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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碧潇晓风拂素缃(下) ...
“不知这小姑娘是谁,竟这般美貌,你瞧罗玄特地找了这么个好地方,把她藏起来,依我看,倒像是他孙女罢!”
“老怪物,咱们是来找义弟的,你没事闲的,看人家姑娘干嘛,还不快走,一会被人抓住,吊房梁上打,嘿嘿,我可不救你!”这样说着,北怪也近前一瞧,觉得有些眼熟,忽而拍头道:“她,她不是冥岳岳主那位夫婿么!嗐,当初见她时我就和你说过,她长得和咱们弟妹玄霜有些相似,再说,她这么美又这么香的,怎么会是咱们这样的臭男人呢,我可真是慧眼如炬啊!”
“去去去老不死,你又喝糊涂了罢,分明是我同你说,义弟那两个相好儿,都与她有相似之处,是我火眼金睛才对!”
躺在塌上的人,觉得有些聒噪,只想一针刺过去,脑海中方有了这个念头,却疑道:“真是奇了,我从未学过什么功夫,要扔,也是扔些药粉过去才是,许是看哥哥教训恶徒久了,自己也梦到了。”
“哪里来的狂徒,离我缃儿远些!”
一阵打斗之后,四周静了下来,榻上人又听得有人冷声道:“这是我的家事,不劳你们操心了,二位虽是随意惯了,也不该来窥探闺室,既已出了少林,就更该持身立行,不致堕了少林百年声誉,话已至此,二位请便罢!”
方才那声她不敢认,而这后一句,塌上人已听得十分真切,便急忙睁开了眼,凝视许久,渐而泪眼婆娑,颤声喊道:“哥哥,真的是哥哥么!”
罗玄身形一晃,当即弃了双杖,飞身到了榻边,将将被她扑在了怀中,见此,他总算放下了心,又微皱英眉,却还是轻抚她头道:“缃儿,你是大姑娘了。”言外之意,是不能再这样抱着他了。而此话说完,他心中顷刻间生了些许惆怅,难以言说。
而她皱起琼鼻,娇声道:“缃儿就知道,哥哥定会将缃儿,从冰棺中带回的,缃儿总算等到哥哥了!缃儿已许久都未见到哥哥了,如今可算见到了,自然喜不自胜。哥哥憔悴了好多,缃儿心疼的紧,莫非是不想缃儿见到难过,才不似往常那样亲近了?”微一噘嘴,又抬头追问道:“哥哥方才之意,确乎当真么?”
这熟悉的巧言倩语,还是当年的缃儿模样,无论多大,都还是那个爱向自己撒娇的孩子,这令罗玄脸上顿时笑意十足,却又板颜指正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两日里,罗玄将妹妹去后家中之事,都一一与她细说了,而他自身遭际,他早想好了另一番说辞,至于绛雪的身份,也只说是他的义女,她也全然不疑,唯对父母和恩师,依旧怀有愧疚之心,在他面前却诸字不提,他便也只当不知,待她再好些,便带着她一同去祭拜先人。
“哥哥,你快尝尝这个,可还是你吃惯了的?许久未做,怕是生疏了。”
自醒后,不知为何,她脑中一直有些影子挥之不去,更不知为何,竟不想同哥哥提起......便又和幼时一样,与哥哥弹琴论诗,读书写字,偶尔逗哥哥玩笑,深知她的哥哥心高气傲,必不愿人提及他膝伤之事,自己定也要替他想些办法,遂每日三餐,做些他往日喜爱的吃食,顿顿不忘,亦时常别出心裁。她想:虽分别许久,但手足之情,定一如昨日。
算来今日是她醒来后第三日了,想着身上也好了许多,她一大早便起身,做了一桌宴席,只为庆祝兄妹团聚。
这碟“芳苞初破,香堆绿云”的紫云糕,是缃儿幼时的别致心思,也曾最得他喜爱......细细品呷间,罗玄却不由眉头一皱。
见此,她忙问道:“太甜了么?”虽说加了些东西,但自己厨艺一向不错,不至于如此,想到这,她又低声自问道:“我记得有一人最爱此糕了,竟不是哥哥么?”
