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李小贤

98、第98章

　　搬家这阵子忙完，吴雪特地去商场、超市、书店进行了一次大采购。其中大部分是家用，还有一小部分，是吴雪特地挑选了一些衣服、书籍来，准备探望孔君慈用的。归根结底，她能够悬崖勒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主动去改正，她还是非常感谢她的，感谢她并没有继续折磨她的家庭下去。

　　再者，她还是孔宴的女儿。

　　探监的程序很复杂，吴雪一直等到了探监日才能够进得去。不过她也能够料想到的，是孔君慈并没有选择出来见她。一排排的透明窗口中，里面是充满悔恨的泪水与自责，外面，则是充满希望的关怀与等待。可吴雪的对面，却只有白加青色的墙壁，昭示着空无一物的小房间。她静静坐了会儿，把衣物与书籍留下，离开了这地方。

　　不论怎样，孔君慈都还是骄傲的一个人。

　　转眼，夏去秋来，又到了坤江市最美的一个季节。大抵是因为银杏树的原因，坤江的秋天总不似别的城市，那样的哀怨与凄凉。坤江的秋风也是温柔的，一点没有帝都的粗狂，两者相比起来，前者若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害羞小姑娘，后者，便是手拿大葱，大口吃肉的戈壁汉子。

　　吴雪最喜欢坤江的秋了。

　　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银杏树的影子。习习秋风一吹，哗哗的金黄便随之起舞，飘飘然落满地面金黄。若是行人从中经过，铁定是要沾染一身银杏的叶子来的，但他们不恼怒、不气愤，反而，还会因为银杏叶的眷顾，而从心底里，感到一种特别的欣喜。傣族人民认为泼水象征着吉祥；而坤江人民，他们信奉银杏树。每年秋天来临，城西郊区外的主干道上，便会迎来络绎不绝的坤江市民们，来这里拍照留念、捡银杏叶来制作标本。热热闹闹、叽叽喳喳，场面好不壮观。

　　当然，这得感谢一个人。

　　吴雪突地扭头，看一眼旁边，依旧在捧着手机，埋头处理公务的董市长。不得不说，自从他大难不败，侥幸逃脱那场闹剧一般的报复后，性子没有之前那么急躁、固执了不说，还因为他的各种惠民政策得到市民们拥戴、以及严格遵循同僚之间公平的晋升机制，而获得不少忠心耿耿的追随者。

　　就在前些天，孟秘书还跟她这儿愤愤不平呢。说老董有了新交，就冷落了他这个患难之交！

　　吴雪伸手，将攥在董市长手掌间的手机轻轻抽出，埋怨道：“不是说好，今天出来只陪我收集今年的银杏叶，不处理工作的吗？你最近倒是大忙人了，连人孟秘书都吐槽你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还上手，戳了戳董市长挺起的胸口，似乎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董市长哭笑不得，却也缴械投降。他反从背包里拿出相机来，眼疾手快地，先拍了一张吴雪正生气的照片，“呦，董太太生气时都是这么美。”

　　一句别扭的情话说完，两个人都同时怔了片刻。随即，两脸通红。

　　吴雪突地笑起来，直笑弯了腰，率先嘲笑道：“市长，你的脸好红哎！”

　　这么一说，董市长的耳根，也连带着红透。他抱着相机，没面儿而急切地往前走去，并一本正经道：“我看，前面的银杏叶倒是飘得正好。”

　　吴雪却仍旧咯吱笑个不停。她其实有点疑惑，这还是不是那个，曾经主动在校园里亲吻她的人呢？她想，她也许今天才清楚罢，原来某人，一直都可能是位实干家。

　　见她迟迟不跟上去，董市长手举相机回过头来，脸色有些耷拉。吴雪忙识趣地跳过去，开始配合董摄影师拍照。光是这条被银杏叶围绕的主干道，吴雪就拍了不下百张的照片来。另外，顺着这条银杏路一直往前走，是一座美丽的生态公园：有各种美丽的树木一眼望不到头，还有狭长的湖水与之交相辉映，静谧、灵性，而容易让人安宁。生态公园的中心广场上，还有许多被保护得很好的鸟类，大都很大胆的它们，有时还会与往来的客人互动、玩耍。董市长全程担当摄影师，偷拍、摆拍算下来，吴雪又算拍了绝对百张以上的照片了。

