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就不该风流》鲤絆

35、被亲姐识破

　　萧远原以为自己得隔着千沟万壑才能喊出这一句，故人在前，亲人在侧，他忽而便脱口而出道明了自己的身份沈萧，沈微远。

　　纱帐屏风后蒲扇翻腾三周落在地上，砸出不小的声响。沈珏并未拂开珠帘，先是屏退了两个贴身侍女。

　　侍女有些迟疑，萧远来历不明，当今皇后屏退众人和一侍卫见面可不大好。

　　萧远明白过来，现在沈珏是皇后，他得避嫌了，“姐，我就是来看看你。”

　　内阁衣衫窸窣，珠帘轻移清脆如同环佩。走来的人身着华丽，衣衫富贵，有凤来仪步摇随她而步步生莲，恍若照进了一室的光彩。

　　沈珏的眉眼和沈萧本就相似，只是女子画眉修眉早没了该有的样子，眼尾坠着珠粉艳丽动人，与面前随意拢发的萧远再无丝毫相似。

　　沈珏容色不动，说道，“瘦了。”
　　沈珏再次屏退了侍女，并叫她们守在门外勿要让人进来。

　　沈珏窝在小桌边坐了，懒懒的伸手给萧远看座。

　　萧远着实意外，来永安这么久，乃至一早相遇的燃凤，都不曾有人只凭一眼就断定他是沈萧。

　　沈珏用蒲扇拍了拍沈萧衣服臂膀处绣的承王府字样，不善的发问，“你一回来，不去见爹爹，不去见娘亲，不来见我，倒去见你那相好的了？”

　　萧远哑然，“还没准备好。”

　　沈珏愈发不善的扬起眉，“准备什么大礼得准备八年？说于我听听？”

　　所谓姐姐不该是温柔如水么？怎么沈珏言辞犀利至此？萧远一时难以适应，默不作声。

　　沈珏左右找不到话题要说，叹了口气，“我都已经二十九了，陛下这才十四。女人年纪一大就不容易怀上孩子，这日后怕是要守活寡。”

　　萧远有些臊，“不至于。”

　　沈珏轻轻笑了声，“不过倒也无憾，左右我现在已经怀孕了，你姐夫在太医属给我配安胎药呢。”

　　什么？
　　怀孕？
　　安胎？
　　还姐夫？

　　萧远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过往的记忆一瞬间追上来。

　　沈珏幼时永安偶遇药王谷弟子木回春，自后二人时常书信往来，沈珏早已芳心暗许。

　　彼时萧远不知内情，这会只觉得沈珏嫁于幼帝实乃荒唐至极。萧远有些定不下神，“姐，你背着皇帝和木回春……！姐，你知不知道这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沈珏无奈，“我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嫁进宫内守寡的，何况我与回春本就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萧远觉得脑子突然就炸了，“你手给我。”

　　“我已经出嫁，男女授受不亲。”

　　沈珏背着皇帝怀上孩子就算了，一旦被人发现那不是大大的不妙是非常极其的不妙。萧远觉得自己非常不好，“手给我。”

　　沈珏死活藏着自己的手，讶然道，“你还会诊脉？”

　　萧远按奈不住，又不好强行把沈珏拽过来，“我当然会诊，不会的话当年早就毒发身亡了。”

　　沈珏挺惊讶的瞧着萧远，“我竟然不知，你又是师承的谁？”

　　萧远揉着眉心，“白三步白三步，说了你也不知道。姐，手给我，我给你看看。”

　　沈珏莞尔，说道，“三步七针悬十门，弟弟，当年白三步可是爹爹请来永安给你看病的。”

　　萧远的手指瞬间攥紧了，一口气在胸膛翻转倒腾数周，最终讥讽出声，“可笑。”

　　沈珏反驳道，“芸芸众生，泱泱安国万万人，万里挑一的白三步怎么就那么巧就在你中毒后来了永安？怎么就那么巧在你半月才出一趟门的时候被你在街上遇到？别说你命中注定，弟弟，你天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命不好。”

　　萧远猛灌一口凉茶，仍耐不住气血翻涌，今天什么日子？怎么人人都要和他提沈彻？

　　萧远说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他其实一直对我很好？”

　　“别惹我笑了。他若是对我好就不会在我被人拐去江南的时候派人找都不找，更不会在我忍着中毒去北境只为助他一臂之力的时候亲手将我送上断头台，只为给他的百姓，给他的天下，给他的北境一个交代！万万安国子民谁都可以是他沈彻的儿子，就我沈萧不是。”

　　沈珏以蒲扇遮面，半遮半露着一双杏眸，萧远每说一句她的神色就动容一分，萧远的每分愤怒都倒映在沈珏的双眸里，直到秋瞳剪水染着枫叶的微红。

　　沈珏温柔的视线将压着愤怒的萧远的面容细细描画，蒲扇下道出一句震颤发酸的话，“原来，你真是沈萧。”

　　萧远怒火一呛，蓦然拐不过弯来，“什么玩意？”

