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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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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玖年纪不大,是太行山少掌门新收的徒弟,天生一张直击男人小心脏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轻易就能俘获人心,叫人心甘情愿的替她卖命。
前两日她和人比武,不慎大杀四方,一夜之间,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更令人艳羡的是,她竟被养在青阳殿,得了那位的亲自照顾。
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太行山八荒盟的少掌门——苏玦。
这是个喜怒无常、捉摸不定的主。生得冠面如玉,郎艳独绝,天生一股骄矜的贵气,却也眼角带尖,带着几分邪气,一看就不好惹。
就是这样一个狠毒绝厉的人,却独独宠着他的徒弟,把她纵得娇气任性,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日雪停了,他带着顾玖去后山打猎。
后山没有人迹,无人踏行,荒草长得比人还高。苏玦走在前面,拂开一丛枯草:“狡兔三窟,但人更聪明,会算时机,也能制造出对付它的捕器。”
说到这,他回过身,握住顾玖的手,在她掌心里画了个圈,继续道:“人也一样。找好地点、放出诱饵,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有一个,他的命就在你手心里,跑不了。”
“哪怕比我厉害得多?”顾玖问。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厉害。”他道。
森森树木,疏影横斜,苏玦一路走着,阴影便罩了他一路。
“天上的月,地上的星,将来都是你的,想要什么尽可拿去。”
“可这都不是弟子想要的东西。”顾玖望着他,不知觉断了手里的树枝。
“那,你想要什么?”苏玦停下脚步,侧身望着她。
顾玖怔怔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一会。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字。
她却答不上来。
苏玦也移开目光,望向了远方。
他很快就捕到了一只兔子。二人回到后山的小屋里,一个熟练得放血、剥皮,另一个慢条斯理地搭着烤架,将蜂窝里的蜂蜜细致地刷出来。
火光暖了一室。
吃完烤兔,顾玖很快就有了困意,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身上。
苏玦拢了袖,像一座山任由她靠着。良久,他低下头,眉宇间似有解不开的心事,目光望着她却是暖的。
“为师教你杀人,你觉得苦吗?”
“杀人不苦,被杀的才苦。”
苏玦冷笑,沉沉吐出二字——年少,问她:“若生是场折磨,死何尝不是种解脱?”
“还有人不想活?”
苏玦淡淡的:“太多了。”
顾玖娇滴滴的笑着:“胡说。”她累得有些困了,又挨得紧了些,卷着他的袖角,声音低了下去,“我想吃糖,要吃遍整个盛京。”
“可以。”
“聚全楼最贵的菜也要都吃一遍。”
“甚好,正巧你在长身体。”
顾玖又咯咯笑起来,勉强撑着,双眼已经合了一半,懒懒的问:“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只要你愿意。”
很快就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苏玦拧眉看了她一会,真睡着了。他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回了青阳殿。
彼时天还未黑,路上飘着小雪。路过演武场时,那里仍然有人。却一并停下来,惊讶地张着嘴,呆呆地望着他们的掌门。
苏玦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他是掌门,自然不会向自己的弟子解释。
其实他二人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撞见,众人起初只觉得师徒之间关系好些,渐渐地就觉出了不对。却不敢大肆张扬,只暗地里对顾玖越发地恭敬,将她当成掌门夫人来对待。
刚进青阳殿,顾玖便在他怀里醒了。苏玦放下她,拢起袖:“醒的倒及时。”
回到东厢房时天已经黑了。
她硬着头皮掀开帘子,果见小狼插着腰,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阴阳怪气得道:“你还知道回来?”
顾玖忍不住委屈,心说也就他敢这么凶自己。
这人是她三年前从狼嘴里救下来的,眉间天生一颗红痣,生的十分清秀。
说来也怪,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也认得字,却偏生忘了自己的名字,连自己是哪里人也不知道。顾玖见他可怜,便将他留在了太行山,唯一知道他的,也只是听他口音觉得不像本地人而已。
小狼翻着白眼,扒了几口冷饭,嘀咕道:“早知就不等你了,都凉透了。”
顾玖一听愧疚极了,连忙给他热菜。又将自己要和苏玦下山的事给他说了一遭。
“去呗,给我带串糖葫芦回来。”小狼翻着白眼,下山,开什么玩笑?
顾玖点点头:“还要别的么?”
他这才反应过来,凑上前:“你认真的?”
顾玖再次点头。他立刻摔了筷子:“不许去!”
