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 芳华若有尽 金银双秀》阁雪

14、不懂

　　接一壶静水，细细煮茶，一切都是静静地，江湖纷乱似乎都在此刻远离了。

　　原无乡将茶盏推到倦收天面前，笑道：“方才喝了酒，现在请用茶吧！”

　　倦收天伸手端起茶盏至鼻间轻嗅，那股浓郁的桃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他轻抿了一口，笑道：“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吾特制的绯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皆不会有丝毫改变。”原无乡点头笑道，温润的眉眼如春叶般柔软。

　　静谧的月光下，倦收天看不见原无乡的神情，却知道他那份温柔的心绪。彼此太熟悉，此刻人相对面，心亦对面，如水镜一般。

　　他说道：“吾，一直知晓，从未怀疑。”

　　“哈，吾在你前面真是无所遁形。”原无乡垂眸低笑了一声，将落在指尖的一片桃花瓣轻轻揉捏。

　　故人、故地，明月之下，不知为何，倦收天只觉心绪骤然起伏，脱口道：“我们本来就不分彼此……”

　　不分彼此的好兄弟。原无乡抬眸望着明月，指尖有一瓣殷红坠地，他道：“吾的烟雨斜阳真是太寂寥了。”

　　银骠当家，本为当家之人，却是孤身一人，漂泊无乡可归。

　　沉浮的命运就如同这飘落枝头的桃花，不知未来身归于何处。

　　“或者，你可以搬到永旭之巅与吾同住。”倦收天伸手将茶盏推开，准确的捉住了对面人的肩头。

　　原无乡微微笑道：“好友，吾做的饼很贵，你不要想让吾免费为你日日和面做饼。”

　　“哈，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倦收天本无这样的想法，可转头一想又觉得好像还不错，倒好似自己真是怀着这种心思，只得掩饰的笑了。

　　原无乡便也跟着摇头笑了，眉目间尽是和煦与温暖，在明月桃花相映中，越发神姿艳发，动人心魄。

　　那双眼眸中，只倒影着一抹金色的道影。

　　这世上最藏不住的就是喜欢一个人，没有人能将这份心事藏得天衣无缝，即便是心细如尘的原无乡也不能。

　　是爱，是情，是义。

　　是同门情，是挚友交，还是心上人。

　　莫非真的他不懂？

　　原无乡拍了拍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示意放心，他望着头顶的夜空，世事变迁，只有这明月亘古不变，日复一日，红尘残垣望断。

　　“说起来，吾突然有点怀疑，这些年你每日自己下厨？”原无乡忽然想到，眼前人自幼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在他身上到了极致，不要说和面做饼了，他给自己下个面条都极有可能要报废一口新锅。

　　倦收天愣了一下，抬眼看着桃花，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忍不住扶额。

　　原无乡看着他沉重的表情，得出准确结论：嗯，可能还要搭上一厨房。

　　“那不重要。”半响，倦收天沉声说，满脸写着拒绝深聊此话题。

　　仿佛眼前出现了什么诡异的画面，呈章回体显示，原无乡看见永旭之巅上，扎起衣袖，对一团面如临大敌的人，场面一定是鸡飞狗跳的。

　　这样越想越生动形象，原无乡捧着肚子笑了出来。

　　倦收天愣愣的听着他闹腾，忽然反应过来，两指敲了敲桌面，道：“这样不好。”

　　“笑死我了。”原无乡摆了摆手，他已经脑补到倦收天炸厨房的场面了，只有笑出来才是起码的尊重。

　　倦收天无可奈何的翘着二郎腿，听着身旁人闹腾的笑声，闷闷的嘎了一口茶，开口时，语中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意：“你不给吾做饼，吾只能自己来了。”

　　原无乡的笑噎在喉咙里，这一刻，他就想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啊！但是话在嘴边，却变成了：“那吾现在做百八十张给你？”

　　倦收天张口想拒绝，这只是玩笑话而已，但开口却又点头笑道：“吾认为可行。”

　　风过，桃花漫天，一切都如梦如幻。

　　两人相视一笑，有片片殷红坠在他们的发间、衣上。

　　“闹了一日，北大芳秀连番恶战的心情，应当平静不少了。”原无乡将茶盏中落入的桃花瓣撇开，想到方才对话，摇着头又忍不住笑了。

　　“被恶战波动之心已静，但对旁边这位关心之人的心，却未静。”倦收天摇了摇头，望着桃花与明月，十分惬意的用食指在桌子上扣了数下。

　　“啧啧啧。”原无乡双手一摊，他抬眼看向倦收天时，有一瓣桃花恰巧落在他的睫毛上，又被风坠入衣领之中，风雅无限。

　　倦收天看不见这样的风光，却能感觉到这种温暖的心情，他伸手想从原无乡衣领上的兔毛中拿下这瓣桃花，修长的指尖却触碰到那截白皙的颈脖。

　　触手细腻、温热，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少年时，曾日日相伴，坐同席，出同行，夜夜抵足而眠，有时也会玩闹，压在床上挠痒痒，但他从未真正去感触过什么。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恍了神，捏出那瓣娇艳的桃花，看着眼前人在花雨中浅笑，忽然明白了一句诗：桃花得气美人中。

