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江娥有梦兆纤黄（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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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淡月高悬夜空，小凤披着火红凤羽，光彩照人，站在山旁，颇有遗世独立之风。
“还以为你真要整月不下来呢。”说着，小凤将手中披风，系在了芳笙身上，目光却半分也不离开那张玉颜，看看她是好了，还是更瘦了，要将那十二个日夜，连同今天，全部补回来似的。
二人眼波流转间，已将思念之情尽诉与对方，芳笙将香缨系在了小凤纤腰上，笑道：“玉兰花开的正好，冰心何所拟，聊赠美人香。”
在那日推芳笙出去时，小凤已有些懊悔之意，又怕她误会什么，本来有些怒火，却是气也气不起来，若真有什么要气的，也并非她自作主张，只她竟胆敢舍己而去，又叹所谓冤家，正是如此了，还是这样一个俏冤家，又思及她能与道长放宽心怀，如此也便由着去了，反正也会有人代她随时探望，可这几日，当真辗转难眠，早上好容易睡了一会，竟会梦到她的阿萝伤心欲绝，哭泣不止，于是越发懊恼了起来，好在三獠及时向她禀告：湘君戌正会从主峰上下来，她这一整日，心才安定了下来。
小凤将香缨上绣的迎春花，抚了又抚，却玩笑道：“才几日不见，你就又多了美人。”
芳笙携了小凤玉掌，一同向前行去：“在我心中，只有夫人一个是美人，其他人是美是丑，也不在我眼中。”
“那你自己又如何呢？”
“我只愿在你心里独一无二。”
这样的话，芳笙虽不少说，小凤也每每嗔她油嘴滑舌，自己却总是染红芙蓉面，而这十多日都未曾听过了，怕是更有反响，她假作欣赏身旁翠绿梧桐，却问道：“怎么不见道长？”
芳笙心中偷笑，面上却正经道：“他本是要下山来的，但我问了他一句，是否还要去辞别姑姑，他扭扭捏捏半晌，着我代他向你告辞后，就溜之大吉了。”
小凤见芳笙笑意盈盈，自己也跟着快活起来，却欲言又止，暗暗握拳跌足中，心一横，美眸敛向一旁，歉疚道：“我那日……”
芳笙立时将小凤玉掌握在胸前，笑道：“凰儿，我都明白。”
正是彼此皆知对方心意，又皆觉自己有太多不对之处，而她又这般包容，自此二人不再提及此事，倒更为浓情蜜意。
芳笙淡黄衣衫拂了一层银辉，这样看去，当真玉骨笼愁，冰姿仙风，她忆及那卦辞，眉间又缠绕了一缕忧色，不禁蹙额道：“月色如水，侵花正冷。”
小凤为她拢了拢衣衫，又抱紧她道：“一弯勾月，又惹了你何处情思？”
芳笙蝤领轻摇，叹道：“上弦自有圆，满时终易残，我喜欢相待一弯渐环，也不愿满月之后，曲终人散，还不如从不相识……”
小凤秀眉轻敛，黛峰骤聚，倒笑慰道：“月终究是月，阴晴圆缺，也不过恰好合了人的心境，事在人为，我说不散，便长长久久的聚着！”
芳笙心中一动：“你说的对，事在人为！”
听此，小凤暗中松了口气，又揽过她纤臂道：“夜深了，月下阴气最重，于你身上有碍，我们回房罢。”又在心内自悔道：我当时竟让她去了山顶，那可是阴寒之所，好在阿萝并无不适之处，否则真难以谅解自己了。
芳笙自是体谅小凤心意，将头轻倚在小凤柳肩上，她撒娇道：“有你在我身边，我处处皆好。”
小凤揪了揪她鼻子，又嫣然暗示：“这几日事务缠身，我皆难以安寝。”
