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物语：Next World》凪寺响

14、19

　　19.
　　走进村落时启太产生出自己还在现实世界的错乱感。
　　就，感觉和他在网络图片上看到的人类的村落没什么区别，房屋的主要建筑材料是泥土，半高的位置会开几个口作为窗户通气，房门也是用泥土和砂石混合做成的，很少能看到木制品，房屋高度几乎没有相同的，应该是根据居住在里面的数码兽单独设计出来的。
　　角龙兽在把他们带到村长家门口，接着他往侧面挪动几步后趴下来，就这么安安静静得待在旁边，巴达兽离开启太的头顶靠自己漂浮在V仔兽的旁边，他对V仔兽口中那位年迈且博学的旧友贤者兽挺好奇的。
　　V仔兽敲响房门，里面没有给出回应，他思考一会后直接推开房门，和他想的一样，这位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知识的旧友没有锁门的习惯，不然很出现容易因为没注意到门外的动静而错过重要事情的情况。
　　房间里还是上次来的时候的布置，地上堆积着大量封面没有做任何标注的书籍，反倒是本应该用来摆放书的书架被拿去当普通的货物架，用附加特殊魔法的容器专门用来储存各种日常生活需要的物资，方便屋主长时间不出门专心去研究知识，挂在墙壁上看起来很不符合装修风格的简易挂件是警戒法术的承载体，用来提前察觉靠近村落的强大个体。
　　“贤者兽不在吗？”
　　环顾房屋一整圈都没有看到人影的巴达兽问道。
　　“大概是在某本书里吧。”
　　记得旧友生活习惯的V仔兽叹口气。
　　“也就是说，我们要在这堆书里找到他吗？”
　　“如果他什么都没听到。”
　　“总觉得这些搞知识的家伙都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性格。”
　　“啊？”
　　面对V仔兽的疑惑，巴达兽摊起他那粗短的小爪子。
　　“之前拜访过一座巫师塔，住在里面的巫师兽也喜欢待在书里面……嗯，物理意义上的。”
　　V仔兽听完后扒拉着自己的下巴。
　　“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
　　“你说的巫师兽其实是贤者兽的徒弟，这种特征属于祖传现象。”
　　“怎么可能！世界这么大，再说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
　　“世界应该没有这么小……吧？”
　　“不好说哦。”
　　贤者兽据说是可以通过【书】出现在所有时间与空间的数码兽，因为俯身在【书】上，所以能在【书】连接的任何时空中都能做到变换姿态出没，有人猜测他的真身藏在异次元里，显示在数码世界的身体仅仅是通过【书】投影出来被赋予一定干扰实体能力的投影。
　　总之，想要找出已经沉浸在知识海洋（物理）中的贤者兽，他们能做的只有将地上堆积着的书籍挨个翻开，强行把他拽出来。方法很诡异，但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启太甚至发现这些书打开后是可以把手伸进去的，换句话来说他们确实是在叫醒（物理）贤者兽，主线任务充斥着恶搞与整蛊的味道，即便是下一秒拉出半张红色憨憨的脸启太都不会觉得奇怪。
　　数码世界的文字是纯粹的直线组合出来的符号，整页内容里找不到半根曲线，不能说是象形文字，又多少有点那种象形文字的感觉，可能只有生活在这个世界并研究过文字系统的数码兽才能说出这些符号最初的意思。
　　“用人类的话来说，那些文字能算作古文字。”
　　巴达兽边翻书边向启太解释。
　　“又或者称作魔法文字更准确？它们本身没有明确的含义，大多时候是法师们在研究文字的过程中领悟到，并且用这些文字能达到修改程序的效果，也就是数码世界里的魔法……我是不是说得有点乱？”
　　“类似于想法与表达手法的区别？”
　　“对，我们平时交流用的语言其实已经被翻译过，数码世界汇聚着人类世界所有地方使用过电子设备后产生的数据信息，自然也包括各种语言，规则会在你注意不到的情况下帮你完成所有翻译工作，因此无论是遇到什么样的数码兽都可以避免语言不通的情况。”
　　话题从数码文字歪到日常聊天上，这俩家伙甚至很理所当然地把交谈继续下去，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挺厉害的。
