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14、入侵

　　谢宝树便摸摸阿白的头宽慰道：“不会的，这里已是妖界边缘，穷乡僻壤的，谁会注意到？再说，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管一村的邻居。”

　　更何况，这些妖精都是西林的子民，他谢宝树岂能坐视不理。

　　听他如此说，阿白终于犹豫着放了手：“那……那你也得带我一起回去，我可以帮忙。”

　　谢宝树不欲多耽搁，虽不指望他帮忙、却也确实不放心把他单独留在这里，便道：“好，这样吧，你还变成兔儿，我把你揣在怀里，那样便不碍事。”

　　阿白很不情愿，又拗不过他，只得把笛子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变回小小一只兔子形状。谢宝树拉开外衣领口，把他捡起来往里一丢，急急往翠岗村赶去。

　　谢宝树将感官都提至最高警觉，感受着远近的各种声响动静。行至半路，骤然停住脚步，准确地看向小径旁的幽暗树林，冷静道：“你且出来，我不会强迫你回去，但是有话要问你。”

　　过了片刻，卫若澜微微低头，无声地从林间走了出来。

　　夜色浓重，看不清他脸上表情，谢宝树淡淡问道：“村里那些追着你来的人，是什么来历？”

　　卫若澜并不隐瞒，答道：“他们是凡界的几家修仙大族派出族中精英联手而来的，的确是……追着在下的踪迹来到村里，现下村民们都已不敌，被他们抓住了审问。”

　　谢宝树点头：“好，我知道了。”便要继续前行。

　　卫若澜叫住他：“谢大哥，你赶快走吧，那些人不是你惹得起的，何必回去自投罗网？”

　　谢宝树笑笑：“你既是知道危险，为何还在这里徘徊不走？妖界虽然到处都气息混乱，但他们既是能发现你在村里，很快也能再次发现你在这里。”

　　卫若澜沉默着不说话，谢宝树抬脚要走，忽又问道：“掩饰恨意很难，是吧？——你的家里，其实原本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吧？”

　　卫若澜的声音终于失去了礼貌温煦，拳头几乎捏碎，恨意像潮汐般遮挡不住：“原本？！原本有父母、兄弟、姐妹，还有满门弟子……是被他们、他们找上门去……”

　　昨晚一起喝酒吹牛时，谁能想到这豪饮大笑的凡人不久前刚历经遽变、家破人亡。可叹卫若澜在世上也不过才经历过二十个春秋，历经变故之后，居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性。

　　谢宝树叹道：“所以，你破坏了村外的屏障，把他们引到妖界来，想让他们与妖界起冲突、借刀杀人？可是你不知道，妖界百年前就已式微，这偏僻山村的动静不会有谁出面来管的。”

　　卫若澜急忙摇头否认：“我没有破坏那屏障！虽然我，我确实这么想过……但我也看的出来，村里的大家都只是在安生过日子，救了我还肯收留我。我虽然不是圣人，但也不会做出那等昧良心的事情，只想过些时日养好身体，便自行离开此处……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何，傍晚时我从村外背柴回去，突然就感到了他们迫近的气息。我，仓促之下，我只来得及自己脱身，没有通知村里……”

　　出于愧疚，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谢宝树不再多说：“赶快走吧，你已经做得不错了。我只提醒你一句：六界虽浩大无边，却并没有一寸是净土；无论到哪里都要小心保护自己，做任何决定都要三思而后行。”

　　说罢加紧步伐，向村子行去。

　　背负血海深仇却又没有足够力量、只能恨恨不甘地在暗处咬牙切齿的年轻凡人，与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

　　正发愣间，一直安静窝在他胸口的阿白拱动几下，从他衣襟处探出头来，小声道：“阿树，那凡人还是跟在你后面。”

　　谢宝树一个指头将他的兔儿脑袋按回衣服里，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给我老实呆着，不许乱动，若掉出来，我可没空捞你！”

　　阿白委屈道：“衣服里怪闷的，透不过气。”

　　谢宝树回手就给他一个脑崩：“老子这是把你放心口当宝贝捧着，你还挑三拣四！再多话，我这就把你扔在路边！”

