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剑皇》心挑

29、第二十八章 再别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不老，情难绝。

　　三十年前，景璇枫，梁采薇，卓逸辰，三人江湖相遇，结为忘年之交。卓逸辰钟情梁采薇，怎奈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梁采薇本为女居士，只待他日落发为尼，却见景璇枫，生了凡心。

　　若是景璇枫与他一道，结为道侣，也不失为良缘。只是世间的爱与恨，从未一番如意，景璇枫心中另有她人，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此间种种，千般纠葛，万般辗转，岂是三言两语能了却。

　　爱情的游戏，你追着我，我追着你，每个人都往前看，从未回首一眼身后的人。终于，在十多年前，一个雨夜，曾经天下第一风流公子，心灰意冷，斩断情丝，落发为僧，以“释道人”为法名，立大誓愿，以铭心志。

　　“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整个红尘，为你去做你本想做却再也不愿去做的事，你既不为尼，我便为僧。”释道人只要一闭上眼，昨日种种，朝朝暮暮，那些说过的疯言疯语而今想起依旧心绪难平。

　　“释道人，释道人……”景璇枫一遍复又一遍，默默念的这个名字，心中五味杂陈，叹声道：“没想到卓兄为救我一命，终破‘释道人’誓言。”

　　释道人道：“那也未必。”

　　“哦？”

　　释道人苦笑道：“‘释道’二字，既已破‘释’字，‘道’字不守也罢。”

　　“难道……”景璇枫恍然大悟，释道人点头，道：“不错，我已见得采薇，如若不是采薇告诉我，我岂知卓兄今日之难。”

　　忽听一人打断道：“吕伯伯口中的异人就是梁采薇。”两人转身，方见石谦豫已然醒转。

　　当下，石谦豫便将吕御风那日之言一五一十的转述。景璇枫和释道人听后，皆是震撼不已：“想她那么多年来千算万算，先是博得吕御风的信任，然后在合适的机会告知景璇枫未亡之讯，诱使吕御风冲关救人，关键时候再令释道人携九转神丹助景璇枫恢复残躯，诸般种种，环环相扣，缺一不可。用心良苦，心思之缜，骇人心弦。”

　　释道人一阵失落，心中自语道：“在你眼里，我终究是不及他的千万分之一。”

　　景璇枫亦是心念急转：“采薇啊采薇，我景璇枫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对待。”眼角余光瞥见眼前少年，又想起吕御风，自是悲从中来，哀思道：“只是凭白折损御风一命，我于心何忍。”指尖一动，含光连鞘瞬发，悬浮空中，寒光宝气。

　　“小子，你助我脱困，无以为报。此剑殷天子三剑之首，天下十大神器之一，剑芒所向，天下不挡。你可中意？”

　　石谦豫双眼发光，咽了口水，只觉呼吸徒然加促。

　　含光神剑，帝王圣器，一剑在手，天下我有。

　　问世间谁人不心动？就连一旁的释道人也是眼前一亮，默诵佛号：“阿弥陀佛。”

　　景璇枫微笑道：“你若中意，我便赠予你。”

　　石谦豫一激灵，颤声道：“当真？”

　　景璇枫哈哈大笑：“神兵虽利，终究身外之物。”

　　“神兵虽利，终究身外之物。”石谦豫喃喃自语，深吸一口气，压住激动的心绪，缓缓说道：“身外之物不要也罢。”

　　景璇枫讶异道：“小子，你可知，陆长空费尽心思，害我囚我，三十年来煞费苦心，只为此剑。虽都为殷天子三剑，但是此剑傲然绝世，岂是承影宵练可相提并论。”

　　石谦豫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景璇枫一愣，半饷，哈哈大笑：“说得极是，小子，这么说来，你是怕了？”

　　石谦豫正声道：“此剑若在我手里，能挡前辈几招？”

　　景璇枫伸出一个食指，石谦豫问道：“一招？”

　　景璇枫讥诮道：“小子你也特高估自己，纵然你含光在手，老子一指就可擒杀你。”