　　“现在的数码文字基本只会用在书籍或某些特殊物品上，虽然拥有修改程序从而改变世界的能力，本质上是钻系统漏洞，毕竟大多数数码兽没有那种高规格的权限。”
　　“违法行为啊。”
　　“大多数的法师数码兽都会被归档成病毒种。”
　　“赛博法师。”
　　“不过，仅仅是根据种族特点做的归档分类，不能作为性格好坏的判断依据。”
　　巴达兽像是想起什么，特意给初到数码世界的启太打根预防针。启太倒是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早就脱离孩童特有的思考方式，那种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白分明正邪对持的世界早就从启太的认知里剥离出去。
　　房屋里有三分之一的书籍已经被翻找过，他们还是没有发现贤者兽附身的那本书，
　　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却是存在恰好最后一本书才是贤者兽所在的地方，尽管这种可能性低到微乎其微，可是考虑到每本书里能捞出贤者兽的概率又相等，导致那份猜想成为现实的概率看起来还挺大的，以至于启太怀疑他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上门找他的人顺手帮忙收拾这乱到无法落脚的房间。
　　“不用怀疑，你肯定点。”
　　“VV，你是不是……”
　　“上次我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收拾的。”
　　这段经历听起来有点过于悲（hao）伤（xiao）便不再给予过多描述。
　　最终，他们在一本红色外壳纸张有些破旧的书中把正在进餐的贤者兽捞出来，他盘腿坐着并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左手手中得到蓝白色数据光球上，右手抓着半个薯条盒子递到大约是嘴边的位置——贤者兽的头部被白色头巾包裹着，露出的部分只能看到大约是眼睛的黄色光点——慢慢咀嚼，薯条黏在红色长袍上。
　　这幅场景有点后现代主义。
　　“薯条盒也是可以吃的部分吗？”
　　启太满脸迷惑，转过头悄声向巴达兽询问。
　　“数据，都是数据，不同数码兽有不同的获取数据的方式，只是看起来奇怪。”
　　巴达兽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他绷紧身体防止有汗水从额头滑落。
　　“原来如此。”
　　见启太被糊弄过去，巴达兽深深呼出口气，放下心来。
　　作为致力于研究人类的数码兽，巴达兽希望在满足自己好奇心的过程中能向启太展示出数码世界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最独特的一面，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吃薯条盒子的家里蹲迷糊法师，再这样下去人类对数码世界的认知绝对会被扭曲到歪出大气层的程度。
　　巴达兽，心力交瘁。
　　贤者兽把注意力从数据光球中撤出，放到将自己拽出来的V仔兽身上。他手中的半个薯条盒子接收到地心引力的召唤垂直落到地面，在短暂的沉默后，贤者兽很自然地拍起手，空气中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哇哦！这不是我的挚友吗？好久不见，能见到你让我倍感喜悦。”
　　“贤者兽，你该不会忘记我是谁吧？”
　　“……”
　　愉快的BGM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尴尬的气氛，突如其来的沉默笼罩着这间房里所有人，巴达兽降落在启太头顶，用他的前爪捂住启太的眼睛，避免人类看到自家搭档画风变成简约线条。
　　V仔兽和贤者兽的对话还在继续。
　　“怎么会！我的记忆力允许我将这里所有的书籍里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怎么可能会忘记挚友你！”