这话传到了耳中,他当即俊颜一展,朗声笑道:“怎么会,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方才自是逗你了。”心中却忧虑不止:一是那“有一人”,二是那味道有变,已成那一人所好了......
不解的事太多了,但她不愿哥哥担忧,何况还是在宴中,因笑道:“哥哥,你及冠之时,我送你的礼物呢?你说过寸步不离身的。”
这两日来,许是因妹妹回到身边,他心情大好,罗玄的腿伤已痊愈了许多,如今行动已只余单杖,忽听闻妹妹这句话,他有些不自在起来,不住摩挲杖上,竟打磨得更光滑了。
因和芳笙不对付,梅绛雪本是拉着方兆南,一同熬药去了,后来一想,自己还是盯着才放心些,便借问药而来,将将听的那句问话,看了看父亲神情,她便明白了几分,解围道:“爹一直将那把剑视若珍宝,是我不好,见它是件罕见的利器,不经爹同意,便偷偷拿去耍了几招,谁知竟折断了......”
闻听此言,她反而白玉掌心掩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往杯中倾了一注桂花茶,因她隐约记得:好像有人不许自己饮酒,应是哥哥曾经定下的规矩。而后又故意黠笑道:“瞧瞧你们父女,一唱一和的,想骗我么?”
这话倒令二人暗中一惊,谁知她又以指点头笑道:“你才有几分气力,必是遇上什么强敌了,也罢,你人无事就好,就无须将此放在心上了,至于那把剑,就当我这姑姑,送你作见面礼了,倒不知什么人这么有本事,居然弄断了我的剑,真想见上一见呢。”
罗玄忙举杯,岔言笑道:“你我兄妹重聚,已是大幸了,有缃儿在我身边,更万事皆足,以后我还愁好剑用么!”
梅绛雪听到“见面礼”三字,脸色难看了起来,肩上也觉得有些不适,暗中看爹与那人谈笑风生,心里顿时又委屈万分。
她虽与哥哥玩笑往日趣事,心中却一直在留意。方才她见这姑娘匆匆前来,似是有要事同哥哥相商,如若就此也将她留在席上,但哥哥这个义女,似有些不很亲近自己,不然也不会一早便拉着另一人躲了出去,若将之强留于此,只怕徒令这小姑娘不自在,而她与自己生隙,许是这几日哥哥对自己太好,未免有些冷落了她这个女儿......又想自己身上不好,难以顾的全面,多个人悉心照料哥哥,岂不是更好!
如此,她便瞅准时机,推脱身上有些乏累,回房去了,让这父女二人好多些相处。
梅绛雪望着她的身影,又将一直怀疑的事虑了起来:爹的医术自不必质疑,怕只怕罗芳笙另有阴谋诡计,佯装忘记与聂小凤的前事,来此搅乱是真,既然爹毫无防备,自己可要时刻留意……
及至夕阳渐斜,梅绛雪才作定了主意,从她爹那里告辞,嘱咐完方兆南备饭,方端了杯茶,前来试探一二。
她借窗上灯影看去,只见那人一脸鬼祟,将一幅图用罗帕盖上了,图旁还有一玉盒,里面是没了一半的胭脂。她便将耳朵贴在窗上,听那人又念念有词道:“世上竟有这样女子,我却无缘得见,可见我命浅福薄,既然卿肯现身罗缃梦中,许是认为缃并非俗人,或你我缘深分厚,若当真如此,神仙妹妹,可要早日与我相见,解我相思之苦啊......”
她跺了跺脚,暗骂这人都忘了前事,还死性不改,贪好女色,又转念一想:莫非她知道我在窗外,故意说这些给我听的,让我不再疑她。
她平复一番,便叩起了门。
得了许可进入房内,梅绛雪装作失手,将茶水洒些案上,只见她果真只在乎那副画,而爹前日送给她的一方海棠帕子,竟被她弃在一旁,梅绛雪顿时为爹心寒了起来,又悄悄瞥了那纸上一眼,画中人可谓艳冠群芳,更恍若真人,一眼便能瞧出,可是自己熟悉至极!
而另一边,好在画不曾晕染分毫,消了她心中陡然而生的冷厉之意,其后她又暗问自己道:何时竟这般不大度了?她不过一时不慎,你怎和一个小辈认真起来了?
