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劫》悟虚生

4、慈悲善念未开言，凄怆悲歌燃热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国风·秦风·无衣》

　　歌曰：“落落南冠自结缨，桁杨卧起影纵横。坐移白石知何世，梦断青灯问几更。国破家亡双泪暗，天荒地老一身轻。黄粱得失俱成幻，五十年前元未生。”

　　歌声未歇，其人已至。只见其人：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自秉一股浩然正气。秦深读过《宋史》，心下已然有了猜测。急欲求证，遂快步上前一礼道：“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那作道士装扮的中年人一稽首，微微躬身道：“见过首座，贫道法号浮休。”秦深心下略失所望，又心有存疑。不甘地追问：“师兄和文天祥？”秦深问到一半不知该如何表述。“彼乃贫道前尘，一世浮生。”秦深心下一喜，猜对了，这位师兄正是那丹心照汗青之人！

　　“首座莫要着相，大劫将至，往圣先贤、古魔大恶，尽皆归来，或执念，或机变，不一而足，切勿对号入座。”浮休道人正色道。秦深点头应是。

　　“浮休见过太玄师兄，见过灵钧师兄。”师兄弟们久别重逢各自招呼，只是大劫将至，冲淡了喜悦。只有大黄心无旁骛地摆弄着它的骨头棒子。

　　“何时能够入圣？”章太玄当先问起修行。“时不我待，缺了些底蕴。”灵钧师兄答完脑后放出一片神国，有钟磬长鸣，香火鼎盛，信仰绵长。“机缘难觅，尚差些火候。”浮休师兄答完体内一股浩然正气贯顶而出，冲天而上，扶摇万里，一时间光芒大盛。两位师兄一展即收。“嗯，都不错，大劫难也是大机缘，好好把握吧。”章太玄肯定道。只是眉宇之间难掩忧思，气氛一时凝结。

　　可怜秦深对于修行的事知之甚少，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又不知如何开口。正手足无措时，章太玄却猛然纵起，一挥袍袖，大喝一声：“走!”

　　云袖漫卷，化作遮天巨幕，霎时间秦深只觉天旋地转，身不由己的被裹携进一片炽热的火焰世界。放眼望去，苍茫无际。秦深惶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所幸大黄和灵钧、浮休两位师兄都在身旁，略感心安。正待发问，眼前景象又是一变！

　　茫茫戈壁滩上布满粗砂、砾石，有狂风吹过，沙沙作响。一条条干沟毫无生气地横卧在上面，不远处正有两队人马嘶吼如雷，在奋力冲杀！一队百十来人的玄甲步兵阵列被一队数千余人的昏黄色骑兵阵列所包围。虽是左冲右撞，但已明显落入下风，不断有人倒下。仿佛那滔天浊浪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

　　二师兄章太玄不知何时已傲然立于玄甲兵阵上空。衣袂飘飘，凭虚御风，如一尊神祗。“生，或者死！”刹那间莫论交战双方，就是秦深他们在一边观望都是都是心头一窒。

　　“哈哈哈哈……圣者？我也是！”一条像是混浊的黄泥浆构成的巨龙扶摇直上！龙头上一个斗篷遮面，披风覆体的神秘人狂放大笑。直扑章太玄！那人凭空祭出一杆白幡，挥动间阴风阵阵，煞气盈天。

　　章太玄往前一步：“正要脚根著地，莫教火焰烧天！”只是那神秘人并不答话。直接飞快地吟唱道：“生命的尽头，一切终将落幕，地府是万灵的归宿。黄泉净世！”只见一条昏黄的大河自虚空奔流而出，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章太玄顿时被吞噬其中，不见一丝身影。

　　剧变来的如此突然，吓得秦深失声叫到：“二师兄！”此时那滔天浊浪突然变得更加肆虐，翻涌跌宕。看似暴虐却又不时有丝丝火焰从中逸出，看起来怪异至极。“黑暗笼罩大地，光明划破混沌。星星之火，亘古长存。大日升天！”丝丝的火焰如火山爆发，喷薄而出。虚空仿佛都要被焚灭，不停地扭曲，一道道漆黑的裂缝蜘蛛网般随处蔓延。自虚空奔流而出的大河自然被截断，无根之水自不能长久，转眼蒸腾殆尽。那神秘人见势不妙，抖手卷起白幡，扔下一句“回头再做过一场。”急速驭龙而去。全然不顾身下数千黄甲骑士。

