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慕北》曼子曼子曼

3、第 3 章

　　美好的童年可以温暖一生，而慕北的童年虽说不至于悲惨到需要用一生去治愈，但也远远没到能够温暖一生的程度。

　　自小父母离异，父亲舍不得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于是带走了慕北，来到另一座城市。慕北的父亲出生在贫穷的农村，一无所有的到大城市打拼，真正的白手起家，一直到了二十七岁才结婚有了慕北这个孩子，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慕北的父亲对慕北无疑是相当宠溺偏爱的，即使那时候刚刚离婚，事业重新起步，每天都心力交瘁，但是在看到小慕北的笑容后依然能够治愈一切。

　　后来父亲再婚，给慕北找了个年轻的继母，继母对慕北很好很好，他们这半路组建的一家三口曾经也度过了一段温馨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年时继母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然后，有些本来很纯粹的东西悄悄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父亲对慕北展露宠爱时，继母开始会冷嘲热讽的怪父亲偏心大的不疼小的，每当慕北犯了点错，继母会旁敲侧击的不停在父亲耳边唠叨……父亲事业正处在上升期，工作繁忙待在家里的时间少得可怜，听得多了，就开始觉得，慕北这个孩子越大越顽劣，屡教不听。

　　渐渐的，慕北就与父亲疏离了，不过那时候慕北还小，很多事并不上心，只单纯觉得父亲是因为工作太累无暇理他，直到慕北初二那年的一个黄昏，他无意中听到继母在父亲面前说她放在衣柜里的钱包经常会少钱不对数。

　　继母没有明说，但是，这家里，就这么四个人，丢钱的是继母，年纪还小个头不够的弟弟，和每天上班加班的父亲，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慕北这辈子都忘不了父亲那时候看他的眼神，冷漠，失望，甚至嫌弃。“这个家里有贼了！”就这样几个字，像刀一样刺得慕北呼吸困难，当年父母离异都没掉一滴泪的他第一次躲在房间里埋头痛哭，房间门外传来继母责备父亲的声音异常刻意，“你说的什么话！小北是什么性子的孩子你不清楚吗！我相信小北不是做这种事的孩子！”

　　从此慕北觉得父亲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贼。

　　也就是那天起慕北突然看清了好多人和事，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人心易变，他不怪继母，毕竟自己不是继母亲生的，继母事事护着自己的亲儿子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继母曾经对他好过，也是真的。

　　慕北无法原谅的，是父亲。继母多疑，父亲为了维护现在这个家庭的和睦选择疏离自己，慕北都能理解，但是却无法原谅，也无法释怀。想不通这世上仅有的与自己最亲的亲人，就这样变了，当初为了照顾慕北而找的继母，如今被排离在外的，反而是慕北。

　　此后，慕北跟父亲在家里完全没了话，父子两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看同一个频道，却完全没有一句交流。上高中后，慕北就搬出来了，跟家里的联系变得更少，就算在同一座城市，大半年也没回几趟家。

　　慕北自小对创作这方面有浓厚的兴趣，于是想着高中毕业后上大学也能继续自己的兴趣，所以高三他生日那天回了家，把这件事跟父亲提了，谁知父亲开口就是冷冰冰的三个字，“没前途。”

　　“写作能有什么前途？你能赚几个钱？难道还想着以后等着我们养你？”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就断了。

　　慕北跟父亲大吵了一架，换来的却是父亲一如既往失望冰冷的眼神和继母例行公事一般的劝慰。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是啊！当初把我带在身边很后悔吧？你就应该由着我烂在那里！”

　　“滚出去！”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不好吗？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吵架，小北还小，不懂事，你跟他生什么气啊？小北，你也是，快跟你爸道歉。”

　　慕北近乎是诀别一般离开了那个家。

　　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

　　手机铃声响起，慕北看了眼来电提醒，接起来。
　　“喂。”

　　“慕大爷！！生日快乐啊啊啊！！！恭喜你成年啦，终于到了犯罪会被枪毙的年龄，有什么感想吗？”

　　“……”

　　“咋了咋了，慕大爷你现在在哪呢，我来找你啊，难得的日子难道不庆祝下吗？”

　　今天不顺心，慕北想喝酒，为了在自己醉了之后能有人把自己送回家，慕北给纪南风发了自己现在的位置。纪南风来的很快，这一点倒是跟他的名字挺配，虽然是骑着小电驴来的……

　　纪南风比慕北大一岁，这粉绿粉绿的小电驴就是去年纪南风18岁生日的时候他老妈给他买的，本来纪南风是想要一辆雅马哈，载着慕大爷去网吧多拉风，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纪南风的老妈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太危险，硬是把雅马哈降档成小电驴。

　　为此纪南风郁闷了一个星期，深深嫌弃这辆拉低了自身高冷气质的粉绿色电瓶车。

　　“太丑了，这什么喇叭花的颜色，反正我是绝对不会骑的，我又不是去市场买菜！”

