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就不该风流》鲤絆

16、卖身

　　昧离身为王府的大管家，对于燃凤这样小刺头自然在谢云川给他这份活的时候就想好了对策。

　　昧离说，“最近永安城并不太平，王爷的安危尤为重要。沈公子，鉴于你身份的特殊以及对刺杀行当的熟悉，即便你入近卫也是特殊的近卫，不用轮班时刻守着王爷，只需为近卫首领提供相应的讯息即可。而酬劳与旁人无异。”

　　燃凤点头，“意思是说近卫首领找我我就干活，不找我就没我事？”

　　“是这样。”

　　“近卫首领一般会找我干嘛？”

　　“可能会在发现有刺杀踪迹但是不确定的时候向你询问一两句。”

　　燃凤乐，“这活简单。”

　　见燃凤同意了，昧离从托盘里拿出四张纸，分别散给四人。

　　承王殿下隶属安国一等王爵，入王府的章程不能因诸位的来历而区别对待，否则容易惹人非议。萧远四人都是江湖人，未免日后管理上的麻烦户籍需落入承王府，第一个月签卖身契，一个月后想留下来就接着签雇佣契约。

　　昧离拿给四个人的四张纸就是卖身契。

　　于江湖人而言，自由高于权贵，宁可浪里飘，不做船上雕。

　　燃凤连带着东方旭和苏克兰瞧都没瞧，抬眸瞧着谢云川要个解释，唯独萧远没说话，静静看着手里的卖身契。

　　昧离解释说这是承王府的规矩，他们是承王府的仆人不是客人，若是在永安惹了事，大包大揽给擦屁股的是承王府，若是不签卖身契就这样留在承王府，惹了麻烦官府依旧会找承王府的麻烦，但承王府本不必管这样的麻烦。

　　昧离说若是实在排斥就交代一下自己的户籍来历亦可。

　　燃凤自小黑户，根本没那玩意。
　　东方旭来历根本说不清。
　　苏克兰……天山派未来掌门人算是户籍吗？不过他这会估计已经被天山派除名了吧。

　　三人望洋兴叹。

　　昧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承王府的卖身契很公道，相当于自己把自己卖给承王府做短工，卖的钱自己拿着，一月后再拿来赎回自己的卖身契就是了。而且承王府的工钱高，待遇好，昧离叫四人多考虑考虑。实在膈应昧离也无法，只能请四人滚蛋。

　　燃凤三人只能耐着性子瞧自个卖身契。大同小异写着都是某某自愿卖身于承王府做一个月的短工，月钱十两，吃住全包，赏钱不必上交。而承王府开出的价是每人三百两银子买进。这已然高出市面上短工价许多许多。

　　苏克兰轻轻念着未来一个月将有的待遇，月钱十两，吃住全包，赏钱不必上交。
　　离了天山派就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苏克兰轻轻抚平被自己捏得有些褶皱的卖身契，深吸一口气，说，“我签。”

　　苏克兰抚着自己的青色长剑，他狠狠的在心底告诉自己，他总归是会成为大侠的。

　　东方旭仰头靠在椅子里，余光微微扫着第一个做出决定的苏克兰，对他脸上的不甘有些不解，卖身契而已拿回来后自己依旧是自由之身。
　　“嗯，我也签，工钱高。”
　　东方旭飞速签完，看也不看。

　　燃凤将苏克兰和东方旭的神色尽收眼底，卖身，就相当于全心全意背叛自己一回，饶是多么豁达开朗的人都会心神激荡，眼底划过屈辱。

　　对于燃凤就不一样了，他的卖身契早八百年前就签给红阁了，现在还神伤个鬼玩意。

　　燃凤弹了弹手里的卖身契，呵笑，“这玩意，我不签。”
　　再说了，要他签，签谁的名？沈萧吗？搞笑！

　　四人之中余下萧远没有动静。方才众人排斥这份卖身契的时候，他们都留意到只有萧远默默的看着。

　　其实，这已经很意外了。

　　萧远萧微生，是魔教教主，名声响名气大，而且身后拖着三千教众。他若卖身进王府，是不是意味着三千教众改姓谢？道上的人会说萧远屈膝事权贵，但定然远不止如此。
　　从任何方面说，萧远本该是最排斥的那个。

　　萧远的确排斥，很多很多，远不止三千教众，魔教百年声誉，单是他自己心上那道坎，便轻易过不去。
　　萧远并不在意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谁的朋友，在哪个境遇会做出怎样的抉择是定义他的准则，就如明知是把破剑只要使着趁手便满心欢喜一样的人是苏克兰。

　　萧远是谁，他明白自己就站在那，活生生站在那。
　　他背叛不了自己，背叛不了自己挺起来的脊梁骨。

　　给萧远这卖身契的是谢云川，对过去的沈萧执着八年的谢云川。
　　萧远听见所谓卖身契的时候便知道，谢云川是在要他的答案，甚至不是私下里，而是要在燃凤三个人的面要他的答案。

