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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第二日早晨,碧华三人正坐在花厅用茶,一脸菜色的夷山老祖抓着一件揉的像烂菜叶子般的外袍跌跌撞撞的进来了。

      碧华看了他一眼,喝到一半的水呛了出来,凤凰凑了上去,不敢置信道:“夷山老祖,您这是?”

      碧华摸了摸鼻子,倒还淡定,他知道夷陵的毛病,喝醉了是一个人,酒醒后什么也不记得。

      果然,夷陵摸着凳子坐下,抓起不知道是谁的茶一口灌下,抹了抹嘴说:“嗨,昨晚在凤凰松上睡了一夜,也不知怎么,早上醒了后总感觉脸上隐隐作痛,嘶——哦谢谢。”他接过墨蚩默默递过来的镜子。

      “啊啊啊啊啊啊!”

      “谁?是谁?!竟敢在本君脸上动手?!”夷陵顶着一张青红交替的肿脸,震怒非常的重重拍了桌子一掌,只是他现在这幅模样实在非常好笑,凤凰先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墨蚩也笑出了声,碧华:“不可无礼!”然后也闷声笑起来。一旁侍立的小山妖也皆捂嘴偷笑不停。

      夷陵气的满屋子里转圈子,道:“若让本君抓到,必得好好惩治一番。不准笑!”他抓狂的将手中的袍子摔到地上,忽然愣住,又将袍子捡起来。

      碧华笑容一滞,下一秒,夷陵拎着袍子戳到他面前,“哥,这不是你衣服吗?!”碧华心知骗不过了,于是接过袍子笑道:“你也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昨夜我路过凤凰松,你喝醉了躺那儿鼾声连天,我给你盖了件袍子便走了,你这满脸伤估计是叫松下的那群重明鸟给叼的。谁让你吵得人家睡不了觉呢。”

      夷陵连连跳脚,无力道:”哥你别说了,我不要面子的啊?”又愤愤道:“这群鸟太没良心了吧,整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把我叼成这样,不养了不养了!”

      满厅的人笑的更开心了,凤凰也笑着,然后脆生生的问:“哥哥,你昨晚不是和我一起睡着了吗,何时又去那什么凤凰松了?”

      碧华面不改色地道:“昨夜睡到半夜,突然想起夷陵说的奇花,心痒难耐,所以去看了眼,路过凤凰松。”

      夷陵立刻嘚瑟起来:“怎么样哥?是不是很不一样?”

      碧华微笑,“浦园花草太多,我一时竟没找到。”

      夷陵一拍大腿,“哥你想看找我啊!现在,哦不行,这花晚上瞧才有意思,这样,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去瞧。”

      碧华点头,道“甚好甚好,不过你现在还是回房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势比较好。”

      几个人又乐了起来,夷陵捂着脸往外冲,还要对着凤凰喊:“弟,晚上等着哥带你们去瞧好看的啊。”

      凤凰点头不迭,和墨蚩乐成一团。

      碧华也笑着,眼底却殊无笑意。

      是晚,夷陵果然如约而来,他脸上的伤已用仙药修复,新换了一身碧色衣衫,不开口的话又是翩翩公子,一行人踏着如水的月色往浦园逶迤而去,此情此景倒是颇有意趣,只是,碧华叹了口气,颇想找块布将夷陵的嘴堵起来。

      “弟弟,怎么样?哥这园子着实不错吧,以后常来玩,哥还有好多好东西呢!”
      “哥你明儿再给我弄两只蠃鱼来,这东西叫声怪好听的。。”
      “诶弟弟你看,这里就是浦园了,可以说,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我这园子找不到的,什么冰灯玉露、兔兰、续魂草,哥这园子里一抓一把,诶诶诶,到了到了!”

      一行人停止脚步,皆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举目望去,花圃里奇花异草不算少,但他们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朵奇花,倒不是它长得有多奇,而是它的旁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地书着:

      奇花,一级保护。

      众人:。。。。。。。

      墨蚩绕着奇花转了两圈,奇道:“敢问夷陵仙尊,这奇在何处?”
      凤凰无比失望:“这长得还没婆娑树好看呢,哥哥我要回家!”
      碧华摸摸他的头:“乖,我们现在就回去。”

      夷陵跳脚:“你们这群俗人,怎么能单看外表呢?!!”又拉住作势要走的碧华,“真真是朵奇花,不骗你们,等会儿花开你们就知道了!”