　　但她一向，都是吐槽董市长的拍照方式的。光是同一个场景、同一个姿势的照片，他至少都要连拍三张，最后再回去筛选，留下他最满意的一张。吴雪觉得太没有必要，这岂不是在浪费胶片？

　　但董市长通常会答：“你很缺胶片钱吗？”

　　吴雪：“...”

　　除此之外，董市长自己却非常讨厌拍照。他自己的解释，是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好多次，有时候运气好，连报纸上也能偶尔看到那么一两回，所以遍地都是自己的照片，他早就已经看腻了。

　　这时，吴雪总会瞥他一眼，心里嘀咕：董市长有才了，他这可是一种别出心裁的高级“炫”。

　　此次秋行，光是吴雪自己一人的照片，就已经把胶片用得差不多了。临近傍晚他们在湖边看了许久的鸭子，就要返回。可吴雪不甚尽意，偷偷拿了相机来，偷偷拍了下董市长安静的侧脸。后者反应过来，一脸呆滞地表情又似一种闲散的树懒，吴雪手按快门，也咔嚓给他拍下。不仅如此，她还设置延迟拍照功能，留下了两人的第一张合照。

　　拿到合照时，恰巧看到夕阳的余晖正落在董市长的头顶，他的表情因被吴雪强迫，是勉强而尴尬的笑意。似乎时光悠悠，当年那个总喜装酷的少年，还是一点没有变化。吴雪立时，激动地鼻子酸了一酸。

　　董市长纳闷，凑近来也瞧一眼，“怎么，这是把你拍好看了，是吧？”

　　他在看合照的同时，吴雪眼眶里泛着晶莹，看向的却是他。她笑了笑，“谢谢你，董明明。你送给我一整座城市的银杏叶，也送给我数不尽的疼爱。”

　　踮起脚尖，她偷亲一口正回不过神的董市长后，立即逃开了。

　　夜里，董市长又进了书房去忙公务，吴雪则在整理千禧年的这些银杏叶。一片片的叶子，她都用保鲜膜将它们保护好，夹在那本极大的无字收藏本中。像极了一本，专属于他们的另类影集。

　　吴雪最喜欢，她中间缺席的十年间，董市长亲手制作的那十片银杏叶。没有她制作每一片的精良、无瑕疵，甚至，他挑选的银杏叶材质也不是那么完美，可她就是如此喜爱。似乎看到这些，就看到了他制作这些标本时一脸认真的模样，以及背后，他对她一路难得、艰辛的等待来。

　　做完这些，吴雪特地给远在美国的祝水桃去了一个电话。她想把今年的银杏叶、坤江的一些土特产什么，都打包寄过去，让她也后悔一下，这仓促移民带来的后果。当时，董市长那案子一结束，吴雪就立刻给祝水桃报了一个平安，并将她及时转来的那三百万还给了她。还期冀着，祝水桃什么时候能从巴黎回来，两人一起在坤江好好聚聚。

　　可临了，对方却告诉她，自己已经移民美国，不打算再回坤江了。吴雪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其中最大的可能，应是有关她家里面的。可在这点上，祝水桃与她截然相反，她喜欢对人倾诉难过的事情，可祝水桃不是。有关忧伤，她准会一切藏在心里。所以，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告诉她，为什么她会突然选择，再次移民美国。

　　吴雪不再勉强，但还是希望，能够有个关心她的机会。还好，这次祝同学很是配合地，如此爽快就告诉了她，自己现在美国的地址。

　　临了，还不忘吐槽一句，“吴雪，步入中年的你，越来越像一位贤妻良母了。”

　　“为什么？”她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难道是，已经有了皱纹？

　　“因为很唠叨。”祝水桃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