芳笙连忙哄道：“再也不会了，有我伴你安然入眠。”
竟又是那些面目不清的怪梦，眼前仪表堂堂的青年人，她本应最为熟悉，却一片陌生。
“唉，我倒要看看，等你长成大姑娘时，有谁能把你降服，叫我也能放心托付。”
“嘻嘻，不如你这位大侠名士，有朝一日教出个好徒弟，再来制住我罢。”
“又胡说，不是此理……”
倏忽间，她又置身于那碧玉红香，却并非正当时节。
“这株庆你降生的海棠，不知不觉，也过了六个春秋，昨日下了场雪不说，时值腊月，在这一夕之间，竟开的较往年春时更为夭艳，并非吉兆……”
“虽常言道：花开花谢自是有时，许是她格外有情，送我一程呢……都说好了，无须为此伤怀，只将那把长剑随时佩在身边，就已是思念之心，尽手……”
芳笙本倚在琴台上，小憩了稍晌，忽觉鼻尖上有些发痒，眼睑也微划过一丝凉意，这才揉了揉，半睁开了那双凤眸。
小凤拿着穗子，又在芳笙雪颊上扫来扫去，笑道:“聂夫人，你的梦里，可只能惦记本岳主。”说着，将手中那枚如意环，放在了芳笙掌心，认真许道:“这便是满月，永生不缺，永久不散。”
为她佩好后，小凤便坐到她怀中，一撩琴弦：“这下你可推托不得了。”
芳笙一掌如竹叶轻摆，又如黄莺绕柳般，穿过罗带香缨，搂住了小凤纤腰，又腻在她光洁如玉的秀颈旁。
小凤掌心一抬，轻抚过她墨发：“这又是什么名目？”
这就是在主峰上，芳笙新思所成的掌法，她柔情万缕道：“幽篁引凤。”
小凤粉脸微红，转过身来，抹她腮道：“你往常都是这样教学生的。”
芳笙在那朱唇边轻轻一吻，笑道：“夫人这样的学生，我只能教这一位，更有幸只教这一位，若师父先见到凰儿，就不会认为湘儿是奇才了。”
小凤轻轻向后仰去，芳笙忙用臂护住了，却被小凤一拉衣襟，也随之倒去。
“说的好听，谁知道你会否有什么，好姊妹好兄弟的。”
芳笙只一愣神，便在她耳边柔声笑了起来：“我既不喜什么姐姐，更不要什么哥哥，自也看不上什么弟弟，我只爱这一位神仙妹妹。”
知道是那臭道士的疯话传入了她耳中，小凤双手并用，挠她痒道：“看来，你是要记一辈子了！”
她遮掩不住，仍笑道:“谁叫我记性太好呢！尤其在你的事上。”
小凤纤指不停:“你还说，看我饶不饶你！”
两人嘻哈搂抱，闹作了一团，小凤偶见芳笙眉间略有忧色，立时了然于心:必是姊妹兄弟之言，惹她伤怀了，连忙改了口气道：“谁稀罕什么神仙妹妹了，我就喜欢听你叫我凰儿，比什么溢美之词，都要有情有义。”心内又不住想着：能在昆仑绝顶造一座冰室，将千年寒冰铸成棺椁的，当世也没有几人，若是不在这江湖上了……小凤恰有个不太好的猜测，趁这几日闲时，她也把那冰棺上残缺不全的祭文，仔细研究了一番，有了些眉目，这些皆先不能说与她的阿萝知道，恐她留心，又惹出一身病来，好在眼下就要去解决陈年旧事了……于是她按下心绪解慰道：“放心，了结了血池那里，我们就去……”
芳笙却吐舌玩笑道：“凰儿，难知我是否曾从天而降，无根无缘……”又叹了一声，悔道：“无论什么样的人家，养了我这种百病缠身的女儿，总归是不幸的。”她并非埋怨憎恨，而是惭愧不已，以她这样的身子，只会拖累父母，带累家人。
小凤急切道：“有阿萝这样的女儿，是天大的福气，若娘还在，见到你也一定也会喜欢，这样就有两个女儿，一起孝顺她了。”又坚定不移道：“阿萝，无论怎样，你有我就好了，咱们两个一起，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心中却想：若谁敢对你不起，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如今身边有凰儿，的确就足够了。”这样想着，她也不愿再提那事，遂问道：“血池之行如何了？”
