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就不该风流》鲤絆

21、繁花坠落中的你

　　萧远不是在意他人异样眼光的人，三四个可以忽视，十几二十个就说明出了问题。

　　萧远冲门口对他捂嘴笑的丫鬟勾了勾手指头。三个丫鬟羞涩的走上前，垂着眸子不太敢看萧远，嘴角抑制不住的笑，还捏着身旁友人的衣袖在底下打闹。

　　萧远莫名，“本教主真长帅了？”

　　三个丫鬟噗嗤笑了，用女孩子姣好的宛如百灵鸟的愉悦音色含唱带和的笑着。
　　“萧教主。”
　　“萧公子。”
　　“萧侍卫。”
　　“我们家王爷说，他在想你。”
　　说完滴溜溜撒欢跑了，躲在门外偷偷往里瞧着萧远的反应。

　　萧远笑了。
　　岂能不笑。
　　无论真假他都乐。

　　萧远回屋换了件白衣衫，周身无一饰物，飒然间风流倜傥，手里晃着把白纸扇，一面风流一面飒，像极了矜贵的公子。

　　路过门口偷看的小丫鬟，扇子在她们的额头上一人敲了一下，背着光的萧远筛进暖暖的春光，“这差事办得不错。”

　　萧远敲开谢云川的房门，瞅见了收拾东阁案桌的谢云川。他走进去，特意站在中门大开投进的阳光里，任由春日的光将他的轮廓勾勒，投在他的面颊，半明半暗。

　　这是萧远的小心机。

　　整理书柜的谢云川扭回头，浑身怔住，眼里划过惊艳。

　　哎呀呀，奸计得逞了可怎么好呢。

　　萧远心里乐得不行，纸扇在手指和手腕间灵活翻腾，露出一面风流一面飒，边晃悠边向谢云川走着，“殿下，听府里的丫鬟说，你在想我？”

　　谢云川发怔。

　　和萧远扇子上写得风流飒一样，装扮收拾好的萧远极尽风流。和流言里风流纨绔沈萧很像，特别像。
　　但也不像。

　　沈萧永远都不可能像萧远这样温柔的弯起眉眼，温声软语的说话。
　　沈萧的风流带着浓郁的脂粉味，他身沉欲海，仰望星空，眼里满是挣扎后的消沉。

　　萧远不同，衣带当风，飒然自若，风流倜傥，裹着风一样的清爽。
　　唯一的相似，约莫是无论何时都能挺住脊梁骨的自信。

　　谢云川把书盒塞进书架，反问，“是哪个丫鬟嚼的舌根，拖出去，乱棍打死。”

　　“别别别，人小丫鬟说着玩。”

　　“你也知道，还问我作甚？”

　　萧远凑到谢云川身边，“怕你太闷，逗你生趣。”

　　谢云川失笑，“萧教主可真会说漂亮话，是个姑娘都能被你说得团团转。”

　　“我只在你面前说。”

　　“我可不是小姑娘，不好糊弄，少说为妙。”

　　“殿下，你可曾见过我在旁人面前多说话？我是金口难开，能不说则不说。偏生在你面前一句话也囫囵着包装一遍再说出口。”萧远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期待的瞧着谢云川，“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谢云川神思微动，指骨不自觉掰直。脸上无奈失笑，“我怎知？”

　　萧远的扇子抵着自己的下巴，他说，“我说漂亮话，是为了哄你。”

　　谢云川这是真的失笑，“我没生气，你哄我作甚？”

　　萧远眼一亮，“这意思，你生气，得要我哄你咯。”

　　这是坑，谢云川可不踩，“我可没这么说。”

　　萧远心里乐，他就是想逗逗谢云川，没要一个所以然。见谢云川忙前忙后整理书盒，问，“做什么？我帮忙？”

　　谢云川说，“这是历来春闱的考卷。春闱要到了，该找人做主考官，我看看之前都是谁，又考得什么。”