虽这样想着,但梅绛雪同她说话时,她心中依旧有些不悦,只想变着法的赶她出去,念在她是哥哥的义女,这才强忍了下来。
见她冷淡样子,梅绛雪忍住心中见画后的嫌恶,略一思索,便把目光停在了她鬓上,有意问道:“这金钗好生别致,莫非是我爹送的?”她眸中满是稀罕之意,倒真如女子见到爱物一般,却没人比她更清楚,这钗本是何人所有。
这话倒令她心中一动,轻抚鬓边,眼里竟有了些笑意,却又茫然摇了摇头。
梅绛雪忙面上笑道:“是我多言了,这茶是爹让我送来的,再不喝,就凉了。”
见她接过饮下一口后,梅绛雪便借故离开了。
方才所见之事,更令她心中疑虑不散:今日离罗芳笙近些,发觉她身上冷梅香气,较以往淡了许多,可见她身上内功,的确散了大半,但冥岳丢了这位护法,聂小凤竟毫无反应,也太反常了些......
思及此,她便去找了方兆南,以便代她再行试探一番。
方兆南推脱不得,只得前来拜会。与这已变成小姑娘的罗芳笙,坐在庭院之中,他很是局促不安,想了又想,只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前辈......”
听此,她差点把茶喷了出来,遂用新的海棠罗帕拭唇:那日醒来后,即觉满月抓周所得,寸步不离身的缃帕早已不见,但哥哥什么也没说,只将这个予了她,她也不再多问,就用了起来。
此时她一手晃着帕子,另一手指着自己笑道:“你看我这样子,哪里像人前辈了。”因他手中有先师的灵蛇剑,她只当这人是哥哥的徒弟,是以虽一向不喜木讷之人,她还是赏面道:“不如你叫我一声姑姑罢,可委屈你了。”
他连连摆手道:“不,不......”
她又笑道:“是不愿叫我姑姑,还是不曾委屈呢?”
他立时愣住了,看了再三,惊觉玄霜在眉眼间,确实与这位有些神似,若玄霜肯谅解他,这位自然就是他的姑姑了......心上黯然,又不禁满怀羞涩道:“前,姑,姑姑,其实,其实我认识一位叫玄霜的姑娘,她也是,不,她同你,不不,我,我们两个……”
她顿觉有些烦了,抬头望向天边清月,渐而眼神迷离,脱口叹道:“冰心何所拟?惆怅美人香,大美人,我......”
她睡了足足两个时辰,再醒来时,见她哥哥已站在窗边,手中举着一枚银针,借月光看去,尖处漆黑如炭。
她一下子便想到了那杯茶,该是其中有同她身体相克的东西,不知者不为怪罢,何况哥哥认的义女,品性该是不错......略一思索,她先认错道:“缃儿又惹的哥哥担忧了。”
罗玄坐到床边,脸色晦暗,不发一言,手上正有一碗汤药,黑乎乎的,向上窜着热气,她自己乖乖端了过来,将碗举在身前,大有一位气势冲天的壮士,向对面知音敬酒之意,又一股脑喝了下去,这之间,她只皱了一下眉,当碗见底后,她悄悄转了转眼睛,打算小事化无,娇声劝道:“是缃儿不好,明知身子弱,还背着哥哥乱食果物,害哥哥为我担惊受怕了。”心中却想:本以为刚从寒冰中出来的缘故,筋脉多少受些损伤,过几日也便好了,原来竟是真的没了二觉,说了更惹哥哥难过,就当无此一事便好。
她语中丝毫不提茶水之事,无非是不想他训斥绛雪,而她这般模样,自己又如何气的下去,想他素来疼这个妹妹,而这妹妹又一向值得人疼,怎么疼她都不为过,自己又岂会不依她的!
“药苦不苦?”
她当即甜甜一笑:“哥哥悉心为缃儿熬制的药,自然比蜜糖还要甜上千倍万倍,哥哥是这世上,对缃儿最好的人了!”
边说还边比划着,仿佛她哥哥身影,比天地还要伟岸广阔。
轻敲了她额头一下,他无奈笑道:“比蜜糖还要甜的,分明是你这张小嘴,都说长兄为父,我合该为你操一辈子心,这小小担忧,又算得什么!”