以小凤的才智，虽图中路线错综复杂，画上谜题晦暗难解，皆已不在话下，她亦想趁此机会，再试探一下那二弟子的忠心。
“我让梦莲和上官炜，去为我对付那些正道余孽，但愿他们别叫我失望。”
小凤只将一切“如实告知”，并“委以重任”，更各自赐了他们一件宝物，做防身之用，却是见血封喉的利刃，为的是利用他们，将那些武林正道引入陷阱。云梦莲自然不知，只一味欢天喜地，以为总算得到师父重用，得意洋洋间，当即立下了军令状，而一旦她伙同上官炜，或是禁不住上官炜的引诱，起了反叛之心，下场便可想而知，更何况上官炜心中，一直另有图谋。
小凤又忍不住嘲讽道：“什么名门正派，人心向来不足，他们在那里自相残杀，我这次就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那两人如何收场，他人又将如何，不会在芳笙所想之中，她只道：“若有人得知，他这张血池图，将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会作何感想呢。”
小凤捧着芳笙雪腮，眸光微漾，神采奕奕道：“我才发现，你要认真吃起醋来，必有人不得安宁。”
芳笙伸舌一笑，又撇嘴道：“我这样坏，你又喜欢我什么？”
小凤抿唇一笑，指尖从芳笙眉间向下，轻轻划过：“知心之眉，解意之睫，柔情之目……最重的就是待我之心。”
芳笙在那指尖一吻，悦然道：“谁叫我比人家痴长了十岁。”
这话倒令小凤惊醒，在那张稚颜上徘徊流连，又偏头不忍看下去，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芳笙自然知晓，为小凤放心，无谓道：“我连命都是你的，一张脸又算的了什么，若真有那时，任凰儿你将之处置便是。”又笑道：“你无论多大年纪，都会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若你到时未手下留情，我可就是真丑了，你可不许嫌弃我，更不许不要我。”其实稚颜对她来说，也无所谓什么，不过是命运不济，给的另一番造化，说是造化，亦不知福祸……
芳笙因昆仑寒冰中一番际遇，似永不会衰老，任谁第一眼瞧她，都只当是个简傲绝俗，凛若霜雪的少年人，小凤妍姿瑶质，其绝代丽颜至今不改，是以高深内功维持，女为悦己者容，亦为悦己者而忧其形容，她自然怕有朝一日，万一现了老态，而心爱之人依旧眼前模样......可芳笙字字句句，又打在了她心上：女子最看重自身美貌，阿萝，为了我，你却总是这样傻！
小凤轻戳她头道：“呆子，你易容术那样高超，把自己扮老就行了，又何必……你若伤着半点，不就是叫我痛心么！”
遂起身走到案旁，翻起了一本缃帙，脸上却泛着芙蓉艳色。
见此，芳笙动心不已，一时有感，起弦歌道：“凤兮凰兮，羽翼成双，有美嫣莞，慰我心肠。凤兮凰兮，啄饮颈扬，有美如玥，忘我琳琅。凤兮凰兮，轻吟浅唱，有美缱绻，与我同裳。凤兮凰兮，相痴相望，有美结发，共我同堂。”
凤尾琴上凤湘花，两只鹦鹉正立于琴尾，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展翅梳羽，又是那般应景。
在她吟诵时，小凤便将此谣提笔写下，听她歌完，伴着余韵调侃道：“世上皆传，凤凰乃一对夫妻。”
