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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竟是梦吗?这梦竟如此真实,让人深陷其中,几乎分不清梦里梦外。
      “今日可是中元节?”遥知又问。
      “正是,此时府内灯笼都已经悉数被点亮了,”春儿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着,“少奶奶平日里也不见有甚问题,怎的偏偏在七月十五这天就梦癔了呢?”
      一双低垂的眼睛左右转动,是越想越发恐惧的模样,再开口之时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了:“少奶奶今日最好便不要再出门了,且过了这几日,都说中元地府大开,鬼魂在人间四处晃动 ,保不齐是,唔!”蓦的就自己伸了手捂住嘴,手背青筋半突。
      经过梦中一事,遥知心有余悸背后隐隐有些发凉,但是已然镇定许多了,她安慰春儿:“你不必太害怕,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自不会引得鬼魂入梦。你且扶我起来。”
      “大少爷在何处?”遥知声音十分疲惫。自昨晚回房便一直睡到现在,梦中惊吓过度,免不得身心俱损,即使让春儿扶着从床上起来了,还是缓了好些时辰才将将恢复过来,觉着身子稍微有些力气了。
      “说是去找大太太了。”
      “你带我去一趟。”从梦中惊醒,徐彬在桥上的那一幕却仍在眼前不曾消散,总觉得见了他,她才能真正的从那场噩梦中回过神来。
      门外不远处就是那必经的长廊,两排整整齐齐的白灯笼果真全部都已经被点亮,在还大亮的白天里发出十分微弱的亮光,风一吹,就左右晃动,同时还发出纸灯笼特有的“沙沙”响声。恍惚中,似乎听见有个女人在小声啜泣,其中隐隐约约有怨恨,不甘,痛苦。
      很像遥知梦中的场景。
      遥知深深吸入一口气,又屏住呼吸问春儿:“你可听见长廊中有一女子在哭泣?”
      春儿脸“唰”地瞬间发白,停在原地,声音抖地不成样子:“少,少奶奶不要吓春儿,春儿什么也没有听见……”
      “莫慌,莫慌,”遥知说话间也夹杂了一丝颤音,“你先回房,今日不要再出门。”
      春儿惊慌失措,脑海里都是平日丫鬟小厮们议论的徐府中怪异之事,连连对着遥知称是,而后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已经顾不得去想少奶奶的举止是否合适了。
      遥知梦中场景一一浮现,心惊肉跳直直走向后院的木屋。不太起眼的木屋,几棵稀疏的桃树,枝上挂满了白色的灯笼,一张有些陈旧的木桌,几把小木椅子,木桌上放了一个尖嘴圆肚的小茶壶。
      一眼便能望尽的景色,徐一果真没在,果真没在。
      一如梦中的模样。
      遥知呼吸越发沉重,左手不知不觉握成拳状,指甲深深陷入手心,掐出一个红印。她犹如一个木制的人偶,动作生硬而缓慢地转向小木屋的右下角。
      在那不显眼的墙角边有几株盛放着的花儿,花瓣娇艳。妖冶得犹如前一刻才刚刚绽放,它兀自招摇地展示着,红得艳丽,疯狂。像极了血的颜色。
      一如梦中的模样。
      遥知张大了嘴巴,却一声尖叫也未曾发出。她抱头蹲坐于木门前方,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捶着自己的头部。
      她下意识的缩着肩,突然察觉出有人在她身后拍了一下。
      遥知惊呼一声,直接跌坐在地上。
      “遥知?”徐一着实被她一惊一乍的反应吓了一跳,“你怎的这般害怕?”
      确是他的声音。遥知未曾转过身去验证,只呆呆保持原有的姿势去唤他的名字:“徐一,徐一。”
      徐一不得不绕着遥知转了一圈,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只见此刻遥知两眼空洞,眼尾泛红,将泣未泣。徐一又是诧异又是心疼,温温柔柔地问:“发生了何事?”
