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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柳澄 ...

  •   “今晚上我出去住,你呆家里乖乖的。”柳澄对着镜子涂她的红嘴唇,眼睛却通过镜子看向我。

      我坐在沙发上蜷着腿,看一档综艺节目,挺热闹的,有我喜欢的歌星。听到她说话,我偏头去看她,不解问:“去哪儿啊?”

      “去他家。”说着她转过身,神采奕奕的看我。

      因为好看,我眼睛挪不开她整个人。她把头发挽了起来,不知怎么别在了脑后,但却有紧有松,干练不至于死板,慵懒也不至于颓靡,好看。额前两侧的刘海像鱿鱼爪儿,蜷曲一个弧度,散到耳垂,勾勒着她的脸。她五官生来精致,妆品不过锦上添花,扬长避短。我觉得她有点过分妖媚了,便说你把你的嘴唇擦一擦,太风尘了。

      她听了回头去看镜子,半天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柳澄走进卧室把身上的裙子脱下来,换了一条黑色拖地裤,她把高领毛衣掖到裤子里,照镜子,又拿抽纸擦了擦口红,把手臂担着的灰色大衣套上,系上扣子,又进卧室拿出个方方大大的黑白灰三色细线不规则纹格的围巾,看似随意得缠了几圈,搭在肩膀和胸口上,远看就像一块变软的大理石。

      她不知从哪找来一黑框眼镜,戴上,把头发捋到耳后,把几双高跟鞋踢开,敞开鞋柜,拿出了一双银皮板鞋蹬上,笑着问我:“这回,像个正经的社会青年了吗?”

      我说像,戴个眼镜像去做家教。她就笑,说她没那个本事。她走过来,摸摸我的手,她说暖气不够就开空调,早睡,记得锁好门,明早给我带早餐过来。

      我说我要吃灌汤包和糁汤,糁汤多放胡椒。她说好,问我还吃不吃油条,我点头说买一点吧,泡了好吃,她点头,回头看了看我,出了门。

      但第二天,我五点六分就醒了,背后没人做了一宿噩梦。我就坐在黑暗里,摸索了好久的柜头灯,边摸边想这个床怎么那么大,灯到底在哪里。我摸错了方向,我摸到了地上,撞到了刚装的单人沙发上,磕青了大脚趾,我蹲下,捂着大脚趾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嘶嘶地像条蛇。

      我等到天明,等到九点半,柳澄也没回家,给我送早餐。

      我失落得饱了,坐在客厅沙发看一个解说凶杀案的节目。

      柳澄经常许诺一些她办不到的事,她虽然有那种让人信服并满心期待的本事,但不擅长挽回,因为她吝啬道歉,她喜欢在错的节骨眼上先行斩断关系,避免承担后果。

      所以她也没有多长久的朋友,除了我。

      所以我时常调侃她那套激进的积极上进生活理论,骂她言行不一,好为人师。她就笑,笑着说她不需要多余的感情,那只会让她混乱,修缮的东西还是易碎品,她不想摔到只剩粉末,那样大家都难堪。

      我听了,大声骂她,易碎品就是拿来摔得,胆小鬼。

      我坐在沙发上,随意划着手机,想问她在哪,又默默关上了通讯录,正巧,微信里,余少秋给我发了一条讯息,他想约我和柳澄去泡温泉。

      我逮住这个机会,拨通了柳澄的电话,响了三声半,柳澄接了,说她忙,一会回过来,挂了。我生气,转手给余少秋打电话,秒接,寒暄,半个小时的客套话说得人昏昏欲睡,我玩着遥控器想着午饭吃什么,电话里是他拿捏着播音腔奇怪的语调。我想交个男朋友是不是也挺好的,这样你想打通的电话便不再会被敷衍。

      “星期几?”我问。

      “二十六号,怎么样,就明天,柳澄的剧组下个月五号开机,前期可能事多,我刚刚给她打电话没接,我看你也不回我消息,我以为你们都不想去呢。”

      “去,明天什么时候?”

      “路程离得远,我八点去接你们怎么样?”他听我半晌没回复,随即改口说:“唉,我想起来我今晚要赶一篇新闻稿,得晚睡,要不明早十点吧,你们俩通融一下我呗,吃了早午饭再去,行吗?”

      “我们起得来。”我笑,觉得他这一瞬有些可爱。

      可爱。我想柳澄喜欢的男孩子好像都有这个共通处,就是会拙劣的耍小聪明,我称其为狡猾的直男,并声称,现在哪有什么正直的笨蛋,只有愚蠢的滑头,但我没想到,柳澄遇到的,还都是些正直的笨蛋。

      比如文西北,我读高一时,柳澄在北京交往的男友,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她只得给我寄信,要么趁爹妈不在家,偷偷给我打座机。一个闷热的晚上,我说快要期末考试了,想跳楼,她说她有对象了,想吃火锅。

      结果他们俩就真的拍拍手,穿着睡衣,去吃火锅,拿咕咚咕咚得火锅泡泡馋电话这头的我,我穿着碎花裤衩,光脚蹲在茶几前,扯着鸡肠子一样的红色电话线,咽着口水,骂她不要脸。

