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光》缘木风泠

1、第 1 章

　　已经是八点了，顾小庭顶着一双熊猫眼从网吧里晃了出来，通宵打游戏几乎熬光了他所有的精力，这会儿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顾小庭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这一动作一不小心做得有些过于豪放，直接牵动了嘴角还紫青着的伤口，他疼得抽了口气，手不自觉地抚上嘴角，忍着痛低声骂了一句。
　　疼痛将顾小庭带到了昨晚的回忆里，直接将他打了一夜游戏的好心情败了个干干净净。
　　说起来也是顾小庭点背，本来他正在一个小饭馆吃饭吃得好好的，谁成想居然遇上了二高的一群小混子，更不巧的是，这群小混子的头儿沈钧刚好是顾小庭的死对头，就半个月前才被顾小庭收拾过一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钧仗着人多势众就想教训顾小庭，虽然顾小庭打架凶猛，但也架不住被十来个人围攻，最后只得瞅了个空撒腿跑了。虽然他顾小庭要面子，但相比保命来说，面子这东西就显得微不足道多了。
　　顾小庭好不容易甩掉了跟着他的那群人，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看到一家网吧的牌子，他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在里面一待便是一夜。
　　顾小庭两天没去学校了，虽然他去不去好像也没人在意，但毕竟曾经也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他觉得很有必要履行一下自己身为一名学生的责任，至少有义务提醒一下他们班班老头他还活着的事实。虽然，每次班老头都只会被他气得几天吃不下饭。
　　顾小庭进学校照例是不走校门的，其实这个点他想走校门估计保安也不会让他进。
　　一高的围墙砌得是出了名的高，学校领导为了防止学生外逃着实呕心沥血，经费跟流水似的地往外拨。
　　顾小庭找了一处比较好攀爬些的墙头，他身手灵活，三两下便蹿了上去。这个时间学生都在上第一节课，整个校园空荡荡的，顾小庭坐在墙头晃了会儿腿，正要跳下去，突然眼前一黑，直直地朝地上摔了下去，在接触到地面之前，他只来得及在心中骂了一句“操！”。
　　幸好着陆的地方是一处软草地，除了身体因为受到冲击而震痛了一下及手臂擦破了点皮，其他倒是没什么严重的。顾小庭揉着肩膀坐了起来，几口吐掉了刚刚吃进嘴里的草屑，为自己最近的坏运气郁闷不已。
　　“喂！”有人在顾小庭头顶说，“你没事吧？”
　　顾小庭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正喝着一盒牛奶的男生。
　　顾小庭是认识眼前的男生的，好几次国旗下的讲话，洛锦歌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全校同学崇拜的目光下发言，他顾小庭就在所有人的鄙视下念检讨。
　　学校领导美其名曰是想让他在洛锦歌的光辉下激励他上进，实际上却只是想看他的热闹而已，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顾小庭有一个不为人道的妈。
　　洛锦歌就不一样了，常年年级排行榜第一，家世优渥，长得还好，妥妥地别人家的孩子。尽管洛锦歌和他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但性质却绝对是不一样的，一个是高岭之花，一个是一摊烂泥。
　　顾小庭就来气了，洛锦歌平时将他比成渣渣也就算了，为什么他最狼狈的样子也能被洛锦歌撞见，心情不好的顾小庭语气自然十分恶劣：“操！你摔一个试试！”
　　平常人听到这话估计早就火大了，觉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但洛锦歌不，他轻飘飘地瞟了顾小庭一眼，继续咬着插在牛奶盒里的吸管，嘴唇动了动，说：“看起来没事。”
　　洛锦歌的云淡风轻让顾小庭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说好了暴跳如雷呢，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太招人烦了，顾小庭骂道：“你他娘的……”
　　你他娘的什么顾小庭又说不出来了，无缘无故骂人家亲戚好像不太好，尤其这个人还是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
　　顾小庭觉得自己要郁闷得吐血了。
　　洛锦歌只是皱了皱眉，没什么威慑地说：“你不要骂人。”
　　顾小庭是真想骂人，他以前没和洛锦歌接触过，一直觉得像洛锦歌这样的人一定是高冷且傲气的，但面前乖乖喝牛奶说话又软软的人又让他感受到了人生观的颠覆，洛锦歌看起来，居然有点……呆萌？
　　顾小庭震惊于得出的这个评价，他觉得自己脑子大概不正常了。
　　“咕噜咕噜～”昨天晚饭没吃多少，早饭又没吃，顾小庭尴尬地发现自己的肚子居然叫起来了，瞬间羞得想挖个洞埋了自己，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大西洋了。