      遥知一个劲儿地摇头,又突地扑到他怀中,两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抬起脸来不甚迷茫道:“我竟不知此时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徐一下意识想要推开,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不忍,手伸了又放下,脸通红,无奈哄道:“好了好了,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待遥知缓过来时,她已经坐在这间木屋内的一张矮木床上了,床上铺了一张灰青色的旧棉被,床边有一矮几,放了一张黄色的宣纸,一支毛笔,几本蓝皮书,颇有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遥知两手抓着床边的被,棉被微微皱起,留下痕迹,她挪到床沿处将脚放下去,白得发亮的双脚左右晃动,笑意溢了满脸:“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你,你先将脚放回去……”徐一端了一杯凉开水递过来,眼睛直直盯着房梁,“我道我出现的再过突然也不该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遥知看着巴掌大的脚,眉头紧锁,上下唇紧紧抿在一起。好一会紧锁的眉渐渐舒展开:“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我现在想来便……不知,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已然回到现实。”
      其实她本不该这般害怕,但是不知怎的,当时恐惧悲伤竟占了整个思绪。
      徐一眼神闪烁,“此刻便是现实,你莫要乱想。”
      遥知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徐一,“你可有办法出府?”
      徐一走到矮几边上坐下,拿了笔便往纸上写,一笔成字,他举着那张纸道:“自然能。”

      “你真能出府?”
      “为何不能?我再如何不得大太太、徐彬待见,也是徐家的小少爷,”徐一皮笑肉不笑,“徐老爷领我入府之时可是大肆请客庆贺的,苏州城谁还不知徐府还有一个私生的小少爷?徐家哪儿有软禁之理?”
      遥知若有所思,末了对徐一笑,“你可否带我出徐府?只一日,”她信誓旦旦,“我答应了你,便一定帮你到底,绝不就此逃跑。”
      遥知赤脚下床,走向矮几边上的徐一,未着鞋履的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你也说过我与徐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现在虽是无甚线索,但是我与你保证,我定会尽力助你早日查清真相的。”
      徐一抿唇:“我信你。”
      是为他,更是为了自己,她细细想来,觉得这一嫁兴许不是糊涂,而是另有非比寻常的缘由。她自小与阿公在一起,小时的零星记忆早已模糊甚至可以说不知所踪,她以往总问阿公自己的身世,阿公也回应说以后你便知道了,如今阿公一反常态狠心让她莫要回去,保不齐她的身世与徐府有关。
      天宝元间,七月十六,中元节的第二天,遥知恍惚觉得自己仍在梦中,长廊外的白色灯笼还在,许多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余一根残芯。天气大晴,一丝风也没有,微微仰头还会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她只记得昨日自己与徐一交谈了许久,再往后好似是睡着了,谁知第二日醒来却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春儿在遥知身后跟着,看着那一排排未拆的白色灯笼,小声说道:“少奶奶可知道,每一年七月十五,徐府都会人心惶惶,不少家丁丫鬟都说听见有一女子在哭泣,但凡有人将此事在府中声张,不出三天便会了无踪影,似是人间蒸发一般。春儿一向胆小,每年中元必定小心翼翼,不容自己出一丝差错。在房中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所以这些年来也能平安度过。昨日少奶奶听见有女人声,此事定不要与外人说了去。”说着便将脸转向另一边。
      遥知拉了春儿的手便大步流星往回走,进了房间往外左右张望,确定无人方将门关了,从里拴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抓起春儿的两只手,大拇指放于春儿的手心上,“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真心待你,这徐府怪异至极令我心神不安,你刚刚那番话想必也是真心为我着想。我现在只想知道徐府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事情,你可愿据悉相告?”