她这时长睫扑闪,双眸水灵灵的,轻眨了眨,又巧笑道:“那哥哥便是不气了,我这蜜糖小嘴,自然是要多沾沾糖人,才能更甜,哄的哥哥开开心心的,对不对啊哥哥?”幼时的她,酷爱甜食,因而才把糕点做的花样频出,此时这样要糖吃,也省的哥哥疑心了。
罗玄含笑应下,心中却不断翻腾汹涌:那茶水酸涩扑鼻,尝到嘴中,更是苦辣无比,她竟毫无察觉……
只安然一夜,趁哥哥不在时,她又悄悄下床走动了,借着晨光,不知不觉间,逛到了一处园子,她对底枝少了几颗的青果树留了心,再要仔细查看时,巧的是瞥到了不远处的梅绛雪,正一人神色黯然,几只剧毒赤峰袭去,人竟也纹丝不动,她来不及多想,连忙上前推梅绛雪,自己反被蛰了几口,竟也不曾顾及,对掌中那几只小虫冷声道:“你们有几斤几两,胆敢伤我的小侄女,我这就把你们行凶利器全折了!”方伸出纤指,却又眼前一黑。
再睁开双眸,竟见她哥哥眼有泪痕。
他正垂首叹道:“缃儿,是哥哥对你不起,没能照顾好你,还将你一人丢在冰棺之中,更未能将你及时带回,才害你得了这一身病,缃儿,放心,哪怕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你治好,你想要什么,哥哥都应你!”
昨晚他思索一番,惊觉妹妹失了二觉,令他彻夜悔恨不止,今早得知,她竟又中了极为凶险的赤蜂毒,忍痛在她臂上下针时,那朵蕊心散尽的朱梅,又深深刺痛了他,至此他大生惭愧:缃儿这一身寒症,还不幸失身于人,一切皆与我大有关系,我万死难辞其咎,若我当真冥顽不灵,错不自知,上天降罪于我一人便是,何苦还要为难我这可怜的小妹妹!为之他不断恼怒自己,是以不同往日那般镇定自若。
听到这些肺腑之言,她苍白脸上,顿时璨然生辉,趁他未发觉自己醒来,便半是玩笑,半是劝慰道:“哥哥这话,倒像是我最心爱的物事,被哥哥抢走了,如今要加倍偿给我似的,不然为何要背着我说呢?”又笑道:“哥哥,我身上也不过小病罢了,不闻不尝,反而清净自在呢。我这病别说与哥哥无关,只哥哥是我最亲最重之人,我便有什么不能谅解哥哥的,我们兄妹之间,向来情谊深厚,纵使哥哥取走缃儿最爱的物事,缃儿也一向认为,只要我之所有,便没有什么是不能给哥哥的,哥哥在缃儿心中便是如此,又何须为些微小事,自责不已呢?”
这样一番劝解之言,倒令他更为愧疚,他改造了五针钉魂术,使她忘却一些不该记得之事,不辨一个不应认得的人,更用多年来研制出的药物,将她丹田内的寒功尽祛,本以为他能就此弥补往昔大憾,可恨她骨髓中的寒气竟缠连至深,一时难以根除,正因失了内功,才害得她前时连小小飘茵之毒都无从抵抗,可恨他被人叫做神医丹士,竟想不出治好她的法子……他一心为这个妹妹考虑,却也是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留在了身边,是以他又忧虑不止:若缃儿有醒来之日,定会恨他罢……
屋外,梅绛雪呆呆坐在院中,她方才又受了父亲冷眼训诫,此刻心中正疑道:“罗芳笙居然肯来相救,倒是又救了我一次。”想到这,她又告诫自己道:“她素来诡计多端,千万别信她才是。”
那日梅绛雪,用从冥岳带出的药,加在茶中试探,见罗芳笙毫无反应喝了下去,本已有些自悔下手太重,但其后虑其为人,是一向心思颇重,不得已又防备了起来。
“爹知道茶的事后,还只当罗芳笙受了多大委屈,处处维护于她,自那事起,爹便对我越发冷淡了,看来我们父女离心,或许就遂了她的意了,定是如此!”