芳笙早已站在她身旁，接话道：“谁说凤凰是一公一母，我偏说凤凰是双双英雌！”
小凤忍不住笑道：“嗯，你说的最是最好。”
芳笙却凝视小凤染翰缃帙，原来这几日，但凡想芳笙时，小凤就把她曾经做过的诗词，一一记录在这卷上。
她看了看芳笙，巧笑道：“不如为你出本《聂夫人诗集》，由冥岳岳主一手编纂，乃本岳主疼夫人之一腔真心。”
芳笙又补道：“必能传为一时佳话，甚或经久不衰。”
两人皆捧腹大笑起来，小凤任芳笙为自己拭净墨痕，商量道：“此番血池之行，仅你我二人便可。”又道：“阿萝可抵千军万马。”
芳笙眼含嬉笑，却故意摇头道：“我看，我还是不去为好。”
小凤只唇角轻扬：“你敢！”
芳笙以霜枫掩唇，笑道：“的确不敢。”而后，又咳了一两声。
小凤一手为她抚着背，另一手与她掌心交握：“所谓病多由心上来，这就对了，你吃醋是要吃给我看的，不许再闷在心里，积出患疾来。”
又道：“以后什么话，都不许瞒着我，我自也不会瞒你。虽说见到他，我尚不知将如何自处，但我如今心中有你，是要与你共度余生，我们还有生生世世之誓，这已是定论，岂容更改！”
而小凤的话，远比什么良药都要管用。
半月之后，一紫一红两匹良驹，疾驰在小路上，已行了许久，两旁绿草如茵，忽而藏起了一只白鸽，有几不可闻的两声咕咕，传到了芳笙耳中，略作一想，不由心中一笑：说不定在那里，还能见到什么意外之人。
今日小凤着一袭浅水蓝衫，颇有几分温婉贤淑之态，亦不失娇美灵动，而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直叫四月春色黯然无光。她看了芳笙一眼，笑道：“你这小滑头，又要使什么坏。”
芳笙又如往常在外一般，将五官画的硬朗，那双横烟眉，以石黛勾成了两把利剑，此次却是小凤亲自着手，只见她眼尾轻挑，形似认真道：“却不知烤乳鸽的滋味如何，舟车劳顿，不知夫人可否有意一尝？”说着，那鸽子已被她双掌轻轻裹住。
“这是绛雪一直养着的雪鸽！”小凤心中霎时充满了期盼，但转念一想，此物是来监视她和阿萝的……她瞧向芳笙，心中稍定，柔声道：“随你罢。”
芳笙指间，早已凝了一枚冰针。
行至血池外，小凤一掌击碎了洞门，一股阴冷白雾迎面而来，看似无甚奇处，可一旦毫无防备，便会切骨侵肌，令人五脏俱碎，登时殒命。芳笙因体内寒气，便不惧于此，小凤则早有应对，将石灰粉混以烈酒，撒于蓑衣，披在了身上，加之她内功深厚，寒气便丝毫也侵扰不得。
还未进的洞去，已不容小觑，可见前方更是危机四伏。
她无所畏惧，却一再嘱道：“阿萝，此处极阴极阳，诡癖多端，你要多加小心。”
又想：洞中阴阳二气，若能与阿萝身上阴阳二气，相融相合倒好，若是相生相冲……
思来想去，小凤本打算让芳笙等在此地，话未出口，反先驳自己道：阿萝岂会不担心我，又岂会乖乖听话？
芳笙只将小凤纤指，搭在了自己脉搏平滑的皓腕上，笑道：“小小机关而已，唬不住人的，凤羽远胜蓑衣，你却取彼弃近，我只在乎这个罢了。”
得知眼下她身上平稳，小凤合上她的双掌，横波生姿道：“你一心送我的，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怎么舍得呢？”又道：“方才纵马不分胜负，眼下我们就再赌上一赌，既然我们都觉得，罗玄还活着，那就看谁先行找到他。”其后又在心中甜甜想着:阿萝，无论我身处何地，总能被你找到，但凡我身处险境，你也总会及时出现在我身边......