顾玖吓得一颤,他也愣了愣,继而抄着手,嘲讽道:“跟李兰兰比个武赢了就不知天高地厚,就你这三脚猫功夫,出去还不得没命?还是乖乖在这待着吧。”
顾玖撑着脸望向窗外,心说你才三脚猫功夫。
第二天她刚起床,又被一群弟子请去了演武场,想让她指导一二。这几日她几乎都奔波于演武场和东厢房中,还是昨日被苏玦拉去后山打猎,这才偷了一会闲。
队伍却突然停下,弟子们纷纷涌上去把她挡住,一时间只剩寒风呼啸的声音,如临大敌一般的沉寂。
一个清冷的男声穿过人群:“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你还有脸出来?”
那人冷冷地看过来,抽剑压上说话人的脖颈,他的速度极快,只见一道白光翻过,脖颈上就有了凉意。人们注意到他的手上包着纱布,那里空荡荡的,少了一根手指。布上还有些血色,是新砍下来的。
“你出来。”他偏了下头,话是对里头的顾玖说的。
顾玖不顾劝阻,拨开众人站到了外头。来人正是李兰兰,他比三日前清瘦了不少,面色也十分难看,眼神却锐利了许多。断指之痛,非一般人能承受,便站定了等他开口。
李兰兰收了剑,宛如一棵青松伫立,平静地道:“滚。”
顾玖害怕地看着他,腿顿时就软了,心说他不会是来复仇的吧?那可怎么是好呀?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凶别人,立刻低下头,不叫他看见自己羞红的脸。
人散后,李兰兰冷冷地道:“陈樵已去临安王家,三月后即回。”
顾玖诧异地看着他,脑袋里冒出三个问号。
李兰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兴趣再跟她多费口舌,立刻拂袖而去。
朱九音竟叫人去了临安王家。顾玖不知该如何是好,思量了一会,还是告诉了苏玦。
苏玦端着一碗茶,正在欣赏一幅画,他问顾玖:“你如何看?”
顾玖如实回答:“朱爷爷恐怕是疯了,竟然去查一个农户的女儿。”
苏玦看了她一眼:“说的不错,除非他认定你不是农户的女儿。”
顾玖“呃”了一声,摇摇头:“那弟子就不知了。听说他们查起人来,就连人尿过几次床、说过什么梦话都能查到。”
“你信么?”苏玦问。
顾玖摇头:“弟子只觉得可怕。”
苏玦抿唇笑了笑,朝她伸出手:“你来看这幅画如何,前朝孝慧帝绝笔之作,是不是兵临城下,万箭齐发?”
顾玖笑着握了上去,一惯是天真又娇气的样子。苏玦摸到她身上的衣衫,不悦地蹙了眉头:“怎么穿得这么少?”
“本是要去演武场的。”她说道。
仔细看了这幅画。不由一怔,这上面画得却是杏花春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其中温柔缱绻,就是一般的春景图也比不得的。
低头笑道:“这要是兵临城下、万箭齐发,弟子能把它吃了。”
苏玦抿了一口茶,挥袍坐下。指着门外的大雪:“你看这酷寒之地,满目惨白,心里想的什么?”
顾玖顺着望了过去,认真地想了想:“山上寒冷,叶子都枯了,弟子见这颓败之景,心里自然盼着春日。”
“国破家亡之际,他也想再热闹一回。”苏玦闭上双目,“收起来吧,一并带下山去。”
“对了,为师有一样东西要送你。”苏玦起身,取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里头隔着一张人♂皮面具,薄唇冷眼的,和顾玖的脸正好相反,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
顾玖摩挲着那张人♂皮面具,将两样东西小心收好,放在了东厢房的箱子底下压着。
之后去青阳殿前的华清池喂鱼,细碎的馒头屑撒下去,念叨着:“好鱼儿快点长,长得又肥又大。”她望着那里头游来游去的鱼,莞尔一笑。
转眼间三日已过。离上元节还有最后一日,这一日天蒙蒙亮,东方亮起鱼肚白,太行山落下最后一片枯叶。
小狼一早就拦在门口,他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吃的喝的塞了个满当,冷冷瞥了她一眼:“勉强陪你咯。”
那个人背对着他,拿着梳子一下下地梳着自己的头发,好像永远也梳不完似的。她似乎没听见自己的话,也不回答他。
小狼狐疑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喂,跟你说话呢。”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人慢慢地转过头,冲他露出一个阴冷的笑。
小狼指着她的脸,吓得跳起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