　　我不管你是谁，卖身，把自己卖给我，你卖不卖？
　　卖，就留下来。
　　不卖，就滚，不管是萧远还是沈萧，都给我滚。
　　果决，霸道，凶狠，没给萧远任何缓和求饶的余地。

　　何以如此决绝？
　　试问，萧远能不卖吗？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不能退，即便荆棘载道他也不想止步。

　　萧远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的卖身契，在听见苏克兰等人的卖身契内容后，萧远捏着卖身契的手狠狠的抖了下。

　　萧远的卖身契上清晰写着萧远自愿以一文钱卖身入承王府……

　　只那一瞬，萧远眼前一蒙，心像是被铁刷狠狠刷过了一遍，颤巍巍的滴着血发着抖。
　　什么世道了，他萧远已经卑微到只值一文钱了？

　　萧远知道谢云川会苛待刁难他，不料如此欺辱。

　　萧远气得心神皆颤，恨不能将这薄薄的一张纸慢慢攥进手心里，催发内力，将其碾成齑粉，随后回去洗洗眼，当从未看见这份卖身契。

　　卖身契的后面还写着，月钱十两，赏钱上交，备注不干滚蛋。

　　这是谢云川亲自写的，百忙中想着怎么为难萧远，怎么苛责萧远，然后一笔一划，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工工整整写了这半页纸。

　　萧远在心底嘶吼，你有本事轻我薄我，有本事狠心到底随便找人代笔写了一了百了，有本事对我冷漠到底，吩咐一句就坐在碧落轩里任我自苦自艾，而不是坐在这盯着老子瞧。

　　他妈的。

　　萧远又气又恼，捏着卖身契，轻轻抚着左下角最后的，略带小任性和不耐烦的四个字。

　　妈的。

　　谢云川只要再狠心一点，哪怕只一丢丢，萧远一定圆润的滚蛋，滚回栖霞宫做他的土皇帝。
　　可谢云川没有，他妈的他就是没有。

　　萧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魔教三千教众都对他服服帖帖，他能处理好这事，事情没到最后一步，能讲价。

　　萧远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我能问，为什么要我上交赏钱吗？”

　　谢云川说，“你不缺钱，本王不想浪费银子。”

　　开了话头就能继续，萧远缓缓呼出气息，眼光里甚至带着告饶，轻轻问，“那这一文？”

　　“你不一样。”

　　萧远发怔，焦灼郁闷的气息顿了顿。

　　谢云川望着萧远那好看的眸子，他认真的说，“你不听话，不服管教，会跑，我还追不上，我怕你干不满一个月就憋不住跑了。我不想浪费银子。”

　　他的字字句句都是刁难，脸色认真到了极致，目光紧紧盯着萧远，生怕漏掉他一丝一毫的退缩或者愤怒。

　　萧远不会退缩，他每次生气心都很疼很疼。萧远只是很为难，眼里有数不尽的为难。

　　他悄悄的拽了拽谢云川的衣袖，轻声打着商量，“银子你给了我我就还你，不浪费你的银子。你，你好歹加点。”

　　萧远瞧着谢云川，声音里带着认真的讨饶，求他别辱他太过，“我一个魔教教主，一文，这一文钱真的”

　　谢云川说，“你不是说，在我面前，不必要脸。”

　　萧远一时有些慌，他凑过去，面上堆满了哀求，轻轻的央求谢云川，“算我求你了，别用这法子折磨我，你加点，哪怕和别人一样，我也卖。”

　　谢云川一动不动。

　　萧远越发有些慌，他又凑近了些，非常乖的喊他，“哥，我求你，萧远求你。”

　　谢云川倾过身，二人几近眉头触着眉头，也小声说，“加点？”

　　萧远稍稍松了口气。把卖身契推过去，亲自把笔交到谢云川手上，给他伺候得服服帖帖，只求谢云川大发善心，划掉那羞耻的一文，写成五十两都是好的。这样他心里都能好受些。

　　谢云川存了心要为难，他是不敢奢求过多的。

　　谢云川只动了一笔，然后把卖身契慢慢推给萧远。手指按在纸上，大发慈悲般感叹着，“不能再多了。”

　　萧远轻轻瞧了瞧，十文？！竟然只有十文！

　　萧远气得浑身发抖，抬眸瞪着谢云川。

　　谢云川丝毫不为所动，指甲把卖身契往回撤，不悦的问，“不签？”

　　萧远按住卖身契，另外的手按住谢云川的手心，轻轻揉捏着，是他最后的哀求。

　　谢云川任他所为，按住卖身契不放，认真无比的说，“萧教主，我不为难人。我开出了价，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的我不强求，真的。我不会拿魔教的事要挟你，永远都不会。”

　　这是毫无商榷的余地了。

　　萧远胸膛随着他的喘息起伏，颤抖的手拿起笔，缓缓说，“我签。”

　　萧远从未察觉萧远这两字笔画如此之多，仿若写一辈子都写不完。

　　萧远手腕发颤，落笔的字颤得不见丝毫笔锋。

　　谢云川悄悄抚着胸口，那里还有一张一模一样他写给萧远的卖身契，他做了万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