      碧华半信半疑的停住脚步:“真的?”

      “真的!不然我能冒着被追杀的危险从南翁那里偷出来吗?来来来,坐着坐着!”夷陵扯着碧华一屁股坐下,又招呼墨蚩:“你也过来坐着,别站那把花吓着不肯开了。”

      墨蚩默默过来坐下,凤凰却不干,他骄傲地昂着头宣布:“我是不会坐在地上的!”

      碧华将他一把扯到自己腿上坐好。

      墨蚩扭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夷陵倒是一副啥都见过的样子,毫不在意的从身后掏出一纸包花生米。

      “来两粒不?”

      大家都颇有礼貌地摇头表示拒绝。

      夷陵于是开始一个人嚼花生米,嚼了两粒略带遗憾地道:“昨夜不该把两壶酒都喝了,哥你下次来给我多带几壶!”

      碧华心道下次我一滴都不会带,脸上却是微笑地点点头。

      夷陵满意了,又开始一粒一粒往嘴里扔着花生米,一时倒颇安静,只听得远处凤凰松偶尔响起的一声清啼。

      夜色渐浓,像极浓的墨一点点的渗透开来,半爿融月破云而出,月色皎皎可爱,温柔地给这天地笼上一层炫炫光华。

      凤凰已经变成躺了。他舒舒服服地缩在碧华怀里,但最近长得有点多,腿有点放不下,于是蹬了蹬,被无缘无故蹬了几脚的墨蚩正想起母亲暗自神伤,没有理他,只是往旁挪了挪。

      夷陵有点看不过去:“哥,孩子也这么大了,不至于吧。”

      他说话时碧华正在在解外袍,闻言轻道:“闭嘴。”然后将凤凰紧紧紧裹住。凤凰挣了挣,道:“太紧了,不舒服。”

      碧华不为所动:“夜风凉,等会明日起来又嚷头疼。”凤凰打了个呵欠,没有再说什么。

      夷陵不忍直视的扭回头,颇感落寂地继续嚼花生米,脑袋却被重重敲了一下。

      “这破花到底开不开?”碧华颇不耐烦道。

      夷陵捂着脑袋跳起来,指着碧华颤抖道:“哥你有点过分了啊,我还是不是你弟弟了!有了新欢忘旧爱!”

      碧华有点尴尬:“瞎说什么呢。”他低头看怀中的凤凰,已经睡眼朦胧了,于是又道:“小点声!”

      夷陵气呼呼地坐下,泄愤似的把花生米嚼的咯嘣响。碧华有点心虚,要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算了,就再等等吧。

      他仰起头看着夜空,夜到了深处,反而于天际处微微显出一丝光亮来,漫天的星子如糖一般洒在半空,夜风送来阵阵沙棠花的甜味,令人沉醉。几千年的时光匆匆过去了,沧海变成桑田,桑田又成了沧海,这天却仿佛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如此慈悲,如此宽容地看着这世间。

      他有一丝恍惚,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好像自己还在师尊座下,还是一个头上总着两只小角的童子,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夜,他偷偷的溜到浦园中,那时浦园还是师尊在打理,没有现在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那时候的凤凰松还只是一人便能环抱过来的小树,他溜到树下,做贼一般左右看了看,这才窜上树去,对着黑压压的树枝间轻轻地唿哨了一声,片刻后,一只尖尖的喙从黑暗里伸出开始啄食他带来的米粒。

      它并不爱吃,勉强啄了两粒后便缩了回去,小小的碧华十分忧虑;:“你不爱吗?但你受伤了不吃怎么行呢?”这是他在几日前爬树玩发现的一只大鸟,灰扑扑的不甚好看,翅膀还受了伤,他害怕师父知道会赶它走,于是偷来药给它包扎了伤口,又天天来给它喂食,无奈它并不怎么吃,每次仿佛给面子般的吃上一点儿,碧华摸摸它的喙,说:“下次再给你换个吃的。”又往黑暗里摸索,“蛋蛋今天出来了吗。”说话间他已经摸到了暖暖滑滑的蛋,不由得有些失望“还没有出来啊。”又小心翼翼地将蛋捧出来放进自己怀里。

