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不知来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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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气流的活动带来湿润的气息，从茂密树冠中一路拍打着绿叶坠落的雨水沾染了树叶的味道，最后落在树底下的生物身上。
树底下，狼用力甩动毛发，使堆积在皮毛中沉重的水珠飞溅而出，它抬头嗅着空中代表各种可能的气息。
四周仍然残留着前几天死去的前一代领主的味道，正随着时间渐渐凋落消亡。
四条峡谷的宽度之外，领地的边界处，灰尾捕获了一只老鹿，他抓伤猎物的腿，并咬断了鹿的喉咙。
更远处，作为领地边界的河流处，庞大的牛群正在渡河。对于栖息在奔涌河水中的大型肉食鱼而言，大啖食粮之时已至。
以上都是司空见惯的味道，即便不是司空见惯，狼也能够理解这些味道，然而，除此之外，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味……寂灭而肝胆俱寒，藏于心间而未经道出，狼甚至不能肯定那是否是气味，它的四肢在原地不断抬落，落叶在抓挠下沙沙作响，有几个瞬间它调转了朝向似乎要驱身而去。
战或逃只是简单的抉择，但是此刻狼失去了行之有效的判断，仿佛思想被无形的拉扯着泥足深陷。使它既无准备战斗的决然亦无转身逃离的睿智。
一道青灰色的光柱射向它。
阴云遮蔽的天空本来一丝光亮也无，狼极其努力地抬起双眼，然后发现在影影幢幢茂密伸展着遮盖天空的树冠之间一颗星辰的光亮悬垂着，就像一只隔着宇宙之渊盯着这里的恶魔之眼一样冰冷而遥远。
光柱来自于星辰之后——或者星辰之外，如木板粗细，毫无波动、屹然不动，像是刺穿了狼的身体，在它与无法想象的黑暗世界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它就像中了戈尔贡的视线一样，须发尽皆凝滞，然后——瞬间之后，狼一跃而起，全身的毛如同根根钢针般竖立，向更深的密林里发足狂奔而逃。庞大而无可名状的恐惧压垮了它，使它变成了因雷雨而哀嚎的幼兽——已经被狼遗忘的过去。血像灼热的火一样在胸腔翻滚着，使它跑得比以往所有时间都快。
丛生的荆棘将阴险的刺探进厚密的狼毛中，带出热气腾腾的液体挥洒在水洼里。狼对此丝毫未觉，漫无目的狼狈奔逃。周围的植被随着深入密林悄然转变，在墨绿枝叶织成的穹顶下，一切都显得险恶，诡谲异常。
奔跑猛然停止，森林的静谧便在停止的一瞬间骤然被放大了。它在被雨声充盈的时间之外转身，逼近路过的一棵巨木，细细的血流从狼爪下蔓延开，狼恍然未觉，在周围不断嗅闻，跟随奇异气味的带领找到了树干中空的树洞。
树洞里湿滑黏腻的青苔间横陈着一具灰败的尸骨。尸骨中间混着一把天青色短剑，一些腐烂的纸页散乱在周围。
狼小心的嗅了嗅腐烂的骸骨。
云层中电光闪烁，仿佛把整场大雨的愤怒灌注在一击之中。岚尘金蛇缠住直插云霄的树冠，沿着枝叶树干间的水路蜿蜒直下。轰鸣声中，巨木骤然火焰缠身，燃烧的树冠仿佛一柱顶天立地的巨大火炬，破碎黑暗，指引某些东西的降临。
于是。
他醒来了，诞生了，走过无星无月的世界，走过充满微光的黑暗。在充斥了道路周围满溢了的极端寂静，又在喁喁窃笑与暗自呢喃中间穿过，这些声音循着古老灰败的韵律，讲述着诡谲糅杂，莫可名状的序言。
最终他在火焰中诞生，于足以焚毁任何新生□□的灼热当中，摇曳的，舞蹈的金红火焰。
随后就像是遵从某个不可名状的意志，火炬焰色转暗，及至诡异不祥的黑火完全替代了所有鲜明的色彩，火焰开始向树冠顶上聚集，撤离对树干的包裹，一寸寸暴露出黑漆漆的死亡的树干，最后从树赤裸、焦黑却完整的尸体上，化作烟尘抽离而去，返回星辰之后的遥远虚空中。
一只手，从灰烬之中捡起了熠熠生辉的短剑。
死树尸体崩解，在毁灭的瞬间灰飞烟灭沉入虚空，犹如一派末世般的景象映在倒垂剑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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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什么
去而无形
归来无迹
闭目塞听——《苍之诗卷七十三》
浅蓝色的丝线自浮在半空的珠子上流淌而出，分为十二束向地面螺旋落下，形成一个碗状光幕笼罩着篝火与篝火周围半径三米的位置，隔绝了温度、光线和气息。
“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泰希斯打了个哈欠，卧在与旷野毫不匹配的丝绒被褥上。他抬抬眼皮，懒洋洋的问道。
片刻之后，没有回应。
“啊……那看来就是没有打算了。”泰希斯不情不愿的从枕头上抬起脑袋，看向浮空床窗沿下方篝火另一边席地而坐的同行者，只是瞄了一眼之后，他又让自己的脑袋颇为沉重的砸回柔软的枕头里。“我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样的，活得毫无激情的人。”他撇撇嘴，“简直比教我无聊玩意的老家伙们还要无聊，怪胎。”
火堆边的另一人对这颇有贬低意味的称呼毫无反应，只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跃动的的篝火。过了一会儿，从身边拎起一段小树枝，悬在火苗上摇晃，干燥的树枝非常易燃，很快便有一小缕白烟从树梢上冉冉升起，啪的一下从白烟中心诞生了一簇小火苗，他把带火的树枝凑到眼前，丝毫不顾灼烫的热气，定定的注视着，仿佛要把那火焰吞入眼眶中去。