芳笙一直走在前面探路，听此，转身问道:“若我先找到他，又要如何呢？”
小凤正背手浅思，这话倒令她把头偏向了一旁:“先代我刺他一剑算了！”
芳笙格格笑了起来:“知道，先给他一百刀，为你出口气！”
话音未落，清影纤形，已掩在了重重浓雾之中，小凤往前走了两步，一道巨石闸门突然关闭，将她们二人彻底隔开了。小凤将纤掌收回，对之轻叹道:“手中连一把匕首都没有，我怎不知，你总是为我着想，哄我高兴。”
倏忽明眸一闪，她一晃飞身，只见高耸冰墙中，突现几十支毒箭，泛着寒光，齐刷刷射向了她方才落脚之地，那里更已断裂开来，毒箭几乎射穿了地底囚室。
猛然间又一阵地动山摇，顶端忽现银针，密密麻麻，多如牛毫，从上方如暴雨一般向她席卷而来，源源不绝，她镇定自若，一剑将坚如磐石，固若金汤的厚厚冰崖，戳了一尺深的窟窿，四周光滑无比，一粒尘埃也难以立足，她却稳住身形，不动如山，仿佛整个人与身后冻墙融为一体，与此同时，她摸索出了暗处机关，打开了闸门，若游龙般轻身一纵，夭矫凫跃，手中长剑气势长虹，大开大合，更将周身护的密不透风，银针皆被扫向一旁，倒排列的井然有序，将整座冰崖，扎成了蜂窝，而她衣袂翩翩，毫发无损。
眼下情形虽暂时安稳，但她并不掉以轻心，从绣囊中，放出芳笙为她准备的飞红乌，此物十分机敏，善在迷宫中寻觅路径，更能带人躲避，藏身暗处的陷阱。有它在前方带路，小凤自身功夫深不可测，又心思缜密，智计过人，一人一鸟，可谓有惊无险，一路畅行无阻，直至一处长达百米的鸿渊，白烟弥漫下，难以见底，更遑论落脚之处，亦无细小借力之石，若逞轻功强行飞渡，一时不慎，恐会被地心猛火吞没，见此，她不慌不忙，细察四周间，目光瞥向了烈火鸿渊旁，丝毫不曾融化的冰山，顿时有了主意，她手中长剑飒飒挥舞，削出了五个大小一致，可一足站立的冰锥，又运内功将之定在了渊底，竟是造出了一座桥来，她一扔蓑衣，盈盈如举，横云凌波，眨眼之间，已稳稳落于对岸。
她扬头间轻轻一笑:“若是阿萝，轻而易举就将我抱过来了。”又连忙止住他念，嘱自己道:正事要紧。
过了方才那道鸿渊，这里就已云开雾散，她心下不忘警惕，四周情形皆被她收在眼底，只见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她一个飞身，拦住了他们去路，竟是梅绛雪，方兆南，还有余罂花三人。
她自然不会将其他两个放在眼中：“绛雪，你果然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梅绛雪却十分冷淡，只望向了方兆南，不发一言，而一旁的余罂花，早已捏紧拳头，蓄势待发。
方才见雪鸽迟迟未回，梅绛雪心知危机将近，又一心挂念父亲现状，便擅自打开了机关总阀，无论来敌多少，都要将之挡在洞外，而余罂花筹备许久，只为了亲手解决聂小凤，见此，自然不肯同意，二人便起了争执，好容易被方兆南平息了，他们三个又堪堪和小凤打了照面。
小凤依旧只看着梅绛雪，满眼笑意，又有所期待，柔声道:“如今我们母女团聚，可喜可贺，绛雪，你该叫我......”