　　沈珏用蒲扇给萧远扇风，“莫恼莫恼，我这不也没法么。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突然进我屋里，还说是我弟弟。这是个人不都得试探试探么？”

　　萧远不禁拔高了声音，“试探是你这么试探的么？直直的往你弟弟胸口捅刀子。”

　　沈珏一脸理所当然，“简单又迅速的法子，为何不用？”

　　萧远瞪着沈珏一会，默然移开视线，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沈珏说道，“消气消气，我弟弟长得这般英俊我这心里高兴得紧。不过方才说白三步是爹请来的不假哦。”

　　萧远瞪着沈珏，“你还捅上瘾了？”

　　沈珏讪笑，识趣的不再说话。

　　萧远烦躁的敲桌子，又对沈珏道，“把你手给我。”

　　沈珏的乖乖的伸出手腕。萧远指腹按上去，不是滑脉，没怀孕。萧远指腹移了位置按了按，脉象正常不浮不沉，好得跟朵人间富贵花似的。

　　萧大教主三两句就着了沈家皇后的道。

　　萧远喟然收回手，“真不愧是皇后娘娘，这要是宫里有几个妃子，你岂不是要成精了。”

　　“谬赞谬赞。”沈珏一脸谦虚的骄傲，“本宫一直在大力督促陛下广招秀女充实后宫，不然本宫这一身的精明算计无处可用，岂不是龙搁浅滩恨天高，闹心呐。”

　　萧远呵呵两声，丝毫不掩鄙视意味。

　　沈珏抚了抚宫衣长袖，“我这些年吃嘛嘛香，走哪都是高呼千岁千岁。你呢？”

　　萧远道，“我也是走哪哪千呼万唤”

　　沈珏抢了萧远的话头，“好在本宫福泽绵长，没叫你过得人人喊打。”

　　萧远也就奇了怪了，“姐，你不呛我是不是就不舒坦？不就是小时候娘疼我不疼你，有我吃的绝对不没有你的，有我穿的绝对没有你的，这么点小事你要记到什么时候？”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尊贵的皇后娘娘沈珏想起来幼时被自家老娘恨不能当一个小子糙养的悲惨经历，抬手指了指门外，微笑的对萧远说，“烦请出门左转。”
　　圆润的滚。

　　萧远潇洒的迈着腿出门了，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萧远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姐姐是这样的，说到底他也是八年没回来的亲弟弟啊，哀怨的冲到他怀里哭，又打又骂，或者心疼加心酸的抚着他的脸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诸如此类体己的话才是难姐难弟的反应不是吗？为什么他姐笑得一脸欢腾还可劲怼他？

　　这什么反应？人与人之间多点温柔不好么？

　　萧远走后，守在门口的侍女忙进屋查看情况。小婢女讶然惊声，“娘娘，您怎么、怎么哭了？方才那人做什么了，我现在就去找承王！”

　　沈珏没应，握住自己陪嫁丫鬟的手腕，身子有些抖，手劲愈发大了起来，抬起眸子，语气又轻又颤，“藏玉，方才是不是有人进我屋和我说话来着。”

　　藏玉懂沈珏，抚着沈珏的手，柔声回着，“是的，大小姐，不是假的。”

　　沈珏声音哽着，“他说了什么？”

　　“他说，姐，是我，微远。”
　　“你再说一遍。”
　　“他说，姐，是我，微远。”

　　沈珏忍不住肩膀发颤，妆容精致的脸埋进双手，一声不吭，周身却颤的厉害。

　　八年了，终于回来了。

　　院外走出不远的萧远停下步子，合上双眸，鼻子有些发酸，他忙捏了捏鼻根。
　　冷傲的哼了声。

　　*
　　沈珏要在鸿蒙寺祈福小半月，往年谢云川会在第一天送沈珏过来然后回去，这次谢云川多告了一天假，想和萧远去六芒山的山顶看看日出。

　　沈珏的反应大出萧远所料，不禁让萧远萌生了几分回家瞧瞧的心思，也许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糟。

　　谢云川叫萧远去看日出，萧远求之不得，早早的搁门外候着。谢云川却是和主持大师躲房里下棋，从月挂柳梢头下到了三更半夜。

　　萧远有些无趣，想四处寻个清净的地方咪着。寺院里到处都是僧侣，萧远七拐八拐的找到了寺墙后院的他们停靠马车的地方。这会仆人不在，倒得了份清净。

　　乌云遮月，萧远靠着马车遥望星空，心道这天色看来明天莫不是有雨。

　　萧远如此想着，在寺院的墙头处听见一些，衣衫摩擦微微喘息像是有人在笨拙的爬墙头。萧远正欲不理，却闻这人艰难的说了句，“怎么这么高，比宫墙还高。”

　　萧远歪头，这好像是他姐的声音。

　　寺墙周遭种着枞树，月光被针叶筛进三分。萧远拂开树枝走进暗处的时候，但闻咚的一声一人蹦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声痛呼。

　　萧远尚未开口，沈珏已经怒然爬起，向萧远发难，“哪里的奴才，看见本宫跳将下来竟然不扑过来搁下面垫着！”

　　这倒打一耙的架势非沈珏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