　　曾经的某人信誓旦旦，然而真香只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小电驴虽丑，五脏六腑俱全，既可以去东城买慕大爷喜欢的冰拿铁，又可以去南城买自己最爱的珍珠奶茶，没事还能载着慕大爷一起去城郊的大排档坐坐，何其乐哉！！

　　“我宣布，这以后就是我的小老婆，绿绿。”纪南风边给小电驴充电边宣布道。

　　“真香。”慕北放下手中的冰拿铁，平静的做了总结。

　　慕北他们家在东城，纪南风骑着小电驴过来也就花了十分钟左右，还隔着红绿灯就看到蹲在路边抽烟的慕北。

　　“帅哥，一万包夜卖吗？”

　　慕北抬头，纪南风的长腿撑着地，一手搭在小电驴上脸上正挂着痞笑看着他。帅是帅，就是配上粉绿色的小电驴怎么看都很奇怪，慕北抖了抖烟灰站起身，直接上了车。

　　纪南风吹了声口哨，“哟哟哟，帅哥爽快人啊。”

　　“大爷我今天心情不好，走，喝酒去。”

　　纪南风偏头看了慕北一眼，一点头道，“好嘞慕大爷，今天你生日，你说的算，想干嘛都行！”

　　“走！”
　　“走！”

　　小电驴刚充满电，载着两人就往城郊去。

　　城郊附近人少，只有零星几个工厂，有一家大排档的炒田螺深得慕北欢心，两人就经常来，加上城郊离学校有段距离，基本上不会遇上熟人。

　　在过来的路上慕北就明确表达了自己今天想要借酒消愁的意愿，为了能在慕大爷喝醉后肩负起把人送回家的重任，纪南风点了一罐椰汁，陪着慕北。

　　慕北之前没有醉过，所以不知道自己的点在哪，只埋头一罐一罐的往肚子里灌酒，纪南风喝着椰汁坐在旁边默默给慕北计数——

　　“好的，现在大家能看到，慕大爷这是第五罐了，慕大爷果然是大爷，五罐下去眼神还没飘……厉害厉害。”

　　“ok接下来是第八罐，大家猜猜这罐下去后慕大爷究竟能不能实现醉酒的愿望呢？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

　　“恩，现场的氛围相当热烈，能看得出慕北同志想要喝醉的愿望相当强烈，本台记者纪南风现场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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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第十一罐的时候，慕北啪的一声放下了啤酒罐，转头严肃的直视纪南风。

　　“怎，怎么了？”纪南风以为慕北是嫌他戏太多，有点结巴。

　　慕北就这样直直的盯着纪南风，然后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拍在纪南风脸上——

　　“啪！”

　　痛倒是不怎么痛，就是纪南风挨了这一下后有点懵。慕北还是盯着纪南风，拍了一下不够，开始胡乱在纪南风脸上揉……

　　“额……好的，现在可以确定，慕大爷终于终于醉了！！！普天同庆，大家鼓掌！”

　　啤酒十一罐……纪南风默默记下了慕北醉酒的度。

　　慕北脸皮薄，喝醉之后从脸颊红到耳朵，淡淡的绯色顺着修长的脖子一路蔓延进衣领，脸上的表情大致没什么变化，看不出异样，但是眼神却不聚焦，飘忽着像起了雾，浅色的嘴唇轻轻抿着，整个人看过去居然有点委屈巴巴的感觉……

　　纪南风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慕，慕北？”纪南风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叫慕北名字时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

　　慕北顺着声音眯着眼看着纪南风，然后突然站起身，“我、我想上厕所。”说罢就转身朝大排档里面走。

　　“要不要……我陪你去？”纪南风见慕北走路脚步有点飘，忍不住轻轻扶了他一把。

　　“你是小学生吗上厕所还要人陪？”慕大爷果然是慕大爷，即便喝醉，逻辑思维和怼人功力依旧不减半分。

　　“好吧，那你小心点别摔了。”

　　“恩。”慕北应了声，然后慢悠悠的往厕所的方向走。

　　纪南风看着慕北穿过四张桌子安安稳稳走进厕所带上门，才收回视线，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看到慕北喝醉的样子他怎么有点紧张？满脑子都是慕北因为醉酒而染上淡红的脖颈，甚至想象了下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一样染上淡红的锁骨……

　　有点燥热。

　　“我艹我他妈有病吧？！”纪南风回过神来狠狠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正想着看看慕北回来没有，结果一抬眼发现大排档里一个不认识的人刚走进厕所，但是慕北没回来。

　　？
　　慕北呢？那人进去了，那慕北去哪了？

　　纪南风慌了，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进大排档里头，却看到慕北正坐在一桌陌生人中间，看样子那桌人也都喝高了，坐在慕北旁边的那个男人正抓着慕北的手臂，笑的不怀好意，“小哥，一起来喝一杯呀。”