“师父！还请您恕罪，无论何时，我只能叫你一声师父。”她扭过头去，眸中满是挣扎之色，只道:“师父，你不该来这里的。”
话说这个血池，对芳笙倒极为友善。她被什么指引一般，只知向西行去，路途平坦，四处更是芳草幽情，不知行了多久，她停在一座洞门前，拧开了一个机关，进到书室之中。小凤此行也志在秘籍，而芳笙顾虑此处，许有对她的凰儿不利的东西，便随手翻开了一本，看了两眼，又随意翻了两三本，摇摇头，心道:“这些功法，多以速成，又极凶险，尤其是那五毒功，连他们本教中人，都很少再用这个法子的。”
芳笙大哥兼百家之长，她师父更不消多说，迄今为止，她也没有什么学不会的，是以她看不上这些，也是应当。
“这也算的上那位大侠士的心血罢。”
这样想着，她以烈焰掌，将所有藏书付之一炬。忽见墙壁上刻有一朵素馨，娇倩呈美，她便停了手。
“倒还是个品味不错的人。”
她纤指抚上柔瓣，本来毫无缝隙的石壁，却左右分作两道屏门，如打起珠帘般，似在邀人入内，原来此室另有乾坤。
她才走进去，只见一副骸骨，覆着苍苍白发，却衣衫整洁，端坐在案前，天风道长的话在她心中响起，想到:这位便是师父的结义兄长古前辈了。顷刻间她心中极为不忍:一代怪杰，竟无人收骨。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祷道:“古前辈，这是芳笙与令徒之间恩怨，并非有意惊扰。”再见那案上仅有一册，芳笙告罪之后，便拜读了起来，通篇一览，虽有些前人之言，但那句“人见罪者恶，我见罪者喜”，在她看来，最有见识。
此书扉页写着:为师留给你的，只有这本《论道语》了，可见是古清风留给罗玄的，却恰巧被芳笙读到了。
顾及这位先师，她只好叹道:“可惜令徒无心于此。前辈为人胸怀坦荡，芳笙心悦诚服，可令徒之顽固迂腐，芳笙着实不敢恭维......”
她想在此处找寻师父藏画，只觉要先向主人说明，加之她心中另有股无名哀思，应是为了师父，于是她朝骸骨盈盈拜去，谁知膝盖方一及地，书架向旁一动，暗格呈现眼前。
芳笙打开锦盒，但见朱玉卷轴上，刻有瘦竹一竿，形容孤傲，神采飘逸，她便脸上有了几分喜色，而当全部展开时，观图之装裱，正是出自她师父手笔！她欣喜万分，却瞥见格中另有一录，被她拿到了手中，上书“贻赠爱徒”四字，她忍不住在心中笑道:不知这位古前辈，和他那位爱徒，还有什么话好嘱咐呢？便先收于袖内。再要拜谢时，地上一颗橘褐色小珠映入眼帘，她拾了起来，略喜道:“这是鞘花果，附近应有杉木之类的良材。”
“师父，你死心罢，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罗玄了！”
梅绛雪忍住心中悲痛，开始劝阻起来。
小凤冷笑道:“你倒是挺护着他的，真是他的好女儿啊！绛雪，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么？你们三个再不叫他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梅绛雪心中一惊，并按住了方兆南手中的剑，亦给余罂花使了个眼色，纵然他们三人功夫突飞猛进，可加在一起，也不见得是聂小凤对手。
她眼眶霎时通红道:“当时我跌落火山，本以为会命丧黄泉，谁知这座血池，与火山通连，所幸我被他救起，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我爹，那时我简直欣喜若狂，十六年了，总算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可他像是不知道我一般，更不肯认我，直到我见他毒发时，将双腿置于熔浆中治疗，那痛苦不堪的模样，我才明白，他唯有将前事尽抛，变的麻木不仁，忘却一身苦楚，方可使自己残存下去！”
哽咽了一会，她有些恨道:“他被你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还不肯满意么！他如今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你居然还不愿放过他，师父，你的心也太狠了！”