　　“但事实上你是个脸盲，无法区分身份代码，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你连着喊错四次我的名字，最后是依靠标记魔法才没有出现第五次喊错名字的情况发生，因此我断定现在的你没办法在记忆库中寻找到能和样貌对应上的名字才选择用‘我的挚友’来称呼我。”
　　“……”
　　V仔兽步步紧逼。
　　启太似乎听到贤者兽在小声嘀咕“竟然是四次喊错”、“需要更换搜索关键词”之类的话，可惜被巴达兽捂住眼睛的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尽情享受这场听觉盛宴，并且在感觉到面部传来的力道越发强劲后，启太认为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来保护眼睛。
　　“巴达轰。”
　　“嗯，哦，啊？”
　　“我眼睛好痛。”
　　“对不起，我有点紧张。”
　　“为什么你要紧张？”
　　“我怕他们会突然打起来。”
　　“……不该吧。”
　　不清楚巴达兽是怎么想的，至少启太觉得自家搭档纯属起恶作剧的心情想要逗几下旧友，贤者兽能说出他的名字皆大欢喜，说不出他的名字也顶多是随意调侃几句，撑死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去骗几波愧疚的眼泪，随后再立马表达“惊喜吧”、“刺激吧”、“有趣吧”的意思来波大反转。
　　没错，启太自己就很喜欢这么做。
　　“咳咳咳，一点小误会，记忆库储存的资料太多，寻找起来相当花时间。”
　　“那么你找到了吗？”
　　“……”
　　贤者兽的眼前出现幻觉，一道必须要回答问题落在他面前，并且给出两个固定选项，更恐怖的是两种答案都会通往无光的深渊中。手里的时空石微微颤抖，仿佛随时有可能被他给甩出去，贤者兽脑袋里杂乱的思绪缠绕成一团，短暂的呆滞中，他忽然想到——数码世界要是有烟多好——人类会通过尼古丁放空电脑，或许对数码兽也能起同样的效果。
　　无论如何，贤者兽都得想办法继续话题直到他真的能想起来面前的数码兽是谁为止。
　　“……”
　　贤者兽开始思考。
　　“……”
　　贤者兽还在思考。
　　“现在才开始装睡也太晚了。”
　　“哦！对不起，我没忍住打了个盹，大概是昨天睡太晚。”
　　“醒了？”
　　“醒了。”
　　“可以回答问题吗？”
　　“……”
　　启太觉得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只可惜现在被捂住眼睛的是他而不是贤者兽，话说巴达兽是不是也看过相同的场面，总感觉他爪子用力越来越大几乎是奔着要把自己眼睛扣下来的架势去，两人的戏分开给四人来演出，生活的恶趣味总是如此清新脱俗。
　　“我觉得这个问题不是关键，你特意来找我肯定是有其他事情需要……”
　　“不，从我确认你没有认出我那刻开始，这就是优先级最高的问题。”
　　“场外求助机会。”
　　“没有那种东西。”
　　博弈还在持续，贤者兽反复寻找能绕开话题的机会，V仔兽不断将交谈中的重点给强行掰回来，明明没有进行战斗，空气中却弥漫着浓厚的硝烟味。巴达兽扒拉着启太靠近房门挡住这间房屋唯一的出入口，极可能阻止贤者兽当场逃跑，也方便他们在V仔兽和贤者兽打起来瞬间脱离狭小的空间躲到更安全的室外。
　　“你真的觉得我不知道吗？你不觉得这样的方式显得更加亲切吗？”
　　“对，我就是觉得你不知道。”
　　“这是在怀疑我？”
　　“不是怀疑，我肯定你不知道。”
　　“我们之间的信赖就如此不值得一提吗？”
　　“前提是你能说出名字。”
　　事情正在朝着无法卷回的方向展开，贤者兽的语速逐渐变快，他好像彻底放弃去翻找记忆库里能与眼前数码兽身份码对得上的名字。V仔兽双手环抱在身前，似乎对此时此刻的情况不觉得奇怪，以贤者兽那独有的史无前例的脸盲，在他面前放块肥皂都能认成巴达兽，属于完全颠覆数码兽常识的特殊症状。
　　“看来，你要一路走到底。”
　　“说个名字就这么难吗？要来打赌吗？”
　　“一定要见血才行吗？”
　　“怂了？”
　　“怂的不是我而是你才对吧！”
　　“行，来打赌。”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机会应该是我给你的吧。”
　　“继续下去就再也没办法回头，那样也没关系吗？”
　　“好呀，这正是我想要的，今天我们之间总有没一个。”
　　确实是会没一个。
