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之年》白初一

2、相识

　　阿生讪讪地笑笑：“沈……沈公子，你好，我是夫人新聘来的书童，那个，这个是沈夫人让我送过来的画。”

　　沈妄瞥了一眼，微微侧侧头，接过那轴画，轻轻展开。

　　这一看，不得了：画的下半部分精妙至极，上半部分却像是被人用墨泼过了一样，黑成一团。沈妄一见，脸都白了，瞪向局促在一旁的阿生。

　　阿生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手足无措，尴尬地低头看看自己沾满墨汁的手，干笑道：“公子，如果我说不是我涂的，你……信吗？”

　　沈妄几近咬牙切齿：“你觉得呢？”

　　“公子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大中午的山顶上真不会有鸟在飞啊，所以我才画乌……”

　　“你出去！”

　　沈妄深呼吸一口，将那画轴往桌上一摔，“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沈妄终于接受了心爱的画已被人糟蹋的事实。平复了心情，又恢复了那副谦谦公子的平和冷淡模样，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门，便见阿生一脸懊悔地站在门外。

　　“你怎么还在这儿？！”沈妄刚恢复好的心情又乱成一团。

　　阿生见他出来了，立刻调整出一个诚恳歉意的微笑，“公子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然而这会儿沈妄一看见阿生那张脸，就想起画上那几坨像墨水凝成块儿似的被阿生称作“乌云”的东西，脸又绷不住了，再次沉得像块乌云。

　　“沈公子，你原谅我吧！待会儿你别告诉老夫人好不好？”

　　沈妄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淡淡地说道：“我不会告诉母亲的。”说罢，便迈开腿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却发现阿生仍在身后跟着。

　　“你还跟着我作甚？！”

　　“嘿嘿，公子，夫人说了，我是你的书童，但也要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所以以后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沈妄无语凝噎，扭过头，凭借自己多年在名士之家修成的好涵养，硬是忍着满心的怒火没有发作。

　　到了前堂，沈老夫人正坐着喝茶。一见沈妄，瞬间笑开了花儿：“妄儿来啦？怎么样，画见过了吧？还欢喜么？”

　　跟在沈妄身后一直低着头的阿生小声唤道：“公子公子……”

　　沈妄淡淡地用余光瞥他一眼，用不被人发觉的声音轻轻嗤笑了一下，然后向沈夫人回道：“多谢母亲，我很喜欢。”

　　“好好好，喜欢就好。阿生，你过来。”

　　刚松了一口气的阿生瞬间又紧张了起来，“诶？！是，夫人！”

　　“妄儿，这是我新帮你买的书童，叫阿生，以后呢，你读书的时候，他也能替我照顾照顾你。阿生，你要好好照顾少爷，不得有半点差错，听见了么？”

　　“是，夫人！”阿生回答得斩钉截铁，心里却是虚的很，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沈妄，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站着。

　　“好了，妄儿，你和阿生先回去吧！”

　　“好。”沈妄答应了一声，看也不看阿生一眼，扭头便走出了前堂。

　　“公子公子，你等等我！”阿生从后面追上来。

　　沈妄一阵头疼：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公子，多谢你呀，方才没……”

　　“行了！没揭穿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再烦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去跟老夫人说？”

　　“哎别别别，公子，我不吵了不吵了。”

　　沈妄叹了口气，不再理他，转身又进了书房。阿生像个跟屁虫似的，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沈妄只当做没看见他，顾自研墨。阿生却耐不住寂寞，又开始废话：“公子，我跟你说啊，你家真大啊，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把你家逛了个遍，指不准下回还会迷路呢，哈哈哈！”
　　沈妄不搭理他。

　　“公子，那几个花瓶是古董吧？我看也是，你们这种大户人家，不是古董绝对不稀罕放在房里的！”

　　沈妄还是不搭理他。

　　“公子，那上面挂的几张画都是你自己买的吗？花了多少钱呀？”
　　“公子，……”
　　“公子，……”
　　“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怎么像我那个爹似的，一天到晚净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唯一开口也是和我娘吵架。”

　　沈妄刚要发作，听到他这句话，研墨的动作顿了一顿，“你……爹？”

　　阿生见他开口了，先是欣喜地看他一眼，随即一愣，“啊，对，我那个爹。一天到晚喝酒，跟人打架。欠了钱不还，被人家催债了，就回家找我娘，让她去她娘家借钱。我娘不肯，他就打她，也打我。后来催债人上门砸房子了，他就把我卖到你们家里做书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不用挨他的揍了，是吧？”

　　沈妄抬头，深深地望了阿生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沈妄垂下眼，继续研墨，缓缓说道：“我父亲从不打我。但他一天到晚板着脸。我从小就没见他笑过。”

　　“公子……”

　　“罢了。你叫阿生是吧，喏，帮我研墨。”

　　“哦好！”阿生勤快地答应着，麻利地接过墨碇。
　　年龄相近的少年总是熟络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