忆里再次挣扎着睁开眼,入眼就是一个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光头和尚,吓得他大叫了一声。
“施主莫慌,哈哈哈贫僧法号陀慈,我看施主出手阔绰又在佛祖面前跪了两个小时,想必是心里有惑吧。“
原来这就是救了一家老小的陀慈大师,胖乎乎的老和尚,长了副弥勒一样的慈祥脸。
白少思见僧说僧话:“大师慧眼,我正在等待佛祖点悟。“
陀慈大师闻言笑得没了眼睛,更像弥勒佛了:“佛缘啊,施主可愿随贫僧去偏殿?我那师弟想和施主探讨佛法。“
白少思一听什么佛缘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和尚堆里的缘分,可别不是让他出家吧。
“敢问大师的师弟是……”
陀慈一脸的笑就没掉过,能永远保持微笑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师弟法号落佛,是新任守塔者。”
白少思眉毛高高挑起,落佛。自己运气这么好?一来就被千金难求的落佛大师主动叫去探讨佛法。
陀慈见白少思一脸怀疑,笑着说:“施主,此行无非大福或大祸,福祸是命数,可不可避是人为。”
白少思理解了一圈这个胖和尚的话:我知道你有祸,想避就跟我走。他果断认定了此人绝对是个大忽悠,死算命的,这完全是在要挟他!
白少思心里想了想:算了,这群破和尚都研究过消费者心理学,反正我就是来图个心安的,去看看也好。
接着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对陀慈说:“多谢大师,劳烦带路。”
偏殿入口是一处不起眼的石阶,没有给香客们指路的标示牌。白少思踩上刚铺起一层薄薄白雪的石阶,雪没有被其他脚印污染过的痕迹,看来此处少有人来。
陀慈带白少思在一扇门前停下,“到了”,抬手敲了敲门框,“落佛,人带来了。”
白少思心想这个守塔者也太神秘了吧,难道醉心佛法的人都这么脱离时代?简直不像二十一世纪存在的生物,环顾四周古风古气的建筑,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穿越到古代了。
“请进。”
清凉的一道声音弹醒了脑洞大开的白少思,他轻轻挑眉,这个落佛大师貌似还挺年轻。
陀慈将门推开,屋里的温暖和屋外的寒气快速交融,生成一股朦胧的水汽,活像仙人出境。
白少思伸手挥开碍视线的雾气。屋内装修不像屋外的飞檐那般古老,仿古的现代室内设计有种说不出的淡雅禅意。
客厅中央只有一方小桌子,一套茶具,两盏茶杯,两块软蒲团。显然在催促第三个人快走。
但是白少思进来后只注意到一个人,那个说要见他的人,古佛塔的守塔者,落佛。
落佛本是侧身坐着,待他们进来后才起身转向白少思,视线碰触到白少思一直看着他的眼神,他深深望进白少思眼里,似乎在琢磨白少思的眼神。
白少思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位落佛大师,眼神里自然是好奇、礼貌、不解,以及一丝惊艳。
的确是惊艳,落佛看上去也就和白少思差不多大,完全不是像陀慈那样的老头。他身材高挑但似乎有些消瘦,隐在宽大的深蓝色僧袍里,光秃秃的脑袋并不影响颜值,深眸淡唇透着不沾红尘的气息。
白少思必须得承认他第一时间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唐僧下凡。
落佛大概读懂了白少思的眼神,声音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微微抬手说:“施主,请坐吧。”
白少思也不推辞,先对陀慈道了谢,才坐在落佛对面的蒲团上。
落佛对陀慈双手合十:“多谢师兄。”
陀慈点点头便笑眯眯地走了。
落佛也坐了下来,他好像不急于开口,先为白少思添了茶,再添自己的茶,最后才对上白少思一直跟着他动作地目光,开口道:“施主请用茶。”
白少思心觉这事肯定不简单,难道自己大难当头,必须出家皈依我佛才能度此劫难?心里百转千回脸上还得装得万事不惊。
手下转着茶杯,悠哉地说:“大师,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这问题问的貌似没什么道理,但却是白少思对落佛的试探。
落佛岂能不知道白少思的意思,抿了一口茶后,道:“白施主,您可知少思多福,多虑少命。”
白少思就知道这肯定是这伙人事先谋划好的诈骗手段,拍案而起,呵道:“诈骗机构?你们是跟购票处的人商量好的吧,把身份证拍下来传给你们,你们就可以神神叨叨的忽悠人了,对吧?”