      春儿咬着下唇:“我是三年前与一个姐妹一起来的徐府,第一年便发现许多诡异之处,大太太整日在佛堂念经,听得下人说大少爷曾经命悬一线,至此后便性情大变,阴冷怪异。府上有个家丁曾偷偷与我说,府中几门姨太太的死十分蹊跷,多年来阴魂不散,每到中元节便能听到她们的哭喊之声。”
      “大太太虽是信佛之人,性子却十分残忍,那些被她知道嚼了舌根的,都悉数被带去捣乱了舌头,后来便不见踪影了。我这姐妹有一回被吓得狠了,一路喊着‘闹鬼了’、‘姨太太回来了’,第二日,下人便将她的尸体从井下捞了上来。府中人烟稀薄也是这个原因,到了如今,谁还敢乱说呢?”
      遥知猛抽一口凉气,觉得这天越发灰暗起来。
      夕阳染红了天空的一片,彼时遥知刚刚用完膳,窗户被敲得咚咚作响,她去打开窗,看见一个着了白衣的陌生少年,瞧着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他迅速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遥知,“我是徐一少爷的书童,他让我将这个带给少奶奶。”
      遥知才接过包裹,书童便一溜烟不见了,遥知有些莫名的将窗户关上,在桌上拆开了包裹,只见一套男子的直襟长袍中有一张黄色的字条,遥知心口砰砰直跳,她将字条打开,是有些熟悉的字体,如他的人一般俊秀,“换上这套衣袍,后院相见。”
      遥知将内襟穿好,白色的腰扣将身形衬得更加消瘦,披上直襟长袍,将长发尽数盘起,戴上一顶白色的头衣,极其小的脸蛋露了出来,白里透了些粉,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小书童模样。遥知左右拍打了一下衣服,颇有些鬼鬼祟祟地将脑袋探出房门外。
      才到后院便有一人在半路拉了她的手便往南门去,遥知有瞬间的惊讶,很快便平静下来,是徐一。他在前面走的有些急,握着她的手很大,微微有些发烫。
      快到南门时,他步子小了,抓着她的手也松开。她一时间没有注意,直直撞在他的后背上,摸了摸被压的有些疼的鼻子。他侧过身子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待会你只需低着头,剩下的交给我。”
      他低头的刹那,她听见他的心跳声,如战雷鼓鼓。
      在南门时,一五大三粗的守卫拦住了他们,守卫一身灰蓝色粗麻衣,浓眉深深蹙起,显出凶相来。
      “小少爷身后是何人?”
      徐一斜着眼睛看他,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这是我前几日新买回的书童,是你们记性太差忘了此人,还是大太太已经管我至此,出门竟连带一个书童陪同都不允了?”
      守卫看了一眼在徐一身后低眉垂眸的遥知,眉宇间虽有不快,语句中却是歉意:“小的多有冒犯,望小少爷理解,”又对他们鞠了一个躬,朝另几名守卫喊:“还不快给小少爷让路!”
      离徐府好些距离了,遥知方扯着徐一的衣袖凑上去嘻嘻笑着:“刚才好生刺激。”又将手抬起放在他脸上故作惊叹:“你的脸烫极了!”
      徐一后退几步,脸转向一边,结巴道:“你,你莫要胡闹……”
      说罢徐一这才认认真真地看清了此时的遥知,改小了的男子衣袍穿在她身上正合适,一头长发被藏了起来,显得脸更加小,双颊泛粉,一双桃花眼半垂下来,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他一手摸了鼻子,问道:“我们如今要去哪儿?”
      “四处走走。”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路边不时便有几家酒肆,一路而来茶楼,当铺,作坊也不少,很是繁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挑担赶路者,有挤在商铺边挑挑拣拣的,不时传来小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喊声,远远的有一辆马车驶向遥知,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声响啼,喷出一口白气。
      彼时遥知看着人来人往,恍惚隔世,正有些出神,完全没有发现两边人群轰散开成两拨,随着一声“吁”,白马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又落下。徐一揽着遥知的腰急急转了个身,险险避开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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