听到这话,方兆南忍不住劝道:“绛雪,我想这次,你真是多心了。”
她正在气头上,加之这几日受了父亲诸多冷遇,以及她对方兆南早有些埋怨,忍不住气道:“若玄霜在此,也同我一样,对她有所怀疑,你定会相信罢!”见他垂头不语,她又恨道:“你从来都不肯信我!我看玄霜和她眉眼间有一二相似,你就处处为她说话了!”见他不愿辩解,想来是自己言中了,她便跺跺脚,气的跑开了。
她抱膝于树下,偏偏是她摘过的那株青果,她站起身来,果子一颗一颗揪着,边往地下掷去,心中委屈大增,渐而哭了起来,当察觉有人靠近时,她本以为是兆南前来哄她了,连忙抬头看去,却是一位不曾见过的青年人。
而当看到她容貌神情,青年人心上一惊,随即温和有礼,细心问道:“姑娘,你没事罢?”
一觉醒来,她梳洗后,又躺在榻上,呆呆看着美人图了,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更早与这图,同吃同眠了起来,此时她又托着腮,唉声叹气道:“神仙妹妹,我们何时才能相见呢?像你这样极美极好的女子,缃当真有幸得见么?”
听得门外脚步之声,她将这图掩在身后,用锦衾略覆,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让哥哥见到。
“绛雪是来谢过姑姑的,更为前日之事,向姑姑赔罪。”
她应了一声,将图收好后,身上略作整顿,打开了房门,本想说自己并不在意前日之事,却丝毫不见绛雪身影,倒另有一人,立在了她门外的海棠树下,仅半眼即觉不喜,竟不由想到:方才不会是此人,佯作绛雪......又摇头笑道:算了,我自己一人更是自在,趁今日天气大好,是要好好游玩一番的。
谁知那人竟自己过来,还似与她颇为熟稔:“奉家师蜂王之命,来此拜会罗玄前辈。”
她看也不看,只管往前行去,他却跟在了后面,还擅自说道:“方才在下与罗前辈相谈甚欢,前辈真乃通儒达士,在下望尘莫及,那位罗姑娘也是落落大方,秀外慧中,在下倒有心结交呢,恩师时常训在下道:你这逆徒,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不肯定下心来?待在下与罗姑娘相处日久,此行或能让恩师放下这桩心事呢。”话中之意,是要求门亲事。
扫了半眼,她直言警道:“蜂王传人?哼,昨日那赤蜂有些罕见,是你的罢,在人身上试毒,这便是贵派行事,蜂王家风么?”
他忙赔笑道:“你又误会了......”
“你心里盘算什么,我一清二楚,即便你将来花言巧语,哄的我哥哥同意,我也不会让你得逞。”这人貌似忠厚,内藏奸诈,要让绛雪小心才是,哥哥身边的人,自然要一心护着,她虽不会功夫,但识毒知药,若他胆敢打绛雪的主意,非要他好看不可,再请哥哥废了他功夫,教他知道厉害,悔不当初!
他反而戏笑道:“小罗,你这算是为我吃醋了么?”
她当即拉下了俏脸,目若寒霜:“我与你素不相识,倘若你再敢胡言乱语,语出冒犯,我哥哥可不饶你!”心中想的却是:我就叫你一辈子说不出话来。”
“小罗,你竟当真忘了我么......”
她头也不回往前行去,暗中想着:怎样都要给这狂徒一个教训!
“你还和从前一样,总是误解于我!”黯然停步,望着她离去纤薄身形,他竟满脸复杂之色:小罗啊小罗,我第一眼见你时,就认出你是个女孩子了,不然我何必费尽心思,讨你喜欢呢!你在我心中,更一向冰清玉洁,凛然不可欺,对我从来都是不苟言笑,谁知你却与冥岳岳主,那邪魔妖妇不清不楚......师父不让我去见你,我不敢违抗师命,如今总算见到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不管你是真忘还是假作不识,既毁了我心中美梦,便怨不得我出手无情了!可恨我还是舍不得对你下手,所幸还有一人,可好好代你了……
离了那令她万分嫌恶之人,她便在园子闲逛了些时,却仍觉心中烦闷,不知不觉间,行到了书房。
“谁惹到我的缃儿了?”
她一言不发,扭头坐在了一旁,心中更埋怨哥哥什么人都要见,只听名号,不疑品性!