　　石谦豫已见得他万般神通，一手气刀轰杀洞虚境高手，一人力战道家二仙，若说一指擒杀自己却也不为过。石谦豫道：“所以，以我今天之能，也不过埋没神兵，身外之物要他做啥。”低头看向怀中的青锋剑，静静地躺着，若有所思，道：“小子仅以此剑足矣。”

　　景璇枫大笑：“有趣，实在有趣，御风如此木讷，竟能教出你这样有趣的小子。”

　　石谦豫身子往前一挪，双膝跪伏在地，正声道：“如若前辈不弃，愿为徒孙。”

　　景璇枫袖掌一挥，一股真气缓缓流出，瞬间将石谦豫整个人托起，淡淡的说道：“小子，我与你甚是投缘。你又有大恩于我，我自不吝将平生绝学传于你，只是拜师之言休要再提。”他星目微闭，心道：“我本天煞孤星，所过之处皆为不幸，白璃如是，御风如是，就连卓兄和采薇亦如是，我又何苦牵连眼前这小子。”

　　石谦豫一愣，随之释然，自知像景璇枫这样的人物说一不二，无法勉强。

　　“哐啷”一声，含光出鞘，剑光凝而不散，景璇枫并指划过剑鞘，反复几下，三卷图纸从剑鞘抖落，古朴陈旧。景璇枫嘿嘿两声，甚是得意，笑道：“任是陆长空想破脑子也不会想到，他心心念想的《广成决》就藏在含光剑鞘里面，此图纸不知何种材料所制，以含光之利竟不能伤之分毫。”

　　石谦豫心里暗自嘀咕：“造纸术是汉初才有，这既为上古大神所留，势必不是纸张，只是如此材质似纸非纸，神兵不穿，却不知何物。”

　　景璇枫手腕一抖，真力吞吐之间，三卷图纸，并排悬浮。石谦豫睁眼看去，只见当前一卷刻有四个先秦大篆，恰巧他家学渊厚，自幼博览群书，于古书篆体多有研究，隐约也瞧得出字形。

　　“天机神算。”想来这“天机神算”就是卦象之术，再看第二本也是四个篆体，只一眼，石谦豫认得清晰，脱口而出：“神农百草。”

　　景璇枫和释道人脸露嘉许之色，景璇枫笑道：“好小子，竟认得先秦古文字。”

　　神农，上古三皇之一，万古人杰，传说一身修为通天彻地不输女娲大神，后因勇尝百草，万毒齐发，身死神灭。

　　再看最后一本，却无篆体名字，想必就是景璇枫口中的《广成决》。

　　景璇枫道：“此三册古卷，当年神侠梁采薇抄走《广成决》，卓逸辰抄走《神农百草》、《天机神算》。今日你作何选择？”他沉吟了片刻，又道：“你若做了选择，也不必做抄写，我原件赠予你。”

　　石谦豫迟疑了下，低声问道：“真要做选择？”

　　景璇枫一怔，哈哈笑道：“你若都想要，我全部赠你又何妨。”顿了下，沉声道：“此三册无一不是艰深晦涩，其中以功法《广成决》最是诡异难推，若是急功切利，凶险万分，难免走火入魔之祸。以神侠梁采薇之能，耗时三十年堪堪悟到《广成决》第三层，小子，你虽也是天赋异禀，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石谦豫眼珠在“天机神算”“广成决”之间徘徊，默然不语，埋头苦思。景璇枫如何能不知他意，大手一挥，两册古卷飞入石谦豫怀中，定睛一看，正是《天机神算》，《广成决》，顿时大喜过望。只听景璇枫肃然道：“小子，此二卷赠予你，给你三十载岁月，你若将《广成决》参悟至第三层，纵有万里之遥，我也来传你天遁剑法，但是万般学问切记循序渐进。”

　　石谦豫目光坚定，点了点头。景璇枫方才放心，侧身看向释道人，道：“卓兄，三十年前你选两册古卷，三十年过去，你既已炼成九转神丹，于卦于医已见分晓，此《神农百草》原件便赠予你。”指尖微动，那剩余古卷飘向释道人。