　　不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咯。
　　“这种琐事你也要插手？”

　　“这可不是琐事。”谢云川说，“寒门子弟唯科考一途，今年又是大比之年，如不谨慎怎能选出真正的治国栋梁？”

　　听着像是在训人，萧远稍稍一愣。

　　谢云川说，“我还有事，你莫扰我。”

　　萧远哦了一声，坐在谢云川的案桌椅子里，撑着后面的椅子腿晃悠着身子，反倒有几分美滋滋的意味。

　　谢云川眉一挑，“出去。”

　　“我没说话，也没扰你。”萧远拽了拽谢云川的衣袖，可怜巴巴的说，“你今日好不容易修沐，我们出去逛逛吧。随便哪都成，别憋在这了，你门口那梅花开了多少朵，谢了多少瓣我都数得一清二楚了。”

　　谢云川问，“开了多少朵？”

　　萧远吱唔一声，“我一会出去数。”扭脸可怜巴巴的看他，“去吃个饭逛逛琴行，往大街小巷走走嘛。今天这太阳可是这几天最好的，不出门多亏啊。”

　　其实，卷宗晚上再看也可以。

　　谢云川喉咙里刚要嗯一声，昧离敲门进来，说国子监郭祭酒来了，是为春闱和殿试而来。

　　萧远期待的神色一瞬间垮了下去。

　　谢云川瞅见了，打从心底里，莞尔一笑。

　　萧远臭着脸吩咐昧离，“叫那个山羊胡子进来。”

　　昧离一愣，他发誓他天天盯着王府，前几天还是我在想你，今天就登堂入室了？承王府这么快要多一个主子了？

　　谢云川问，“想做什么？”

　　“吓吓他。”萧远不屑的切了一声，也就谢云川听出他嗤笑声音里的小不甘。

　　接着萧远就说，“他坏我好事，还不许我报复报复？”

　　谢云川挥挥手，倒要瞧瞧对郭祭酒一无所知的萧远怎么报复人。

　　意料之外的，郭祭酒当真留着山羊胡子。被昧离领进来，还没看坐着的是谁就先行了一礼，“王爷，下官”

　　郭祭酒抬眸便是一愣，好生俊朗的人——不对！
　　这谁啊！

　　眉目不善，长得一般，伸手搭在按上，轻轻敲着，炯炯有神的眼死死盯着他，隐有威慑，白衣风流，隐隐约约露出几分疏松骨感。

　　即便郭祭酒不曾见过萧远，他也知萧远并非普通人，从眼神到毫不露怯的气势。

　　而他身边，站着承王，青衣便服，还捧着书。一向冷着脸的承王虽是冷着脸，却无声放纵。

　　郭祭酒问，“王爷，这位是？”

　　萧远微微倾身，食指敲着桌面，目光生冷的望进郭祭酒的心口，说道，“我是他男人。”

　　郭祭酒觉得咯噔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承王喜欢男人？！他大安国的脊梁柱喜欢男人！
　　不，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笑！

　　郭祭酒惊得一句话都没说，承王手里的书就往萧远的头顶一拍，他还以为萧远寻着怎么个好法子把人吓走，感情是这个，不禁笑骂道，“到外面数梅花去。”

　　萧远揉着脑袋，埋怨道，“那么多怎么数？小心你的梅花一朵都不剩。”

　　萧远抬手翻出了窗户，走出廊外，绕到前院坐在栏杆上老实数梅花。

　　谢云川给郭祭酒看座，“郭大人来此是为了春闱之事？”

　　郭祭酒喝口茶压惊，方才谢云川和萧远一人一句胜似打情骂俏，惶惶不安的郭大人问道，“王爷，下官可否问一句，方才那人是什么身份？”

　　达官贵族的小癖好他郭祭酒不是不知道，他可以退一步，只要不耽搁国之大事一切皆可商量不是么！

　　“萧远。”谢云川补了句，“魔教教主。”

