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易六

3、木星港口

　　【木星港口】

　　容貌俊美的机器人推着装载箱在港口上走来走去，小型类蝴蝶扑棱他们斑斓的翅膀，有些类蝴蝶的翅膀色彩缤纷，上面有幽蓝的斑点宛如情人蓝色的眼睛注视每一个过路人。

　　守卫型机器人挺着胖嘟嘟的肚子沉默地站在港口四处。偶尔会有星际游客向他打招呼，他也发出憨厚的声音回应。威尔福特夫人在港口等了许久，才看到她的航班。

　　要是再慢一刻钟，她就不去地球了，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离开木星乘坐星际航班去地球看望她的儿子小威廉。小威廉从小就和威尔福特夫人不对头，威尔福特不想让他做的事他偏要做，小时候是她告诉小威廉要乖乖待着房子里，但他偏要和家政机器人捉迷藏，差点走丢，少年的时候不听她的话，加入什么奇奇怪怪的图灵组织和六芒星社团，毕业后拒绝他父亲提供的工作，去地球那个生不出鸡蛋的地方当探险家。

　　她深深叹了口气，想起小威廉的事她心里烦躁起来，探险家有什么好当的，危险而且没有工资，为什么不好好听她的话当一个稳定有工资的工程师呢，但威尔福特夫人已经不想和她儿子争论了，小威廉总是能说的头头是道，把她辩的无话可说。这次小威廉和她第二世界通话时，模样可怜的很，整个人瘦的不行，威尔福特夫人坚信肯定是小威廉的胃不匹配地球的事物，她要给小威廉带去健康的木星食品。所以一种激烈的冲动控制了她的大脑，她赶到了木星港口要坐宇宙航班去见她儿子。

　　但她受不了木星港口丑陋的类蝴蝶。对，虽然第二世界里人们把类蝴蝶夸了又夸，说它们是人类文明珍贵而美丽的遗产，并且又有Eve技术的参与，是他们的一个重要生命产品，但威尔福特夫人还是讨厌他们，这种厌恶之情和她对小威廉的关心之情不相上下。

　　她把目光从类蝴蝶上离开，落到港口的巨大屏幕上，绿色的文字和数字不断滚动，威尔福特夫人想起她小时候是在那块绿色屏幕的注视下，和她已经记不得面目的父亲告别，虽然她家里有她父亲的照片，但她总是忘记他长什么样子，照片也无法使人的模样永生。威尔福特夫人只记得她父亲温热的粗糙的皮肤，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抱住她，她看到巨大的绿色屏幕。后来她父亲死在了金星荒野的拓荒行动里。

　　此刻她想起她看不清脸的父亲突然有点伤心，个人终端的情绪检测仪在她的神经系统里发出通知。

　　威尔福特夫人一顿，迅速收敛了情绪，只是眼睛还是红红的。

　　她往上看到璀璨而邈远的星空，灰蓝色的地球挂在星空幕布上，像是假的一样。大厅里响起飞船启程的通知。

　　威尔福特夫人从椅子上坐起来，走进飞往地球的SS1301号宇宙飞船。

　　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防护罩外的星空。

　　不久有人坐到她的边上。

　　威尔福特夫人转过来，打量了一会儿他，虽然打量别人的样貌已经在‘美丽’风靡全世界下显得不重要，但这是威尔福特夫人的习惯，她父亲告诉过她当到陌生的环境时一定要保持警惕并且观察周围。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很英俊的少年，宛如宇宙般幽深的双眼引人不自觉地想要探索他的内心，星辰的微光在他脸上跳动，他看到威尔福特的目光没有敏感地表示排斥而是扬唇一笑，三分温和，七分风流，像是老电影里优雅的贵族青年，一切的距离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又温柔体贴。

　　少年向她问好：“你好，我叫符诺。”

　　“你好，我是艾尔莎·威尔福特，你可以称呼我叫做威尔福特夫人。”

　　符诺从善如流，“威尔福特夫人，你是去地球做什么的？”

　　威尔福特夫人忧郁地蹙眉，“还不是我那个不让我不省心的儿子，我真是不明白威廉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去没有健康的事物也没有及时的医疗机制的地方，呆在木星不好吗？”

　　符诺好像赞同似地说，“威廉先生现在还无法理解你的苦心，等他再大一点，一定能够理解你。”

　　“这样就好了。符先生，去地球是要做什么呢？”威尔福特夫人转而问起符诺。

　　“我是去送自己的，你也可以说是送礼。”

　　威尔福特夫人心想，符诺先生这种奇怪的话语结构大概是某个文明贵族的语言财产吧，“符诺先生为什么不通过宇宙快递公司，而是要乘坐飞船去送礼呢？”

　　符诺微微一笑，字词在他唇齿间吐出宛如一首远古的歌曲，每一个字节优雅而藏有诡秘，“我的寄件人很是挑剔，收件人也很挑剔，千里送礼，更有意境。”

　　威尔福特夫人对符先生是某支贵族的后裔的猜测更加确信，除了那些和历史一样古老的贵族，现在谁还会用这种浪漫而稀奇的送礼方式和语言结构呢？

　　符诺和威尔福特夫人继续聊了下去，威尔福特夫人被符诺优雅而温和的态度迷倒，对他产生敬重和好感，觉得符诺先生是传闻中难得一见的贵族后裔。

　　符诺看到威尔福特夫人眼中的敬重，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偶尔透过防护罩望向那虚无的空间。

　　虚空中，死亡和生命一同消长，遥远的恒星的热量似乎到达了那颗蓝灰色的星球。

　　木星上的人造大气层和环绕星球的太空站群逐渐消失。

　　威尔福特夫人讲了一会儿便累了，虽然她还想和符诺继续谈话，可她年纪已高，乘坐星际航班身体受不住。她混混睡去。

　　符诺在威尔福特夫人睡着后，他突然伸出手指触碰他后脑的下侧，他的手指抚过那几个标准的身份象征数字，心中响起那行数字，良久后，他关上位置上的座灯。

　　虚空映照出他像是一个温和的人和病人的脸糅合在一起的奇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