　　月光皎洁，透过桃花落在原无乡身上，风清花香，有一种静雅至极的美。

　　“吾这个关心之人，去洗手做饼好吧？”原无乡倒并未在意，倦收天向来持重沉稳，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别的心肠。

　　倦收天点点头，又回过神来，加了一句：“吾陪你去。”

　　“唉，什么都能同心协力，唯有此事不行。”原无乡夸张的叹了一口气，眉眼语气中，却并没有真的半点嫌弃之意。

　　“哈，好友啊。”如此言语表情，倦收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无乡拍了拍倦收天的肩，一脸真诚笑容的告诫：“离吾的厨房远点啊。”

　　“吾不喜厨房。”倦收天摇了摇头，很正经的回答，“吾只吃饼。“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都笑了。

　　原无乡露出自己那口细白的贝齿，示意可能要咬人了，道：“动我饼者死。“

　　“吾除外。“倦收天悠哉游哉的补充。

　　原无乡无可奈何的一笑，笑着反问道：“你已经浑身上下金光闪闪了，还要往脸上贴金，是要让吾面上无光吗？“

　　“好友不可误会啊。“倦收天转头注视着原无乡，极为认真的解释道，“吾独钟之曙光如金，你喜酌之月色如银，两者虽异，但却各擅胜场。”

　　原无乡低头摸了摸胸口的护心环，深深注视着倦收天，他的神情太专注，耀耀生辉，令人无法移目。

　　“所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相似的事物，实是各有独特的风采、情韵，方能形成自我的魅力。”倦收天点点头，大概是自觉非常满意，顺手又给原无乡的茶盏添了水。

　　他说的真诚，原无乡却忍不住要玩笑，故意别过头，略有些生气似的问道：“言下之意，我即使夜夜减清辉，至面上无光，也是一种风采了？”

　　“夜夜减清辉？”倦收天微微蹙眉，他其实并不能真正看见原无乡，此言一出便觉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伸手想去摸原无乡的脸，摸摸他是否真的夜夜减清辉，又觉不妥。

　　原无乡憋不住的笑了出来，作女子状扭扭捏捏的嗓子道：“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这诡异的声音一出来，他自己先忍不住又大笑了一回。

　　倦收天愣了愣，虽是玩笑，但他还是想解释清楚，正色道：“穿衣戴帽，各有所好。这世上并无绝对的美丑，只是缺少对美的发现。”

　　“多谢你的发现，我开始担心咱们下次起阵，是否能同样两人同心其利断金了。”原无乡摇摇头笑道。

　　“哈，不可对此有疑问啊。”倦收天同样笑道。

　　两人笑了一会，原无乡起身将衣袖扎至肘上，露出一截如玉石般白皙的肌肤，他是天生的白，怎么样也晒不黑。

　　“好友，你的饼还是老样子吗。”原无乡随口问道，当然，他知道答案一定是不变的。

　　“搁点糖。”倦收天点点头，想了想也起身道，“吾陪你。”

　　烟雨斜阳的厨房不大，尤其是两个人置身其中，甚至有点挤。

　　和面、醒面、擀面，上火……

　　这一整套动作原无乡做的行云流水，节骨分明的手指在雪白的面团中揉捏，且不说味道如何，动作便极为好看了。

　　在烧饼出炉时，他撕下一小块，熟悉且习惯性的塞到倦收天的口中，道：“怎么样？”

　　“一如从前。”口齿留香，倦收天点点头道，“吾真的很久没吃到过了。”

　　话未落音，一大包烧饼被塞入怀，倦收天低头看原无乡眯着眼，有些得意的笑道：“足足十天的口粮。”

　　活像只小松鼠，倦收天暗搓搓的想，面上却滴水不漏，只道：“多谢。”

　　窗外已是黎明将近，原无乡侧目看见，连忙拉了人跑到院子中，指着天空道：“你看，天将明了。”

　　“嗯，曙光要来了。”倦收天抬眼看着东方，心中有说不出的静谧。

　　在这方寸之地，在烟雨斜阳中，他们可以暂时不去想那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