　　秦深知是二师兄胜了，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像是放下千斤重担。那数千骑士却是乱了阵型。有人奋力向前，做最后一搏；有人勒转坐骑，四散而逃；有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些人却举兵自尽，看得秦深震惊不已！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光辉照耀人间，罪恶何处藏身？烈焰审判！”石子投入水面样的波动，涟漪般以章太玄为中心散开，无数的火焰从那些黄甲骑士体内迸出……

　　几许青烟袅袅升起，几抔惨白的灰烬给这场战斗作了无声的标注。述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幕。

　　秦深从没想过二师兄还有这样冷酷的一面，数千条生命啊，就这样烟消云散了？无畏的、英勇的、懦弱的、强大的、弱小的，尽皆焚为尘土。秦深觉得这不是二师兄的为人。看着挨个给玄甲兵士细心疗伤的二师兄和灵钧、浮休师兄，秦深迷糊了。二师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黑湮军无生营统领，风波拜见首座。”一名披甲执枪的大汉前来见礼。“小师弟见过风波师兄。”秦深郑重回礼。黑湮军秦深知道，那是寂灭阁在外面的一支精锐力量，一直在十三师兄墨灵的带领下征战诸天，每一个人都为寂灭阁立下过汗马功劳。其中无生营更是用无数生命浇灌出的威名！他们专司战场潜伏刺杀、情报侦探，每一个任务都可以说是在用生命查验敌人的温柔……

　　秦深走进一片狼藉的战场，满目苍夷。一堆堆散发着余热的尸骸灰烬偶尔还能蹦出几点火星，像是一个个生命挣扎着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风越发的急了。秦深心底发寒，加快步伐穿过灰烬区域来到无生营这边。呕呕……呕，咳！咳！秦深第一时间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秦深知道这场不对称的战斗给无生营这支队伍带来了重创。可他真的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残肢断臂散落在四分五裂的破躯烂体之间，斑斓的内脏混合着暗红的血块……地狱里恐怕也难得见的血腥景象。秦深不忍直视，弯腰狂吐。

　　“抬起头来好好看着！记住这里发生的一切，以后你要习惯！”章太玄走到秦深身边严厉的说。“你必须要强大起来，一步都不能出错！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的袍泽兄弟们枉死！看看吧，九百无生营！还剩下多少？”秦深抬眼看去，稀稀落落的玄甲兵士们相互搀扶着在给死去的袍泽兄弟们收尸。有的悲切，有的哀伤，有的怒目，还有的木然，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或是见惯了这些场景？

　　“争渡，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从师尊破碎虚空送你来此，一切都已注定。刚才只是黄泉军团的游骑先锋，此地不宜久留。抓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早做决断。别忘了，仁慈无用，他们皆是为了杀你而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狠毒！你可以不在乎我们的袍泽，但你必须在乎自己！末劫之下，生命如尘！你是师尊选定的命运之子，如果你能成功，那么你就是这方宇宙的未来！”一席话落，章太玄转身走开。

　　熊熊烈焰，一具具遗骸化作飞灰，归为尘土。火光照亮五十四张脸庞，那是幸存的无生营。无波师兄面无表情的大步上前，执□□天！“有我无敌，有死无生！敬礼！”“有我无敌，有死无生！！！”唰，五十四柄长刀一齐刺出，视死如归！如雪的刀锋和漆黑的甲胄，一时黑白分明。

　　“长刀所向，直指那万里的疆土；
　　残阳如血，流淌在脚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前进的战鼓；
　　黄沙漫漫，挡不住守护的脚步。
　　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有妻儿父母。
　　血染战袍，是我们最美的华服；
　　残旗裂甲，是我们壮烈的归宿；
　　刀剑如梦，我们不需史书，
　　红尘滚滚，你们不需哭诉。
　　有死无生，我们送你上路。
　　有死无生，你们不会孤独。
　　有死无生，我们一起奔赴。
　　有死无生，你们先行一步。”

　　斜晖里，天地苍茫辽阔。凄凉悲怆的歌声，仿佛有着热血的魔力，在秦深的心头点燃一丝火苗，蒸腾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