　　趴在自己头顶的巴达兽就像是《○和老鼠》里面那只海星，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它从身上取下来，更痛苦的是启太有种面部将被重新定型的错觉，或许未来某天巴达兽会拥有面部肌肉撕裂者的称号，并取得【视野割裂】的新必杀技。
　　痛，好痛，太痛了，痛彻天灵。
　　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被挤压头皮导致的，还是被摧残呆毛导致的，又或者不断被大耳拍打的肩膀导致的，总而言之启太非常相信V仔兽的发言，至少他能确定自己差不多要抵达忍耐的临界点，希望巴师傅能看在几日交情上爪下留情放过自己。
　　“数到三，我们同时说出第一次见面的地点。”
　　贤者兽做出最后的挣扎。
　　“你就想到这个？还需要点提示吗？”
　　“我可以理解你是打算放弃吗？”
　　“别耍嘴皮子，开始吧。”
　　“一。”
　　“二。”
　　“……”
　　贤者兽沉默了。
　　“在祈祷吗？”
　　V仔兽发出最后的提问。
　　时间被拉长，房间里的一切都慢下来，沉重的压迫力让巴达兽松开爪子，启太终于能睁开眼去看贤者兽和V仔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两只数码兽对峙着，谁都没有开口，贤者兽双手十指合一低下头，V仔兽面无表情地看向贤者兽。
　　就在启太以为贤者兽真的放弃时，他突然向后仰并大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只是需要花时间翻找记忆库而已，又不是真的完全想不起来，你这幅认真的模样还真是少见，我完全没料到你会这么在意。”
　　“……你真的想起来了？”
　　V仔兽有些怀疑，又有些期待。
　　“这么久过去我怎么都会研究点新的辅助记忆的方法。”
　　“那你还给我装这么久。”
　　“因为很有意思啊！”
　　V仔兽甩甩头，他本来只是想要看看旧友有什么新鲜反应才摆出必须要对方说出名字的架势不断追问，即便是贤者兽没说记不得他也不会做什么，早就习惯贤者兽那种独特的记忆力的V仔兽顶多再进行一次自我介绍，没料到贤者兽竟然掌握区分身份代码的技巧。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和我演到最后，老实说，第一次见面的地点这个问题会打起来还挺麻烦的，毕竟我们是在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Zone空间认识的。”
　　“啊？不是德拉科古堡吗？”
　　“……”
　　“亚古兽？”
　　“……”
　　充满喜剧性的开局自然也应该有充满喜剧性的结尾，启太将自己头顶已经呆滞到半石化的巴达兽包下来，用右手遮住他的眼睛，避免他柔软的心灵——肥皂级别的硬度——在猛烈冲击下变成满地碎片，自己也慢慢退出房屋，站到门外等待着后续剧情。
　　“难道说是加布兽？”
　　“……”
　　“我知道，肯定是狮子兽。”
　　“……”
　　“等等，等一下，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嗷！好疼！这熟悉的拳头，一定是豆豆兽的！贯彻着钢铁意志的金属拳……不对，为什么你身上没有改造的痕迹？难道说你是极其稀有的没有经历钢之帝国改造的豆豆兽吗？”
　　“……”
　　“能不能说句话，对也好错也好，被这样盯着我有点慌。”
　　“哦，我只是在想以前为什么要特意忍着。”
　　“啊？”
　　“直接把你打到身体记住不比其他乱七八糟的方法快。”
　　“嗷！不能这样做，再动手我可是会生气的，我是完全体的数码兽，只要让我用这个时空石来……痛！别，至少别打脸行不行！会伤到我最自豪的大脑……翅膀也不行！如果允许我来做选择的话啊啊啊啊！住手啊！你这是在犯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记住人！你打我，我绝对不还手！不要动我的书啊！”
　　被屋内声音吵醒的角龙兽摇摇头，换个姿势继续趴下去，仿佛岁月安好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压迫者，也没有什么受害者，今天也是和平的日子。
　　——村长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