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号当铺》白石客

9、烟火画桥（回忆篇始）

　　转眼已是冬至，院内新雪落下的那一日，我必须沉睡一整天，每只龙妖在三千岁以前的每个冬至，都会将进行一次换鳞。换鳞之时，需要一个人或一只妖进入龙的梦中，替其梳理记忆。
　　往年都是鹿风起领着孤至探梦，但今年鹿风起不在，于是孤至便只能领着林沉唏替代。（回忆篇依然是齐少临视角）
　　孤至从玉盒中挑出一片纯白的堕忆花瓣，放于掌心。
　　入梦。
　　我刚满百岁时，鹿风起偷偷将我带出百明海，一路走到了人间。
　　鹿风起牵着我走在青石板地的街道上，说道：“小临儿，这人间好不好看？”
　　我点了点头，答道：“好看。”
　　鹿风起笑着说道：“那你是不是该感谢我把你带出来？”
　　我又点了头，答道：“嗯，谢谢少主。”
　　鹿风起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说道：“小临儿，你唤我一直都唤作少主，可是你叫鹿云起那小子也叫少主，你看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就不能对我换个亲密点儿的叫法？”
　　我抬起头看向他，说道：“什么叫法啊？”
　　鹿风起咳了两声，说道：“譬如说阿竹哥哥之类的我看就不错。”
　　我思忖了片刻，说道：“可是你是少主，我是灵龙，这样叫会不会不合规矩啊？”
　　鹿风起闻言，伸手戳了戳我的额角，说道：“真不知道那曲舟先生是有多严苛，竟然教出你这么个小古板来。算了算了，那要不你亲我一下？”
　　我摇了摇头，不自觉红了脸说道：“不行，娘亲说了只有夫妻之间才能那样。”
　　鹿风起叹了口气，掂了掂手中的钱袋，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好了，走，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不知鹿风起是不是没地方去了，反正那日他领着我在茶馆坐了一个下午。
　　等到结完账走出茶馆时，鹿风起被人撞了一下，我清楚地看见那人在瞬间解走了鹿风起的钱袋，于是连忙说道：“少主，他偷东西。”
　　鹿风起探了探腰间，慌张说道：“小临儿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来，别乱跑！”
　　我应了他一声，规规矩矩站在茶馆门口。
　　店里的小二走了出来，面色不善地说道：“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要讨饭别在这儿讨，省得耽误我们茶馆做生意，你要讨饭啊得去那边那个双画桥，那儿人多。”
　　我虽不懂他说的小叫花子和讨饭是什么意思，但是心下觉得此地不能留，于是便听了那人的话默默走到了不远处的画桥上去。
　　双画桥上有许多男男女女在观赏河中的莲灯，我好不容易才拣了一方空地站着，这一站，便从人群熙攘一直站到了空无一人。
　　可是，鹿风起始终没有来。
　　人间这时正处在冬季，本就有些严寒，入了夜以后更加寒凉。河里的河灯或是熄灭或是沉底，全都黯了火光。寂静的长街上，只余二三灯笼还有着亮光。
　　我蹲下身，双手环膝，止不住地开始发抖。
　　不知怎的就沉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之间，我突然觉得自己被人抱起，拥在了怀里。
　　我强撑着睁开双眸，看到了今生中无人可比的如梦笑颜。
　　白发蓝衣的仙人笑着说道：“原来是只小龙妖啊，看着应该不过百岁吧。”
　　我已经冷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向他的怀抱中缩去，伸手紧紧环住他的手臂。
　　他见状，连忙施决取了一个小暖炉，塞入我怀中。
　　我抱着暖炉，舒了一口气。
　　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说道：“你受了些风寒，正发着烧呢，从这里赶回去还需要些时辰，先睡会儿吧。”
　　我点了点头，轻轻闭上了双眸。
　　浑浑噩噩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已是在床榻上。
　　那人一手揽着我，另一手枕在我身下，用被子将我紧紧裹住，囚在他怀中。
　　他正闭着眸小憩，几缕白发散乱在我眼前，如同飘雪。
　　我忍不住孩童心性，伸手勾了一缕握在掌心，却不想那人忽的睁开了双眸。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呆怔地望着他。
　　他扬唇笑了起来，如同天边垂月，清瑟弦音。
　　我连忙收回手，翻过身背对着他。
　　那人支起身子，说道：“小龙妖，你可有名字？”
　　我将被子扯过，盖住半边脸，答道：“娘亲说过不能将名字随意告知他人。”
　　他笑道：“可我救了你，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我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告诉他：“我叫齐少临，字觞羽。”
　　他接话道：“我是秦兮愿，字子夜。你用被子蒙脸干什么？再小心闷着。”
　　我不情不愿地将被子拉了下去，坐起身说道：“这是哪儿？”
　　秦兮愿也起了身，道：“这是相和殿，我的寝宫。”
　　我呆怔地看着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相和神殿？这不是大荒仙尊所住的地方吗？这人，这人是大荒仙尊！那我，我刚才，抓了仙尊的头发？！
　　正当我处在惊愕之中时，他却将我裹在被子里揽入了怀中。
　　我不敢动分毫，只能僵着身子倚在他怀中。
　　秦兮愿笑道：“怎么了？”
　　我不敢看他，只能低着头带着哭腔说一句：“仙，仙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秦兮愿道：“就是什么？”
　　我实在接不上话，只好默默将脸埋入了杯子中。
　　秦兮愿道：“我今后唤你觞儿可好？”
　　迫于仙尊的威压，我只能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他将我的脸从被中挖了出来，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我答道：“刚满百岁。”
　　秦兮愿皱了眉，道：“那你这一月内便要化丹了？”
　　我点了点头。
　　他忽的笑了，道：“那觞儿还得在我这儿待上两个月呢，如若化丹时无人护法，可是很危险的。”
　　正当我想着往后两月的生活会多么艰苦辛酸之时，一位紫衣执扇的少年推门走入了房内。
　　少年以玉冠束发，眸似桃花，目含秋水，眼波流转之处很是勾人，扇上绘的是一幅远山图，图为上等，景物如生。但也正因为这把八荒东流扇，致使我第一次见到八荒圣者的时候，没看清他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