      大鸟已经和他很熟了,只是静静伏在黑暗中,他坐在树干上晃着脚,蛋暖暖的贴着他的肚子,他看着悬在空中的半轮皎月,傻兮兮的笑着,摸着肚子道:“你要快点出来哦,出来后我带你去玩。”他越想越乐,一时恍神从树干上滑了下去,幸亏最后一秒抓住了树干,大鸟尖利地啼叫了一声,飞身接住他回到了树枝,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大鸟的叫声,有点发懵,但大鸟立刻用喙拉扯着他的衣服,他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蛋捧在手中就着月色细细察看,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树上蹭破了皮,一缕缕血丝从他的伤口渗出,源源不断地被蛋壳吸收不见。

      他快要哭出来:“还好还好,蛋没事。”但大鸟还是很生气,用喙狠狠地啄了他一口,他又伤心又内疚,把蛋放回窠里就一路哭着回去了,三天后当他再鼓起勇气爬上树时,大鸟已经走了,连他亲手铺的巢窠也不见了,仿佛这只是他做的一个梦,他坐在树上哭了一夜。他不知道,千年之后,他和凤凰的命运会如此纠缠在一起,而这一切,从那滴血开始。

      前尘往事如烟,清冷的夜风吹散了它。碧华猛然醒神,才发现月已下中天,估计已是子时,怀中的凤凰早已熟睡,墨蚩不见踪影,估计是回房去了。

      碧华看了眼恹恹的“奇花”,又看了眼睡得口水糊一脸的夷陵,踹到一半的脚硬生生的收了回来。算了,就让他和他的“奇花”好好的共眠一晚吧。

      他抱着凤凰起身。

      刹那间云开月明,隐有梵音声起,蔫头耷脑了一晚的奇花仿佛突然醒过来似的,血色的花瓣慢慢绽开,光华流转间一枚小小的银镜从花心升起悬在半空。

      碧华怔怔地看着,镜面一闪,出现一个山谷,镜头一换,一座小小的竹房子前一袭红袍的自己正笑吟吟的立着,碧华愣了愣,不由得往前凑了两步,这下看清镜中的自己不仅着红袍,还带着大红的发冠。这,怎么看着像在成亲啊。碧华咽了咽口水,紧紧盯住镜面,他听见自己心疯狂跳动的声音。终于,竹屋里又走出一个人,也着红袍红冠,有点害羞似的在门口磨蹭了片刻才走下来。

      是凤凰。不是少年模样,着红袍的凤凰多了几丝妖冶。

      碧华疯狂跳动的心停了几秒,然后跳的更疯狂了。他的脸全红了,手不自觉的收紧把怀中熟睡的凤凰都勒的痛叫。

      “哥哥。。。疼。。”他模糊不清的哼。

      碧华手忙脚乱地松开一点,凤凰于是又无声无息的睡过去了。碧华舒了一口气,如果凤凰醒了,他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

      镜中的碧华也将凤凰拥入怀中,两人正情意绵绵的说话,碧华不知说了什么,凤凰挥手给了他一拳,但拳头在半路被拦下,碧华握住他的手,低头吻住他。

      碧华的脸已经红的发烫了,他傻笑着看着镜子,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

      一把长剑穿透凤凰的左胸,殷红的剑尾从他的后背刺出,鲜血顺着它滴滴答答落在草地上。

      那是我的剑,承影。碧华如坠冰窖,身子晃了晃,他鼓起勇气顺着剑身缓缓看去,被血浸的发黑的红袍,满脸惊痛的凤凰,一脸冷漠的自己。随后,他一把拔出承影,一道血雾炸开,凤凰软软瘫倒在地,而他收起剑头也不回的离去。

      不可能,不可能!

      碧华踉跄后退了两步,背上黏黏的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感觉自己的头很痛,我会杀了凤凰?我会杀了凤凰?!

      他用力的甩了甩头,瞪着通红的双目近乎仇视的看着光镜。为什么?为什么?!

      光镜却仿佛任务完成,光芒瞬间消失,慢慢沉回花心,殷红的花瓣褪去血色,恹恹的合拢。一切恢复寂静,残月又躲进云后,只透出极朦胧的光,一切仿佛一场梦。

      碧华静静立了片刻,抱着凤凰踉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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