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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洋楼 ...

  •   江雪脸上血色几乎全褪,万幸来之前涂了些胭脂,叫人看不出来。

      她慢慢地笑了起来,忽觉通体舒畅。
      陆你妈的寻,换了名字又藏头露尾地不敢见人,临了还不是被逼了出来。

      陆寻穿着白色宽大衬衫,看也没看江雪一眼,只是上前将陆曼丽扶了起来,轻拍了两下肩膀以示安慰。
      他身材高大,眉目不如少年时期清秀,添了点糙气。年龄不过二十六七,却比那些年长话事人一般的从容气质,薄唇的形状像一把锋利的刀,略有些眉压眼,沉沉看来之际,让人不由避开了眼睛。

      江雪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陆曼丽发自真心地微笑了起来,有意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曼丽得罪江小姐,全赖我教导不周,这就为江小姐赔罪。”
      陆寻虽是来赔罪,但语气听着总有点玩世不恭的意思。接着他忽而上前,夺了江雪手里把玩着的刀,眼神锐利如鹰,冲她勾唇浅浅一笑。

      “陆某是做生意的,少一根手指只怕会吓着旁人。”
      他面不改色,直直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左臂。江雪离得很近,几乎要听见刀锋没入血肉里的扑哧声响,接着脸上就感受到了溅上来腥热濡湿的液体。

      刀沿着左上臂一直划到小臂,陆寻额间渗出了几颗冷汗,但还是立在原地漠然问她:“满意了?”
      江雪这才反应过来,他讲得是不太标准的国语。

      原以为是江雪一直发疯,没料到陆寻也陪着一起疯,几秒钟内鸦雀无声,都沉默地看向江雪那满是血迹的脸。
      但她只微微歪着头,眼神茫然。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被人欺负了。

      江雪不是有意拖延,只是有些茫然。因为她记得自己以前也听过陆明宇……陆寻这样说过。
      她记得自己每次指使陆寻帮她揍趴镇上那堆孩子的时候,他偶有负伤,总是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头也不抬的问她:“满意了?”
      只是那时候带着笑意,现在只余无尽冷漠。

      陆曼丽骇然不已,立刻撕了礼服一角要帮他包扎伤口,却被陆寻一只手挡了回去。

      他嘴唇已经因为失血而有些发白,声音仍然是平静的,“夫人要是满意,给一句话,要是不满意,这只手还是好的,你可以亲自来。”
      说着,用右手把那只小小的水果刀恭敬递到了她的面前。

      血珠无法在刀面凝结成型,像是抽象画作,不规则地融合在一起,受不住重力撕拽,不断地往下滴落。

      江雪像是突然惊醒,有点古怪的问他:“威胁我?”

      在座的除了他们两人,都不会讲国语。
      他们仿佛身处在某一个隐秘的屏障里,隔开了所有不相干的人。

      语毕,江雪没给其他人插嘴的机会,只是对着陆曼丽喝骂:“你人是死了?还不叫医生过来。”

      陆曼丽如梦初醒,慌忙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跑去喊人。

      这茬算是过去了,叶中美长舒一口气,又在心里骂了江雪两句,见到这么多血未免有些发晕,却被江雪拽了起来往门外带。
      另外两个也哆哆嗦嗦,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对了。”江雪在门口忽而回头,声音刻薄:“别忘记,把我的东西亲自送到叶府。”
      陆寻捂着伤口,冲她扬了扬下巴,言语客气:“一定。”

      叶中美好比躲瘟神,将她送回家,即刻指使着司机开走。
      宋妈妈一见她便大呼小叫,确认那些血迹并不属于她后才稍稍平静,又嚷嚷着要去告诉叶先生。

      “再过十年也无别人欺负我的份。”江雪不耐烦,“不许告诉叶中信,我要睡觉了,你莫吵。”
      她上楼就瘫在了床上,宋妈小心翼翼拿着湿热毛巾替她擦拭血迹,见她眼睛闭了起来,不敢再有动静。

      今夜的月亮颜色很深,像血一样,是那一夜透过小洋楼窗户瞥见的树影子里的月色。
      那年她十三岁生日,紧张地躲在门的背后,一根手指抵在了唇前,示意赵宛月不要出声。

      赵宛月被吓得哆嗦在床上,两个女人一起提心吊胆,听着楼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也许是右边村子那个瘸腿的老头,或者镇子上无所事事的流氓,眼馋赵宛月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
      总之江雪手里拿着生锈的水果刀,痛下决心要给这个杂.种一点颜色看看。

      那个男人是从窗户里翻进来的,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沉默地上了楼。
      似乎知道这栋破败小楼的格局,径直来到了卧室门口,然后坚定的推开门。
      没有灯,借着沉闷的月色依稀看出来是个年轻的男人。

      赵宛月忍不住惊恐尖叫,江雪握紧了刀弹射过去,张牙舞爪的疯狂挥舞:“去死吧你!”

      应该是划破了那人的皮肤,但刀锋太钝,伤不到人,反而她手腕被抓住,乘势把双手别在身后,那把生了锈的刀也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江雪心知大势已去,开始死命尖叫起来,像是要和赵宛月一起掀开屋顶,嘈杂中听见男人有点好笑的问她:“你是谁?”

      她蹦了一下试图挣脱,尖叫道:“我是你爹。”

      陆寻笑了一声,直接捂住了江雪的嘴,将她整个人拖到了床的那边。
      赵宛月已经不叫了,呆呆地看着他们。
      江雪恨铁不成钢,张开嘴就啃。

      陆寻吃痛:“嘶……”却没放开她,皱眉嘀咕:“哪来的野丫头。”
      与此同时,赵宛月嚎了一嗓子,连滚带爬扑在了男人的身上,又有了疯的迹象,又哭又笑地嚎了一连串,不成语句。

      江雪不挣扎了,双手扒着男人捂她嘴唇的手,眼睛滴溜溜的转。
      她听见男人一叠声的安慰,叫赵宛月:“妈。”

      哦……那个一直在外地打工,每月都寄钱回来赵宛月的儿子。
      早说咯,害她这么紧张。

      母子相认以后陆寻就放开了江雪,站在地上皱着眉,居高临下地问她,“你是谁?”

      江雪坐在地上,脸上被勒出了红痕,有点疼。她抬头冷静地说:“你爹。”
      眼神故作凶恶,像是掉入陷阱警惕的小兽。

      陆寻沉默,然后自顾自地去楼下寻找酒精,处理左臂上被划出来的伤口。
      有锈,弄起来很麻烦。

      那一夜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没有说话,一直在修理这栋楼里破损的家具、摇摇欲坠的窗木、嘎吱作响的楼梯。
      赵宛月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疯一会儿好一会儿的絮絮叨叨说着话。

      江雪盘腿坐在床头,警惕地听着声响,抵抗困意。
      那时候她心想,她有点讨厌这个男人。
      把疯母扔在家里,外婆两天前病死都没有回来,虽然每个月寄的钱倒是不少。
      要紧的是这个男人回到家里还挨了一刀,她就失去了一个秘密基地。往后江蔓枝再冲她发脾气,她也只剩流落街头这条路可走。

      疑心了半夜,也抵不过困意,浅浅睡去,一直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
      然后那人轻手轻脚的帮她脱掉鞋子。
      鼻尖里钻入了清淡的雨的味道,温暖又妥帖。

      不知怎地,以后无论怎么逼问,陆寻都不承认那夜是他帮她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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