　　魔教？还教主？！
　　郭祭酒心口砰砰直跳，小心的劝慰道，“王爷，您还年轻，悠着点。楚倌戏子没什么势力人又听话，怎么玩弄也出不了多大乱子，这魔教教主，看着可不是善茬。请王爷万事以国事为重。”

　　谢云川气笑了，他玩萧远？萧远玩他还差不多。
　　谢云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只是萧远好似山间的浓雾，好似一手就能拨开，实则无处不在。
　　他的底牌已经露得差不多了，这位魔教教主他还一无所知，若论玩弄，恐怕是他不在行。

　　谢云川说道，“郭大人好意本王心领了。说说春闱的事。”

　　*
　　萧远在外捉了一把竹叶，数过一片梅花就用竹叶将其打下。萧远认认真真的折腾，漂漂亮亮的耍帅，十片竹叶下去，梅花飞旋，竹叶叮叮打中石墙，声音十分应景。

　　萧远玩心大起，踩着一朵一朵的梅花飞上去，一边打着梅花一边踩着梅花往上飞，愣是半盏茶的功夫都没落在地面。

　　等树上团簇的梅花被打得只剩下稀稀拉拉半树的时候，萧远翻身落地，脚下一震，铺面地面的梅花尽数飞上半空。他袖手一扬，陡然间卷起一道气流，将所有的花瓣卷入同一个位置。

　　萧远快两步跑过去，掀起前襟接住飞飞扬扬的梅花。大部分梅花都落在萧远怀里，其余的窸窸窣窣的罩着萧远落下。萧远望着缤纷的花落，眼里盛着平静的欢喜。

　　谢云川和郭祭酒议完事，出门便见着这份场景，不由得停住脚步，不忍再往前走。

　　萧远听见了脚步声，兜了兜花瓣，回眸看着谢云川发笑。

　　谢云川走过去，萧远就说，“你可莫怪我把花给打了，这么多梅花任其凋零做花泥得多可怜。”

　　萧远头上落了好几朵梅花，他这会穿着一身潇洒倜傥的宽袖白衣，身子颀长好看得发紧。
　　谢云川一时间都有些不好意思帮他把头上的梅花给轻轻摘了。

　　谢云川的视线往上落在萧远头顶，萧远哪里猜不透谢云川的小心思。

　　萧远一只手捻住前襟，拿了一朵梅花别在了谢云川的发髻旁，“梅花香自苦寒来，你生得好看，这花，这香都于你最配。”

　　谢云川心里一软，微微垫脚，将萧远头发上的花瓣一一吹下。

　　萧远乐得不行，“殿下，你知道这梅花收集起来能做什么吗？”

　　谢云川下意识就回，“做什么？”

　　“不是我说，你这屋子确实修得不错。”萧远背对着谢云川，打量着这院落，娓娓道来，“左边是梅，右边是桂。香飘十里的桂花就不用说了，这梅花可是个有趣的东西。你就用这些花瓣晒干捣碎了做成香包，那香又冷又远，轻轻飘着耐人寻味。待遇到真正喜欢它的人就会耐心去寻，费尽千辛万苦寻着了忽然间恍然大悟，哦，原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多有情调，多美妙的开端？你说是不是？”

　　谢云川愣在原地，透过萧远的声音，他好似听见沈萧跟他说。
　　——楚楚，你以后修房子的时候就左边种梅，右边种桂。
　　——楚楚，梅花做成香包戴久了味就散不掉
　　——楚楚，这香包是有些意思在里面的
　　——别问我，你得去想。

　　我不知，我以为只是你喜欢。
　　我不知，一朵梅花如此耐人寻味。
　　沈萧，我不知，我笨的。
　　沈萧，你明明知道的。
　　沈萧，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沈萧，你要我守着苦海断崖到什么时候………

　　听着萧远的话，望着萧远的背影，谢云川眼眶发怔，浸着突如其来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