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是阿修罗》易倾

8、流星

　　江雪偷钱外加几天不回家，当然是被毒打一顿，等脸上伤口全部消下去的时候，偷偷又跑去赵宛月家看陆寻走没走。

　　赵宛月住的洋楼属于上个世纪建立，早已破败不堪，还经常有贼偷东西，除了卧室里一张床，几乎不剩下什么成样子的家具。
　　但不过几天没来，陆寻居然已经把房子粗略修了一遍，她探头往里面看的时候，后领口冷不丁被人揪了起来。

　　江雪挣扎了下，没来得及开口骂他，已经被放开。
　　“你识字吗。”陆寻高了她很多，手里举着一本书，手上有些细碎的伤口，额间薄汗闪着微光。

　　那本书封面已经破败不堪，但似乎是有关木工。
　　她冲他瞪了一眼，慢吞吞说，“镇上开了扫盲班，不要钱。”

　　陆寻皱眉，“什么东西？”
　　“文盲。”江雪嘀咕道，“就是让你们这些文盲识字的，等礼拜晚上开课。”

　　方才还称得上晴朗的天气，居然下了点小雨下来，天空变得阴阴的。
　　陆寻把她推进门：“进去说。”

　　赵宛月还在睡觉，楼下有一堆残破的木料，江雪有点别扭，强调道：“我来找赵宛月玩，她不在家我就走了。”
　　又觉得自己和疯子玩在一起，说出来有点丢人，目光越发不善。

　　“我不喜欢镇上那些人。”陆寻找了个凳子坐下，指着那本书对她说。他知道自己是个文盲也没怎么羞愧，语气平静：“你来教我书上这些字。”
　　说完又补了一句，“要是教我，我给你买自行车。”

　　他当然没买自行车，那本书教完以后，江雪就不想要自行车骑了，逼着他打欠条：陆明宇某年某月欠公主江雪小轿车一辆，并在欠条下面郑重其事签字画押。
　　再后来江雪就自己把欠条弄丢了。

　　来到泓湾后，她再也没有想过以前的事情，这夜却仿佛补偿一般，一直旁观着旧日景象，她看到她有点不耐烦地教导陆寻识字读书，其实陆寻很聪明，学得比她快多了，会自己认字以后就在学习算数和其余她学会的知识，仿佛对学习有莫大的兴趣，也好像只是精力旺盛停不下来，连带着她虽然经常逃课，也铁打不动考第一名。

　　等陆寻看完那本木工的书，他就不断给江雪做一些小玩意儿，江雪玩腻了就拿去学校找同学卖掉，卖来的钱拿去书店买书，和陆寻一起读，有时候还会念给赵宛月听。
　　赵宛月每到这时就变得很乖巧，听他们读完一本又一本，每每都会睡着。
　　睡着以后，他们会去房子顶上吹着风睡觉，夏季的燥热被驱散殆尽，只是蚊虫烦人，空气里有甜腻的花香，月光照在他们身上，替他们镀了一层银光。

　　银光下，陆寻漫不经心侧身帮她理顺头发，听见她如擂鼓的心跳，笑了笑。
　　那个夏天似乎长得没有尽头，待她醒来，恍如隔世。

　　床侧已经冷了多时，叶中信给她留了纸条，讲他需得飞往泰国谈生意。

　　方美欣每日提心吊胆，利用父亲往日的情谊，几乎给所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打了电话，让他们去和叶中信求情。
　　只求让她能在继续留在泓湾，忍受那个二夫人也不要紧。
　　叶中信态度模糊，只是不再见方美欣，人又在泰国，至今未回。

　　江雪那边没动静，江蔓枝却活动开来，在泓湾社交了几年也微有人脉，两人隔空斗了半个多月，小报每日津津乐道豪门八卦，有时候叶芝芝得了空会打电话来跟她念这些空穴来风的报道，语气未免幸灾乐祸：“全泓湾都要知晓你那点破事。”

　　“足不出户就要扬名万里，人人都忌惮我是个恶女，有何不好。”江雪每天赖在床上睡觉，声音都懒了不少。

　　“你妈同我妈再这样下去，我老豆公司的股价怕是要跌破咯。”叶芝芝抛出橄榄枝，“明日我姑姑的六十大寿，一整个丽都给她做场。我妈和我去，你自己考虑好了，我妈只求留下来，不会再招惹你。”

　　江雪挂了电话，又在发呆。
　　叶中美早就邀请她去，只是没提到会在丽都。
　　这是方美欣抛出橄榄枝的意思，江蔓枝三令五申叫她不许同方美欣示好，全因眼下还她占着绝对的上风，犯不着主动自己将气焰压下一头。
　　斗大房，她的经验倒是十足。

　　丽都经营不过数月，进账无数，又有叶家罩着，在泓湾已小有名气，今晚举办聚会只为叶中美庆生，叫她好不开心。
　　寿星本人正往脸上扑着白.粉，虚着气用气音说道：“你莫慌张……”

　　“成败在此一举，我如何能够不慌。”方美欣闭了闭眼睛，觑着叶中美，焦灼中已经有了埋怨的意思，“已过七点，那贱.货还是不来……你不常讲她还是给你三分面子？连你做寿都敢不放在眼里，我看家姐你这几年，除了讨好她，也未做成功何事。”

　　叶中美翻了个白眼，狠扑了一层粉，“如此沉不住气，怪道你斗不过她！”
　　“嗨呀，光叫我沉住气！过几日中信回到泓湾，我更是一点机会也无。”