　　纪南风赶紧上前一把抢过慕北的手，把慕北从座位上拖了起来，“慕大爷你干嘛呢，怎么坐错位置了？”

　　“咦你谁啊？！”刚才拉着慕北的人站起来，狠狠瞪着纪南风，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纪南风不动声色的搂住慕北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不好意思啊我同学喝多了坐错了位置，不好意思啊。”纪南风冷静的先道了歉，他们还是学生，眼前这些人应该是在附近工厂上班的人，又喝多了，纪南风并不想惹事。

　　“哦……学生啊……你同学长的真好看，你看这脸，比女人都好看啊。”那人说着，突然伸手捏上了慕北的脸，毫不避讳贪婪的眼神。

　　慕北肤色很白，喝了酒后泛着淡红，这人的手捏上去后在一片淡红中留下了点点泛白，纪南风脑子里轰的一声，一股暴怒来的猝不及防。

　　“你他妈别碰他！”控制不住的愤怒冲上头脑，彻底摧毁了纪南风的冷静，抬手已经一拳狠狠砸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那男人被打的往后倒，撞翻了地上的空酒瓶，一阵巨大的声响。男人喝多了，捂着脸半天没站起来，跟他同一桌的伙伴一看动手乐，唰的一声全都站起身怒视纪南风。

　　纪南风阴沉着脸与这一桌人对视，眼里涌动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暴戾。这些人居然敢碰慕北！居然敢用手碰慕北！！跟他们拼了！妈的他要打死了这群杂、碎！！

　　店老板眼见这头突然动手了，赶紧走过来插在纪南风和这群人中间，“有话好说，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老板们赶紧坐下坐下，都别激动，这样，我再去炒两个菜白送给你们，就当赔罪，好吧？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什么狗屁误会！！纪南风捏紧了拳头。

　　“……恩……”靠在纪南风怀里的慕北突然轻轻呢喃了声，就近在耳边。

　　纪南风楞了一下，低头看向慕北，只见慕北闭着眼睛，眉间微皱，“纪、纪南风，我好难受……送我回家……”

　　这轻轻的一句话就像一片羽毛，瞬间抚平了纪南风刚才突然暴怒的心，纪南风看着慕北因为喝醉酒难受而皱起的眉间，抬头对店老板道，“老板我先送我同学回去了，你算算多少钱微信发给我我到家后转账给你。”

　　“好的好的，那你们先去吧。”店老板一听赶紧笑道。

　　“恩。”纪南风冷淡的应了声，然后搂紧慕北的肩往店外走，身后店老板还在安抚那一桌人，纪南风也没再搭理，一路出了店，纪南风打了个车，慕北醉成这样，骑小电驴太不安全，万一半路慕北没坐稳摔了怎么办？

　　幸好打的是辆SUV，纪南风小心翼翼把慕北扶进后座之后，还可以把小电驴放进后备箱，然后跟着坐进后座。

　　刚刚吹了点风慕北也稍微清醒了一点，坐的直直的，既没靠着后背也没扶着前座，只不过身体坐的笔直，头却是耷拉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噗，慕大爷你在罚坐呢？”纪南风忍不住笑出声。

　　慕北就像没听到，还是坐着，车子过了个减速带猛的一颠簸，慕北就这样直直的往后倒靠在了纪南风怀里。

　　“……”纪南风低头看着慕北的头发，再看着慕北修长的睫毛，整个人僵在原地，额……他……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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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一路来到慕北租的房子前。

　　“师傅前面路口那里停就好了，谢谢师傅。”

　　纪南风先是把慕北从后座牵出来，然后卸下自己的小电驴。

　　“慕大爷，我去停车，你站着别动等我下。”慕北租的房子在一个老旧小区里，从小区门口走过去大概还要个五分钟左右，纪南风轻车熟路的先是把小电驴停到摩托车停放处锁好，再回来接慕北。

　　小区的装修比较老旧，路旁装的路灯还是暗黄色的灯光，并不亮，只能勉强朦朦看清，慕北埋着脸蹲在路灯下。

　　“怎么啦慕大爷，头很痛吗？”纪南风锁好小电驴后走到慕北面前，也跟着蹲下，伸手轻轻拍了拍慕北的头。

　　慕北没回答也没抬头。

　　纪南风也不催着慕北起身，而是下意识的给慕北顺毛。

　　这是慕北第一次因为心情不好灌醉自己，如果不是太难受，以慕北的性格不会用这种方式宣泄，纪南风看到这样的慕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自己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是，当慕北抬起头红着眼眶对他说了句“痛”的时候，纪南风沦陷了。

　　就这么突然的，心里某个地方突然陷进去一块。

　　慕北红了眼眶，那瞬间纪南风只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