“缃儿,你往日可最爱粘着哥哥了,有什么心事,也都会同我诉说,如今大了,就不信哥哥了么?”这几日,他一人时,常有落寞之感,只觉他们兄妹二人之间,情谊虽有如昔时,但总归不是以往,同亲密无间四字,还是差了些许。
“哥哥收了义女,将来也总会有成家之日,缃儿当然不能像幼时那样,时时缠着你了。”这话倒不是赌气所说,而是她深思熟虑之言。
因与妹妹年龄较远,兼之怜她不寿命格,多病之躯,他一向将这个妹妹,当成女儿来看的,情谊更素来较一般兄妹颇殊,是以他心中亲近之人,向来唯有这一个妹妹,如今父母恩师皆已不在,更要他二人相依为命了,如今她说出这种话来,虽是懂事之言,但他心中,宁肯他这个妹妹任性妄为,也不愿她同自己疏远。
他不由气道:“看来有人比我这个哥哥更好,才让你放心,尽诉心事!”说完,便有些后悔。
她讶异片刻,反而嘻嘻笑了起来,心里的气散了大半,反软语宽慰道:“这世上又有谁,能比哥哥待缃儿更好呢?只是缃儿觉得,哥哥身为大侠,受万人敬重,自有诸多要事在身,你这济世救人的大侠士,可不能让我耽误了啊。”自她醒后,哥哥从不与她提及江湖之事,许是让她一心养病,但她暗中心怀于此。
此话又勾出了他心中愧疚,连忙问道:“若哥哥不似以前那样呢?”
抚着他掌心,她柔声劝道:“哥哥,人岂有一成不变的,但你爱护缃儿的心是不变的,这就足够了。”
这话霎时令他满怀欣慰:眼前的缃儿,还是那个善解人意,乖巧懂事的缃儿,自缃儿回到他身边,他当真无一刻不心满意足,正所谓乐而忘忧。
她起身走到书案旁,目光轻轻扫过十几摞翻阅过的医书,只另将一些古卷,与她哥哥新制的紫箫一同收拾了,回身笑道:“哥哥,和缃儿出去走走罢。”
妹妹失而复得,他腿伤痊愈的很快,如今连单杖都弃了,假以时日,必能恢复如初,这就更令他心情大好,当即点头同意了。
但见那兄妹二人,在海棠树下谈古论今,箫书相和,好不快活,梅绛雪不住叹道:“我从未见爹这么高兴过。”
她身旁的青年人,忙轻声慰她道:“罗前辈高兴,梅姑娘你便也高兴了不是?”
她突然脸上一红,心想:这人虽和兆南一样,有木讷蠢笨之时,但比起那个呆子来,更为体贴......
“你还记得你三岁时,读了些逸文野史,便躺在院子里那树红梅下,怎么哄你都不肯起来,还认真问我道:‘哥哥,若我也日日卧于此花之下,是否也可得梅妆,拂之不落?’你呀,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他今日果真心情大好,不住谈及以往的趣事。
“哥哥记性真好,我只记得,我那年同师父游历时,临走之前,哥哥可是许过我的,若我回来,能再长高些,会有稀奇玩意送我的。”她伸手笑道:“如今可该兑现了罢?”
这话让他心中一酸,那年从尼姑庵接了她回来,她自知寿数将尽,为了不惹父母伤怀,执意随师父出门远游,去为人赠医施药,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她一心想让双亲觉她不孝,渐而对其失望,疼她的心也能慢慢淡下去,亦好过有一日为她痛断肝肠,他这妹妹,一向为了至亲之人,对自己狠心如此,甚至不惜令亲近之人误解……
心上越发疼惜起来,他目光坚定道:“等此间事了,你便同我回哀牢山罢,哥哥要送你的,都在那里藏着呢。”
她只一笑,吹奏起了一曲《遐方怨》,到了“凤萧长歇镜尘惊,锦妆鸳侣违,泪声声”一段,吹着吹着,她竟流下泪来,远处恰好飞来一双玉蝶,停留在了她指尖。
他连忙放下书,为她拭泪道:“别哭,别哭,一会哥哥带你去买糖人,买最大最甜,最好看的,保你喜欢!对了,还有这个呢。”掌上这只九连环,是他今日闲时所制,并非他当作妹妹遗物,还送与过小凤的那只,他实是希望这一只,能代替以往那只。
见她止住了泪,他才问道:“怎么哭起来了?”