梅绛雪言语中偏袒之意，早已令小凤怒气冲天，更有几分伤心，掩在了滔滔怒火之下，但小凤顾念往昔情分，便耐心等她说完，即运内功全然发泄了出来，逼迫道:“罗玄，你躲在何处，还不敢出来见我么！十六年了，你还是这样，遇事只会避而不谈，东躲西藏，罗玄，你不敢出来，却叫这几个不成器的，做你的挡箭牌么！”
愤恨几乎传遍了整座血池。
芳笙置身后山花谷，果真找到了万年不腐的上等良杉，她便造了一副棺木，将那位古前辈的尸骨收殓了，却在刻碑时指尖一滑，竟将“湘”的水字旁，连成了绞丝，着实不太好改，便就这样留着了：
血池医杰古师清风之墓
晚辈罗缃（湘）敬立
仙鹤正等在一旁，此刻将两个酒壶扬给了芳笙，她一把接住，对墓拜道:“今日得见前辈，芳笙喜不自胜，不如您与我喝上几杯，以表芳笙相见恨晚之心。”说着，将一壶欢伯，缓缓洒在了坟前，也是代师父祭奠义兄一番。
而酒刚沾唇，她却被仙鹤衔着衣袖，带到了一处洼地。只见棵棵草尖血红，却冒着幽幽蓝光，她眉间轻蹙道：“失魂草。”而不远处，更有一大片参差不齐，显然被人采撷过多次。她道了一声不好，便将锦盒挂在仙鹤长颈上，嘱了一句，又到碑前俯身抱拳道:“前辈，告辞了。”
遂连忙去寻她的凰儿。
眼见三人联手不敌，余罂花捂着重伤胸口，拼尽全力，与小凤对了一掌，她手心却渗出了污血，正是方才用匕首，自行割开的。小凤立时察觉不对，连忙收掌，并暗运内功调息。
余罂花脸上露出痛快之色，仿佛大仇已然得报，又咬牙切齿道：“聂小凤，你还是束手就擒罢，除了阿芙蓉，还有失魂草，我可是试验过上百次的，这回一定叫你神志癫狂，受尽折磨再死，你放心，我会好好欣赏你的丑态！天相，我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
电光火石间，小凤已有了对策，专心将毒压于一处，一双玉蝶也早已悄悄放出，想着：“阿萝就来了。”对此她深信不疑。
她粉面浮上了对余罂花的惯常嗤笑，见自己同往常一般无二，这个蠢人反而会投鼠忌器呢。
奈何失魂草十分霸道，又有阿芙蓉加重药性，好在小凤内功深厚，况她身上有一件芳笙新制的冰丝蚕甲，刀枪不入，遂铤而走险，一时将五识封闭，不至丧失心智，而半盏茶之后，便可恢复如常。她心知这个方法极为凶险，但阿萝会为自己解下余毒的，同时她也在赌，绛雪是否对她这个师父，当真不念一丝情分。
见聂小凤不如自己预计一般失常，余罂花确实不敢贸然进前，情知聂小凤诡计多端，但在几番挣扎下，终是报仇心理占据上风，便一把夺过方兆南手中的剑，要先在聂小凤那身上，刺下几个窟窿，也是试探之意，她万没想到，竟被梅绛雪拦下了。
梅绛雪暗中握紧寒箫，冷然道：“前辈，她虽作恶多端，但我不能让你在我眼前杀她。”
余罂花直接将擒拿手招呼在了她身上：“今天谁来挡我，就和聂小凤一起死！”
她也不再客气：“既是如此，那就得罪了。”
方兆南本也想杀了聂小凤，为他师父和镖局上下报仇，但他从来不趁人之危，又想:若玄霜在此，定也会如绛雪此刻一般，既是这样，不如把这魔头交给罗玄前辈，一切由前辈定夺。眼见二人功夫不相上下，他又想：若绛雪有危险，再出手助她不迟。看着看着，却还是加入了战局。
其后三人僵持间，内力不住四溢，形成一股风来，竟将小凤吹起，令她向后飘去，此时上次大闹冥岳的鬼仙，正对轮椅上一灰袍人穷追不舍，而这灰袍人，见到小凤眼下情形时，眸中担忧不止，因被鬼仙紧紧纠缠，未能及时出手。
一阵冷梅清香，霎时盈满血池，梅绛雪倒为师父松了口气，又瞬间防备了起来。梅香比往常都要浓烈，她知道来人定是一路狂行，且动了大怒。
芳笙堪堪将小凤接在怀中，懊恼不尽道：“凰儿，我来晚了！”说着，将小野草寻来的一束黄花嚼碎，给小凤喂下，又将她打横抱在身前。小凤一听到她的话，就从迷困中清醒了过来，那股冷香，向来令她安神。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江娥有梦兆纤黄（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