　　小兔儿便乖乖缩回他衣襟里，四只爪子都伸直摊开，似乎是想用自己的短腿尽力把他抱住一般，全身都紧紧贴在他心口。

　　越来越重的寒意从前路迎面涌来，谢宝树却只觉心口逐渐被他身上兔毛晤得暖烘烘，手脚经脉都满是热气，脑中也不再被旧事萦绕，打起精神感应着村中动静。

　　顾不上管远远跟在身后的卫若澜，谢宝树悄悄蹲在村边草丛中向里张望。

　　只见昨晚大伙喝酒的那片空地上仍是燃着火堆，老老少少一村的妖精看起来虽是没受什么摧残，却都被缚妖索捆得结结实实、或蹲或跪地猫在火边，青色火光照得每张脸都惨绿一片。

　　一群身着各色袍服的修士们有的看住空地，有的隐蔽在屋顶上望风，还有的正挨家挨户破门而入地搜寻，应是在寻找卫若澜留下的气息。

　　很快，有修士便指向乌溪儿母子两个：“我们在这两个妖精的家中找到了那小子的剑，那小子肯定是在他们家停留过的！”

　　负责看管的两个人便把乌溪儿母子拉出来拖到前面。

　　谢宝树看得清楚，这两个人身穿白衣，头上束着异常高耸的发髻，正是前些时日把阿白抓了去准备炖兔羹的那伙修士。

　　只见为首的一人来到乌溪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缓和道：“我看你这个妖精年纪还小，应是尚未造过太多罪孽，便不为难你。你来说说，住在你家里的那个凡人现在去了何处？”

　　乌溪儿只对他怒目而视，紧抿着嘴巴。乌大嫂跪在一旁破口大骂：“狗屁的凡人，我儿子才不会出卖朋友，他比你们这些臭修仙的高强一万倍！”

　　“呵呵，”那为首之人凉凉地笑了笑：“不过是些肮脏低贱的妖精，居然反倒敢鄙视修仙之人？”他忽然将手按在乌溪儿头顶，不知使了什么术法，乌溪儿立即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众妖都纷纷暴怒道：“住手！欺负孩子算什么！”

　　“你们这样也配称修仙之人？！神界才不会要你们这群渣滓！”

　　大家都奋力挣扎，但那缚妖索乃是很久之前凡界不堪妖界频繁侵袭时，修仙大族之首在神界的点拨下悟出的制作方法，捆住妖精后便牢不可破，代代相传。然而如今时移事易，妖界衰微，这缚妖索反倒成了凡人入侵妖界的利器。

　　谢宝树不再观望，正准备起身跃出，悄然跟在一旁的卫若澜却先站了起来。他将背上长弓卸下，递给谢宝树：“谢大哥，烦劳你且替我保管着。”

　　谢宝树不接：“你这般宝贝的神界兵器，随便给我一个妖精算什么？”

　　卫若澜固执地将弓递在他面前：“我知道你对这弓没有贪念，给你我放心。”

　　废话！老子好歹从前是个神将，也算见过世面，谁贪你这一把新不新旧不旧的神界旧弓啊？

　　谢宝树虽是腹诽，却有心想看看这凡人打算下一步要怎么办，便伸手接下那把弓。卫若澜对他深施一礼，将手中不知何时折下的一根手腕粗细树枝抛至半空，捏诀跃至其上，抱着英雄救美的姿态义无反顾地直冲那空地中火堆飞去。

　　谢宝树没来得及拽住他，原地跳脚：这小子本就敌不过那群人，现下连个武器也没有，赤手空拳地冲过去是送人头哪！

　　他低头唤道：“阿白，出来帮忙！”

　　听到招呼，小兔儿恋恋不舍地从他领口探出脑袋，蹭了蹭他里衣，一边嘟囔道：“这不是还没开始打架呢吗？”一边跳下地来，化为法身。

　　谢宝树将卫若澜的长弓递与他，吩咐道：“你拿着这个，躲在草丛里别出声。”

　　阿白自然不肯：“又要我躲在后面？我不干，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谢宝树来不及哄他，就听前面的卫若澜一声怒喝：“吴子牛！你好歹也是玉溪山仙门首席大弟子，欺负一个弱小妖精算什么本事？！你们如此嚣张进犯妖界，难道不怕挑起凡界与妖界的纷争吗？！咱们凡人之间的事情便在凡界解决，你们要找的是我卫若澜，我现在就在这里！”

　　吴子牛便松开乌溪儿，乌溪儿耗尽了力气，只看了卫若澜一眼，便闭上眼一头栽倒在地。

　　螳螂精断了两只手臂，倚靠在别的妖精身上，此刻看见卫若澜，攒足力气大叫：“卫公子，你出来做什么，快跑！你快去妖都诺城，通知我们的大君！大君他会来为我们做主的！”

　　卫若澜走到火堆对面站稳，本是昂首怒对那些人，闻言略略垂下眼帘，却一动不动。

　　一众修士听到螳螂精的话，都露出幸灾乐祸的不屑笑容，有人奚落笑道：“这个妖精想是断了手疼晕了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当这妖界还是两百年前的妖界么？你们妖界最后一任大君，早被那魔君打的形魂俱灭，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一丁点！妖界早已无君，有谁会来替你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