“只是看起来相似，实际上完全不同么？”那人的专注收敛起来，漫不经心的神色瞬间回归，罩在那张过于好看的脸上。随手一扬，树枝落在火堆中央，被火焰笼罩，噼噼剥剥燃烧起来。
“你其实是青蛙视觉吧？”
泰希斯从飘在上方的床上发出哼声，毫不掩饰自己的窥探。这家伙身上有秘密，泰希斯对这一定义毫无怀疑——但是这人偶尔做出的行为——就比如刚刚盯着火苗不放仿佛盯着前世爱人的神情，屡屡让泰希斯冒出“这人不是有秘密，这人其实是个傻子”的想法。
“什么意思？”
“哦，你知道，青蛙嘛。”泰希斯被树枝灼烧发出的噼啪声吵得心烦意乱，他往被子里缩了缩，半个脑袋都沉到了被子下面，连带遮住耳朵，“只能看到动态的东西。”
泰希斯说完悄悄抬头，发现对方脸上既没有笑也没有愤怒，忍不住一声喟叹，脑袋再度砸在枕头上。
“啊！无聊啊！”他的身体在浮空床上重重弹了一下，猛地掀开被子。
浅蓝色丝线的旋转速度加快了一些，仍旧笼罩着，将声音隔绝其中，没有向外面泄露一丝一毫。
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趣之人！偏偏！还！让他遇到！
一声喊完之后，泰希斯怨气十足得将被子一拉，结结实实的蒙住脑袋。
喊声的尾音被他蒙在被子下面，渐渐消散，所有的响动一时都跌落下去，忽的万籁俱寂。树枝此刻已经完全烧尽，旷野之中，跳动的火光一片静寂。
篝火旁的人影静悄悄站立起来，侧着身子，就像一片黑色剪影的拉长，安静得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古剑，瘦削颀长。他的目光掠进旷野，注视着黑暗之中的某个方向。
浮空床上，被子拉低了些，露出眼睛。泰希斯哼哼道“怎么了？”语气仍颇有怨气。
那人手指轻抬，放到唇上，示意禁声。
“嘁——”泰希斯侧耳倾听片刻，并没有在悄寂之中捕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你爱咋咋滴，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黑衣青年在原地静了一会儿，没有很久，便有轻微的响动逐渐进入黑暗旷野之中。黑暗仿佛层层帷幕，很快汇聚起来，将那道身影吞噬其中。
泰希斯缓缓睁开眼睛。
他喜欢秘密，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甚至是将来的，他无一不想去探寻。渴求秘密自他出生起便如影随形，得到秘密的快感就如同把古老绘卷伸展开，曝晒在阳光之下，嚼碎了，最后完全吞下肚去。寻求秘密的欲望，使他形成了因经验而成，犹如本能般的直觉。
在直觉驱使下，他在荒原中，毫不犹豫的邀请神秘的黑衣青年同行。
一个人，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才会孤身一人在旷野里游荡？泰希斯抱有被他拒绝的极大可能，没想到他接受了——因为他根本，没有目的——一人或是两人，对他的跋涉毫无影响，甚至，他可能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即时的目的，就像一株榭寄生，沿着树木生长的方向攀援而上。
什么东西“只是看上去相似，实际上完全不同”与——火？那必定是，他曾见过的，形态相似而本质迥异的物质。
泰希斯凝视光链之外黑黢黢的荒原，从被子底下探出手来，一面镶金砌玉华贵非凡的镜子自掌心升起浮在半空。
“看看吧，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泰希斯懒洋洋的说道。黝黑的镜面顿时起了波动，形成一个液体般的漩涡，在漩涡中，荒原里的一切化为一片片图像显示在镜面上。
一个人形，一个人在漆黑荒原中狼狈逃窜，逃离危险与不能承受的恐怖事物那样的，毫无章法，慌不择路的奔逃。
足踏之下，干枯的草茎，腐败的枝干一路发出破碎声响，声音演出此人逃跑的路线。同时，还有数十道更为微小的声音紧随其后，微小而轻盈，仿佛掠地而行，迅疾如飞。
泰希斯盯着镜中倒影，光线不够，看不清后方那些究竟是什么动物。但是在坦格斯领，这个地方的集群生物不外乎两种，鬣狗和狮子。
前面那个人一面逃命，口中边喊着一种古怪的语言。完全迥异的音节，以他在语言方面的博学程度，竟然听不出对方的来路。
要知道，语言在文明之内的流传具有很大程度的相同，两个相隔遥远的国家里两个互不相干的城市，通用语言千差万别，但是究其根本，在音节的层面几乎毫无区别。
这是因为，在物种诞生之际，语言形成之初，祖先曾以相同的语言用于生活当中，他们围绕着篝火，吟唱着相同苍凉肃穆的乐曲。
泰希斯又将一些只在小范围内使用的语言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霍卡迪内特尔语——秘术语言
太戈语——宗教语言
龙语——龙的吼叫声
彭森语——彭森人认为他们的祖先是熊
威斯语——生活于海洋之上的，威斯人的语言
仍旧毫无相同之处。
泰希斯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他感受到了秘密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不知来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