可怜她心事难以诉说,她更不知自己心事到底何人何物,只这首曲子,竟令她有怅然若失之感。她纤掌握着九连环,将另一件担忧多时的事,对他小声说道:“哥哥,其实醒来时,我发觉身上多了些青紫印记,一直没敢同你说,莫非,我又添了什么病症不成,必是哥哥知道了什么,才夜以继日,翻看了那么多的医卷……”
这登时令他面上又气又赧,训道:“这种话,以后不许再乱说!”
此时冥岳的一只神血飞鸦,在这上空盘桓不尽,他当即喊来绛雪,冷声嘱道:“陪你姑姑待着。”心想:总算来了。
他站在了山门外,已有一人,在这里侯他多时了。
扫过他腿上一眼,小凤知道,自己猜中了那小滑头的心思,遂冷笑道:“没想到我能找到这里罢。”
他摇头一笑,目中仿若洞察世事:“你想做的事,又有谁拦得住呢?”
她面上一寒,没性子再和他周旋下去了:“废话少说,快把阿萝还给我!”
他环顾四周松林,淡淡道:“这里没有什么阿萝。”
小凤冷哼了一声,将话挑明道:“装傻充愣,我今日一定要带她回家!”
他皱了皱眉,言语态度间,倒举重若轻:“她最亲的哥哥在你面前,她不同自己哥哥一起,反倒和你这外人走么?”
咬牙恨了他几眼,小凤又冷笑起来:“罗玄就是罗玄,只要妨碍你的声名,逆了你的心意,违背你的礼数,便对自己的亲妹妹,也同样狠的下心!”
他脸上丝毫不见怒意,只同样冷声道:“她若同你一起,便是愧对父母,愧对先师,你一向心计颇重,倘若受你蛊惑,她早晚会为你滥杀无辜,彻底成个不仁不孝,不义不悌之人,受尽天下人的冷眼耻笑,我不能看她一错再错,趁我还能挽回一二,定要让她迷途知返。她如今很好,但凡你还有一丝良知,就不要再来见她。”还是看了她一眼,他到底心中一软,却依旧严声劝道:“小凤,你也别再执迷不悟了。”
“滥杀无辜?你心中竟是这样想她的!我真为阿萝不值,若她当真心狠,又岂会来这......”因尚不知情况如何,小凤又一心顾及芳笙,便止了方才几欲脱口的实情,她仅将衣袖一甩,背到了身后,极力耐着性子道:“罗玄,你我以往是孽是缘,我一人来回追究,竟已十几年了,如今想来,真没什么值得的!我也早就应了她,不再和你计较了,多说无益,只要你把我的阿萝还给我,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他目光却投向远处,凛然道:“我不记得欠过你什么,你如今要抢走我的妹妹,让她同你做寡廉鲜耻,断绝后代的事,我这当哥哥的,岂能容你!”
小凤没有听到这话,她陷在自己心绪里,带些苦笑忆道:“从前我好似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我人微言轻,连性命也攥于你掌中,反抗又不得其法,少不得有求你的意味……如今的我,更有了阿萝,早也不是那个任你摆布的聂小凤了!”她瞬间清醒过来,心口蕴着一股暖意,又冷冷盯着他道:“阿萝是我的人,连一根青丝都是我的,你休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唯有她的事,我管你是谁,寸步也不可相让!”
他又摇头,叹息起来:“你我之间的事,当你我之间解决,莫要再牵扯缃儿。”
“你我之间要解决的事,只有阿萝!”她眸中凌厉之色尽现,情知此事不能善了了,她再不愿让阿萝为难,眼前形势,也不许她如此了。
二人大战,正是一触即发之际,却听得一人娇声笑道:“哥哥,到底是何样人物,哥哥还要瞒着缃儿来见呢?”
但当真正见到这位大人物后,她一愣,随即满眼柔情道:“神仙妹妹,你总算肯来见我了,也不枉我日日夜夜,都梦到你呢。”
其要做之事,看来卿已一一知晓,其盼卿七日后前来,卿何故提前两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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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碧潇晓风拂素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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