　　两人一脸不快自休息室里出来，重新对上满厅的宾客，心里还是焦灼，也还把笑容堆砌起来。
　　那笑却在下一刻，僵硬在了脸上。
　　旋即心跳如雷。

　　江雪一身露背小黑裙，长发做卷，宛如海藻一般垂落在肩头，妆容精致又优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仿佛黑暗里闪过一颗耀眼流星。
　　是全场呼吸停滞了一瞬，视线被她一人摄取，久久不能移开。

　　她漠然地环视四围一周，没有看见陆寻的身影。

　　陆曼丽在二楼，透着窗户俯视她，情不自禁抚上了自己的脸。
　　赵小妹拍拍肩膀，似有宽慰，“我看，她及不上你风情。”

　　底下的人重新恢复正常，暗地里观摩着单枪匹马杀来的江雪情况，乐队开始演奏下一支曲目。

　　陆曼丽向后退了两步，声音似乎有些发倦，“江小姐厌恶我，我也就不去人前凑了。你虽来得晚，倒是一向机灵，多加伺候些。”
　　赵小妹好奇道：“就因为你像她？”

　　“也许吧。”陆曼丽嘴唇勾起，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总之你留意，不要叫她挑出错误来。”
　　赵小妹乖巧点头，“丽姐放心。”

　　叶芝芝进入公司以来，就自诩有了三分生意人的眼光，知道在外人面前损伤叶家颜面对谁也没有好处，装着亲热来拉江雪的胳膊，带她去和叶中美贺寿。
　　叶中美冲她笑，“雪妹今日艳光四射。”
　　方美欣矜持冲她点了点头，竟也对她挤出了一丝笑来，叫人看了连连吃惊。

　　四个女人看着友善，江雪也说：“家姐寿辰，礼物我已托人送往你家里，盼你福寿安康，风韵悠长。”
　　她仿佛完全没把方美欣放在眼里，也从来未考虑过同这位大房的关系，偏头漫不经心问道：“陆寻呢？”

　　“我想吃宝芝家的脆饼干，陆寻方才开车去给我买了。”叶芝芝说得理所当然，怕她又和母亲起冲突，拉着她去别处，“我带你来认认我的同学。”

　　两人还未做甚亏心事，叶中美发丝间已有冷汗，往那边贵妇的圈子里走，“芝芝怎么好似同她亲密的样子？”
　　还道二人水火不容。

　　“白眼狼。”方美欣也是紧张，小声道，“当年她逼着芝芝同王家少爷取消婚姻去英国读书，分明是搅了大好的姻缘，叶芝芝却直道她是好心，这些年表面同我在一处，暗地里竟越发偏向她了！”
　　“笼络人心真有一手。”叶中美皮笑肉不笑，“不除了她，只怕芝芝就要认她做生母了！”

　　别道她叶中美不知道，这小贱人向来瞧不起她，这些年连带着家弟都与她生分了。
　　假以时日，叶家的家产怕是全数都要落到了江雪手里，自己却半点都捞不着！

　　叶家的原配与姣精只浅浅碰了一面，倒是未有起冲突。
　　现场人物心底也就了然了：怕是彼此各退一步，方美欣吞声忍气，这江雪也不再处处针对，多妻制度虽然不复存在，叶家从此也堂堂正正有了二位夫人。

　　但叶芝芝那些高中大学同学却不管这些事，大部分是年轻的男孩子，正聚在一块碰酒喝。他们大多也不认识江雪，见到叶芝芝带了个漂亮的姑娘过来，都哄笑让她们喝酒。

　　江雪也不推辞，举杯就喝，赢得一阵吹嘘，身旁戴着金丝眼镜男找到机会，支支吾吾问她，“你哪家大学毕业的。”
　　江雪眼睛不眨，“我未上大学。”

　　“奥……”眼睛男脸上红晕扩散，以为她是高中生，“我是芝芝在剑桥的同学，你、你学业上有困难，可以找我。”

　　江雪终于笑了一下，偏头看那个男同学，喝了点酒，越发显得媚眼如丝，“请问若是我也想做你学妹，该怎么办呢。”

　　眼镜男腼腆笑了下，“那你的英文水平如何，我可以辅导……”

　　“陈家豪。”叶芝芝在旁边大笑着打断他，“这是我小妈，算起来还是你长辈，快点叫婶婶！”
　　陈家豪吃惊，江雪也笑了笑，拿着酒杯转头，声音慵懒道：“不同你们这些毛头小子闹了……啧——”

　　迎面一个男服务员不知怎地脚步踉跄了下，撞到江雪腰上，她手上一杯酒全数泼在自己身上。

　　“糟糕。”陈家豪拿出手帕想帮她擦拭，又觉不妥，尴尬地停在半空。
　　那服务员面色惶恐，要不是手上托着东西就要立即下跪道歉，怕极了江雪翻脸。

　　赵小妹就在小弟身后，立刻赶来帮江雪把酒杯拿开，不卑不亢道：“这人该死，小姐请随我来，不嫌弃的话，我带您去后间，换一件衣服。”
　　“噫…”叶芝芝知道江雪的脾气，抢白道：“你别生气别发疯别叫外人看笑话啊，我陪你把衣服换了。”

　　“算了。”江雪没有生气，皱眉道，“我自己去，你陪你同学吧。”

　　赵小妹恭敬将她引向后面，替她开了门，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口。
　　叶中美收回视线，未能忍住笑意，同方美欣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和周围的太太夫人交谈。

　　老天千万保佑，莫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