　　释道人笑道：“如此，贫僧就当仁不让。”信手接过，脸发红光，显然也是欣喜之极。

　　三卷已赠，此间事已了，景璇枫道：“小子，你我也该就此别过。”石谦豫一惊，没想到景璇枫竟要就此离去。石谦豫早先于怪石之上悟得剑意，对此前辈高人已生敬意，而后几番折腾，终助他脱困，两人形神合一，心灵相通，大战崆峒诸人，亦师亦友，虽无师徒之名却不乏敬仰之情，眼下，吕御风已逝，又听闻他要离去，不免心生不舍。

　　景璇枫道从怀中取出赤色，橙色，黄色三张灵符递于石谦豫，道：“小子，你身负妖仙血脉，必然多逢凶险，此三符经我真灵所灌，蕴含天遁剑气，赤橙黄三色神符，逐一递增，越来越强，关键时候可撕毁激发气剑助你一臂之力。”

　　石谦豫见他思虑周全，心中感动，连忙称谢。只是思及妖仙血脉，人人得而诛之，不禁忧从中来。景璇枫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笑道：“小子，妖仙血脉人人得而诛之，你当真以为是人妖殊途吗？”

　　“不然呢？”石谦豫知他自有一番新言论，凝神静听。

　　景璇枫道：“人，万物之灵。妖，百炼魔躯。你身负万物之灵，又兼负百炼魔躯，可说天赋异禀，百年无一，所谓的妖仙血脉天理难容不过一些大能之士的鬼话连篇。”他嘿的一声，续道：“小子，人妖血脉结合何等强大，你说这世间强者可愿意看到如今卑微的你在未来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凌驾于他们的头上？”

　　石谦豫听他这般奇思妙论，终解心中隔阂，心道：“是啊，我既为万物之灵又兼具百炼魔躯，今日缘得道法，修行一路一日千里。什么妖仙血脉，天理不容的言论不过一些大能之士嫉贤妒能之言，何足道也？”思此，这数年来的阴霾尽去，胸中万丈豪情，只觉大道峥嵘，咫尺之遥。

　　景璇枫又道：“小子，前路艰险，切记小心。”

　　石谦豫道：“景前辈可是让我留心崆峒二仙这样的大能之士？”

　　景璇枫笑道：“小子，你真是傻，巍巍崆峒，数千年底蕴，千载传承，如若只有陆长空这等宵小，早在三十年前，老子就以手中含光掀翻崆峒山。”言罢，大步向前，仰面朝天，纵声狂笑。

　　“前辈……”石谦豫急步追出，刹那，那人已在千山之外，远远传来一声吟唱：“尘世短，更思量，洞里乾坤日月长。坚志苦心三二载，百千万劫寿弥疆。达圣道，显真常，虎儿刀兵更不伤。水火蛟龙无损害，拍手天宫笑一场。这些功，真奇妙……”歌声渐去，微不可闻。

　　一曲吕祖《敲爻歌》，折煞浮沉多少人。

　　“阿弥陀佛。”释道人手捏佛印，道：“石施主，你我也就此别过吧。你我两番相见，缘分不浅，小僧别无可赠，仅以金刚神力洗涤你周身妖气。”掌心佛光大盛，一金光灿灿的“佛”字虚空凝成，顷刻便将石谦豫笼罩，石谦豫只觉佛光照过，尘心戾气尽去，气郎神明。

　　释道人道：“石施主，此金刚神力可护你明台清明，虽不像金刚指力能彻底封绝妖气，但是你已入金丹境，气息收敛自如，两者相合，寻常人却也察觉不出异样。”

　　石谦豫连忙拱手谢过，释道人转身欲行，石谦豫连忙出声道：“大师，小轩……她……”正待问出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释道人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皆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石谦豫正自思索此间寓意，释道人又道：“石施主，那日你昏迷后，御风曾将你生辰八字让我以紫薇星盘卜算。你命宫三方四正会照，正是杀破狼命格。时下，蒙宋大战，天下大乱，恐有兵患之灾。石施主，当加小心注意。”

　　石谦豫回礼道：“感谢大师提点。”

　　那白衣僧人金光灿灿，飘然而起，转瞬便也消失在天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