      她当时笑得很开心,嚼着羊肉和文西北说我是个馋猫,文西北说她可真坏,然后两人就咯咯得笑。文西北的声音很粗,沙哑,但好听,震的我耳朵麻麻的。

      我猜他应该是个很强壮很魁梧的男人,留胡渣,脚很臭,爱喝酒但不会抽烟,会去健身房但不爱吃鸡胸肉,是个能把生活过得即乱糟糟又井然有序的那类人。

      总体来说是个还不错的男人,但持久的恋情对柳澄缺乏吸引力,没有新鲜感对她来说是可怖而丑陋的事情。她劈腿的对象是个长头发的文青,听她的描述,我满脑子问号,我问她文青比文西北好在哪,她说不好,就是想快点结束。

      我问她结束什么,她半天不说话,我贴紧了电话筒,我听到她在揉搓一张糖纸,嘎吱哗啦的声音,我放大声音又问了一遍:“那个文青哪点比文西北好?”

      “不好,我就是想找个借口和他分手。”

      我眨眨眼,不知道说什么,我怕我再接着问,她下一句就是哎呀,姜雪,你不懂。于是我转换了阵营,我问她文西北难过吗,我听到她叹气,搓鼻子,再叹气,有点委屈地说文西北攥着她的手哭了,害的她觉得自己有罪。

      我点点头,依旧不解,嘴上却说别这样想,我们聊点别的吧。

      暑假,柳澄回家,说带男朋友和我见面。在茶餐厅,柳澄牵着一个男人走进来,我把辅导书的塑料膜拆掉,新书的臭气熏得我直想吐,我捂着胸口抬头看她,继而看她的男朋友,浓眉大眼,皮肤黑黝黝的,坚毅的面庞看起来像个刚宰了鲨鱼的渔夫。

      她们坐下,调整凳子,柳澄睁大眼睛端详我,脚伸到我两腿之间故意碰我,我瞪她,缩回去,又用膝盖和脚尖轻轻抵着我,然后笑着说:“姜雪,这是我男朋友,文西北。”

      他们之后又分手,文西北便一人去了上海。

      文西北喝醉酒给我打电话,虽然说话有点咬舌根,但头脑还算清晰,旁敲侧击向我打听柳澄的现状,说在屏幕上看到她,她不如以前好看了,妆浓得像个老妖婆,还说她穿得衣服太紧了,非得把胸挤成球,露出一条缝,花枝招展,骂她演技差,和所有十八线女星一样,只会卖肉。

      我听他絮叨抱怨,很生气,但我耐住性子听,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打断他,克制着怒火吼他:“那又怎样,你他妈不还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你在我面前说她坏话,有意思吗?”

      他挂了,电话嘟嘟嘟得响。

      很久之后,他说他去北京找她了,装作她的粉丝在人群里捧着花接机,他说柳澄接了他的花,笑着对他说天太冷快回去,别冻坏了手。

      “她看着挺累,应该睡眠不足,你让她多吃饭,太瘦了不健康。”顿了顿补了一句:“不过笑起来还是以前那样,很好看。”文西北给我打电话,那时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

      “她没认出你来?”我问他。

      “没有,我伪装得好。”他语调骄傲,但还是哑哑的:“她的新电影快上映了,别忘了去电影院。”

      “今儿早上三点,我见到文西北了。”恰巧那天,柳澄十点给我打了通电话,告诉我文西北胖了,应该很久没去健身房了,穿得很奇怪,只有头包得最扎实,戴着口罩,棉帽和墨镜,但却套着开领风衣,露着脖子和一截胸脯,手捧着花,手却比花还红。

      “应该等了太久,他走上来一伸手我就认出来了,他还是太傻,那手腕上我咬得口子也不懂的挡一下,那么显眼。”柳澄笑,更像是嘲笑,笑他蠢。

      是挺蠢,而且是小心翼翼得犯蠢,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那种蠢。

      十二点半,柳澄终于回家了。

      当时我坐在马桶上玩一款预防老年痴呆的游戏,她进门还把我吓了一跳,她开口喊我,有些慌张,我噌得站起来,装模作样按了下冲水键,把手机顺势放在口袋,低头洗手,再抬头,柳澄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我刚要说一声回来啦,她就几步上来,从背后抱住我,随着我每呼气一次,她的手臂就随之缩小一圈儿,到最后,我有些呼吸困难,感觉每次空气只到了我喉咙站了一脚就出来了。

      但我喜欢拥抱。如果可以,我想每时每刻都被人抱在怀里,像在子宫里时,我蹬一下脚,妈妈就会摸着肚皮,温柔的说:“不用怕,有妈妈在呢。”

      “吃完午饭睡一觉吧。”我提议。

      “我不想睡,我想抱抱。”她撒娇,边说边转我的身子,让我正面朝向她,把我闷在她的胸里,边闷边空出一只手抓我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在我耳边吐气说:“抱紧点。”

      我觉得她受委屈了。打从这儿起,我开始讨厌那个包养柳澄的男人,又或者,从柳澄回头抓住我的手说要告诉一件事时,我就已经讨厌了。

      谁知道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晚上,我只有猫可以抱,留下心酸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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