落佛理都没理神推理的白少思,自顾自地摆弄茶具。
白少思看自己的“拆穿”似乎没让“骗子”感到心慌,落佛安安静静地为他倒掉一口没喝的茶水,换上新的热茶。突然觉得有点尴尬,他干咳一声坐了回去,谁知手指刚扶到地上,就觉得有什么冰凉湿滑的东西擦过手背,鸡皮疙瘩瞬间从指尖窜上头皮。
“哎呀妈呀!什么东西!”
一条小拇指细的深色半臂长小蛇滑上落佛的肩头,落佛微微侧头,用一侧脸颊碰触小蛇的脑袋。
白少思看清之后低下头暗骂自己丢人,一条小蛇而已,自己刚才居然叫得这么撕心裂肺。
落佛看着快把脑袋埋到桌子下面的白少思,忍不住想笑,又担心伤及他的自尊,抬手掩住嘴角才开口说:“白施主如果不信佛,何必冒雪前来苦苦求佛。”
白少思闻言猛地抬头,直直望向落佛,直言不讳自己的心思:“我是先信了鬼,因为怕鬼才信佛.”
落佛只是垂眸摇头笑了笑,轻轻告诉白少思:“那不是鬼。“
白少思眉头紧锁,双手捏着小桌子两边,他不懂落佛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
落佛抬头和白少思对视:“是我。“
白少思瞬间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置信:“是你?!“
白少思彻底懵了,这光头和尚到底是要干嘛啊,铺垫了一大场逆运横生的假象,就是为了骗他过来喝茶?
落佛表情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就像说:对,一切都是我干的,怎么着吧。
白少思怀疑是不是自己脾气太好了,难道自己很好欺负吗?扬声质问落佛:”你知道你这是诈骗吗?你个骗子,我现在就报警!“
落佛依旧不受威胁,而且还反过来要求白少思,说:“你从今天开始不能离开古佛塔寺。“
白少思:“……”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已经被绑架了,这群秃驴绝对是要骗钱。右手偷偷从桌子上滑下来去掏手机求救,落佛目不斜视就能猜到白少思要干嘛,干脆撂下一句话:“有人要害你。“
白少思诧异抬头,停下手里的动作:“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要害我的人吗?“
落佛听到他的质问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右手指尖在别人看不见的宽大袖子里微微攥紧,一会儿后才说:“你跟我来。“
白少思真的不想相信落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落佛清澈的双眼、绝尘的气质就很难把他和骗子联想到一起。
落佛把小蛇装进架子上的小竹篓里,转身朝发愣的白少思招招手。白少思鬼使神差地跟上他,外面雪越下越大,地上早已积下厚厚一层。
白少思猛地受冷风一吹才找回警惕,算了,反正都出来,看看这个和尚要搞什么鬼。他一脚踏出廊檐,刚要落在雪上,猛地手腕被人拉住。
顺着握住手腕的那只修长的手往上看,是撑着一把蓝色油纸伞的落佛。但是落佛只是看着鞋尖,白少思看不见他的眼眸,只能看见忽闪忽闪的睫毛,心想这秃子睫毛真长啊。
“雪大,撑伞吧。“
白少思从来没撑过油纸伞,耸了一下肩表示他没意见。
就这样两人和撑一把伞在早已没人的雪地里缓缓走着,白少思盯着脚下被踩得沙沙作响的雪,瞥了眼旁边落佛的厚布鞋,鞋尖蹭上了一点雪,慢慢渗过鞋面。
“你要带我去哪?”
白少思问的声音很轻,张口便成了一股四散的白气。
“佛塔。”
落佛在白少思那股白气旁开口回答,两股白气缓缓相融又缓缓散去。
原来是去佛塔,白少思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落佛想要干什么,脑子里时时刻刻警惕着,心里却竟然有点好奇和期待。期待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再无交谈,心里各自想着自己的打算。如果白少思此时回头就会发现,所过之处,两人左右脚的足迹居然分毫不差,并排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