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仄仄平》云烟云云

6、归宿

　　年底了，凯丰的工作不少，辞飞自然忙得不亦乐乎。她始终觉得尽管自己在这行干过几年，但在凯丰毕竟算是新职员，而且多半是倚靠成浩正的面子进来的，所以工作起来也就更加拼命努力，待人也礼貌热情得很，总的说来她适应得很快，工作人际都搞得挺好。

　　小城是Y市的市区，这几年来发展得相当不错，Y市是个县级市，在全国排行也是相当领先的。辞飞住在小城，姑且称它为Y城吧，父母为了方便她工作特意在Y城给她买了套70多平米的住房。辞飞向父母提过，说不如一起搬到Y城住，也有个照应，可父母没同意，年纪大一点的人自然安土重迁，所以他们更习惯住Y市的一个离市中心挺远的小镇C镇，况且镇上还有他们的工作。辞飞的父母都是教师，在C镇同一所初中教书，父亲是初三数学教师，母亲则教语文，他们都很热爱自己的工作，不肯搬去市区，辞飞自是可以理解的。

　　辞飞像大多数单身女孩一样，一个人在城里过着并不算小资的生活，上班成了生活的重心。其实辞飞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可是每次有空回趟家，父母的暗示倒让她不大自在了。

　　上个周末辞飞回家，父母的暗示又一次难以幸免。

　　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个晚餐从来都是辞飞很享受的时刻，母亲炒几碟小菜，父亲斟两盏淡酒，话话家常唠唠嗑，实在是天伦啊。

　　只是母亲一开口，辞飞就知道自己又有的头疼了。

　　“小飞，你转去浩正他们公司了？”明明是疑问句嘛，口气却笃定得像是吃定辞飞会点头似的。

　　而辞飞当然也只好吱吱唔唔地点头了，还不满道：“你们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啊，我还没来得及说呢！”

　　宋爸爸插话了：“要是浩正不说，你这丫头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告诉我们呢！”语气中有埋怨，但更多的是宠溺。

　　“就是啊，浩正回老家比你勤快多了，每次回来都来咱家拜访你爸和我，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像浩正那样懂事呢！有首歌怎么唱来着？叫‘常回家看看’知道吗！”辞飞和成浩正的老家都在这个镇上，离得很近，前门对后门的那种。

　　辞飞听了无辜得很哪：“妈，你这话就不对了吧！我回来得还不够频繁嘛，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呢，再说人家成浩正是老板，我是随叫随到小员工一个，哪有他那么空啊！”

　　宋妈妈可不理会辞飞的说辞：“人家总经理还会比你一个小职员闲？那全是心意的问题！”

　　辞飞气呼呼：“我说妈，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儿子啊，这么说他的好，不就是因为他是你俩的得意门生嘛！”成浩正初中时是辞飞父母的学生，优秀出众得惊人，以至于他毕业后辞飞的父母都叹息可能再也遇不到头脑那么聪明又肯用功的孩子了。

　　宋妈妈倒是很快接口：“他要是我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你妈我哪有这福气啊？不过儿子当不成女婿倒可以顶半个儿子呢，你说呢？”

　　“又来了！”辞飞撅着嘴，“爸，你看妈怎么那么俗气啊，给我做媒是不？您当初怎么看上我妈的啊，这么恶俗一人！”她家虽算是书香之家，却没有半点呆板陈腐，言论是相当自由，善意的玩笑是开得的。

　　宋爸爸这回却不帮着辞飞了：“你妈当年可是文艺小青年一个啊，比你精明多了，不然怎么会逮着你爸我呢！”宋爸爸呷了口酒继续说道：“小飞啊，浩正那孩子的确不错啊，要相貌有相貌，要文化有文化，你该考虑考虑啊，再说那孩子是我和你妈看着长大的，品行不错，咱心里有数不是么！”

　　连从前不管自己感情生活的父亲也这么说了，辞飞觉着他们来真的了，可是感情的事又不是别的，父母觉得再好又怎样。

　　有的人，还是忘不掉；有的人，始终将就不了。

　　不然，当辞飞听父亲哼起那首“涛声依旧”的时候，为什么第一个想起的人不是成浩正呢？

　　“留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
　　尘封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
　　久违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
　　许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
　　••••••”
　　辞飞终于知道，自己心底里，还是期待着和俞海星的一场重逢的吧。

　　那次匆匆的接触后，辞飞便对俞海星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关注，而她不晓得的是，俞海星对她，也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俞海星把书桌搬到辞飞后面，对老师说是要让辞飞给自己补习功课，老师从来拿俞海星没有办法，这次他既然有这个想法，辞飞又是个聪明乖巧的好学生，便一口答应了。

　　于是便有了俞海星和宋辞飞的那一年，那曾经离暧昧很近的一年。

　　那一年我们都还很年幼，而如今琴声悠悠，我的等候，你是否听到？

　　当父母的暗示变成苦口婆心的明示后，辞飞真的觉得好笑而无奈。她也终于重新开始思量自己这七年来紧紧守着那份暧昧不明感情是否真的做错了，父母说的没错，毕竟七年啊，他俞海星从来就没露一个脸，倒是自己，都24岁的大姑娘了，也是时候找个归宿了。

　　她宋辞飞从来就不是一个超脱的人，她不可能为了那一段似是而非的感情而终身守候，她终究是个大俗人罢了，没错，她的归宿，她会考虑的，哪怕那个人不是俞海星。

　　所以当她平心静气地告诉白云自己被父母逼得紧要加快寻个归宿时，白云瞪大了眼半天没反应过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伸手去探辞飞的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当白云确信辞飞说的是实话时，才没来由的冒出一句：“木瓜脑袋是真的开窍了吗？我到底该高兴还是担忧呢？辞飞，你真的会幸福吗？”

　　是的，在白云看来，辞飞既然等了那么多年，那么凭辞飞那倔强的性子，等一辈子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她多么希望她能放得下。而现在，辞飞突然间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是要寻找归宿，她一下子就慌了，怕辞飞听父母的意思而委屈自己，怕她将就，更怕她不幸福。

　　其实白云和辞飞是同一类人，对自己的感情迷迷糊糊，对彼此的，都是看得通透。之前白云骂辞飞没出息，是怕她执念太深，而如今，又不得不担心她，怕她不是真的放下了。

　　其实辞飞比她想象中的更勇敢。她不会去管自己放没放下，在她看来，既然爱了，是永远不可能真正放下的，但这并不会阻止自己去寻找另一段感情，也许有人认为爱是唯一，可宋辞飞属于另外一类人：我一直爱着你，念着你，那是因为我还没有遇到另一个值得我去爱的人，一旦遇到了，我也会同样爱着他，但对你的爱，不会消失，只会尘封，尘封在心底某个最隐秘的角落，成为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