　　洛锦歌估计是喝完了牛奶，终于放开了已经被咬瘪了的吸管，他的嘴角沾了一小片乳白色的奶沫，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孩子般的稚气。
　　顾小庭想，真是又呆又傻，他以前是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精英学霸的呢。
　　洛锦歌对于今天能遇到顾小庭并且亲眼见到他从三米多高的围墙上掉下来的英姿是很意外的。他早上睡过了头，比平常足足迟了半个小时才起床，本着迟到5分钟也是迟到，迟到半小时也是迟到的原则，他果断选择了迟到一节课。
　　洛锦歌家管家已经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请了第一节课的假，所以他这个点才能这么悠哉悠哉地边喝牛奶边逛校园。
　　洛锦歌也听到了咕噜声，但他没想到照顾顾小庭的心情，反而继续往顾小庭伤口上撒盐：“你肚子叫了，饿了？”
　　顾小庭那个气啊，洛锦歌可太不会做人了，会不会照顾人面子？顾小庭觉得自己反正已经在洛锦歌面前没脸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嗓子吼了回去：“老子肚子就是叫了怎么着，碍着你什么事了！”
　　洛锦歌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顾小庭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从书包里翻出了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随手扔给顾小庭：“给你吃。”
　　接到面包和牛奶的顾小庭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他看了看洛锦歌，又看了看手里的面包和牛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洛锦歌？给他面包？给他牛奶？顾小庭有些手足无措，一时对手里的东西留也不是丢也不是，头一次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第一节下课铃响了，洛锦歌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单肩挎着，冲顾小庭摆了摆手：“我去上课了，再见。”
　　顾小庭自然是没回的，洛锦歌也没在意，直接转身走了。
　　顾小庭有些发愣地看着洛锦歌的背影，等到上课铃声响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手里的面包和牛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吃干净了，只剩下空空的包装袋和牛奶盒握在他的手里。顾小庭一脸懵，他什么时候吃下去的啊？
　　顾小庭进班级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坐在讲台上的班老头一看到顾小庭就觉得自己心肌梗塞可能又要犯了，他斜着眼不动声色地朝顾小庭瞥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谁想顾小庭直接笑眯眯地回了他一个飞吻。班里一下炸开了，班老头气得脸色发青，黑板擦砸在讲台上“啪啪”响：“安静！安静！顾小庭，还不滚回你座位坐着！”
　　顾小庭颇有礼貌地说：“好的，老师。”然后拽了吧唧地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条腿翘在课桌上，坐姿嚣张得跟个大爷似的。
　　班里一阵大笑，班老头面子挂不住，又不敢找顾小庭的麻烦，只好拂袖而去。
　　班老头一走，班里议论的人就多了，闹哄哄的一片。
　　顾小庭坐在班级最后一排，没有同桌，也没有要好的同学，懒得听其他人讲什么。他想起了最近的烦心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最后居然还抽空想了想洛锦歌。
　　顾小庭忍不住叹了口气，把腿放了下来，脑袋枕着胳膊补觉了。
　　有时候缘分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没和一个人有交集的时候可能八百天都见不到一面，可一旦有了交集，往往三天两头就能遇见。
　　顾小庭觉得他和洛锦歌的缘分也是绝了，明明不是一栋教学楼，现在却和洛锦歌共用一个厕所。
　　洛锦歌对能偶遇顾小庭很高兴，惊喜地和他打招呼：“喂！好巧啊，你也来上厕所？”
　　顾小庭却惊吓道：“我操，你怎么跑到我们这个楼的？”
　　“我给一个老师送试卷，路过厕所，就进来了。”洛锦歌笑着说。
　　这神奇的偶遇。
　　顾小庭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操！”
　　洛锦歌非常听不惯顾小庭话里话外操来操去的，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了心里话：“喂，你不要总说那个字。”
　　“哪个字？”顾小庭故意问。
　　“就……那个字……”那个字太粗俗了，洛锦歌有点说不出来。
　　顾小庭已经不耐烦了，他放完了水，拉好拉链，觉得洛锦歌这人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连他说话都要管一管，偏偏他好像还欠洛锦歌一个人情，便压着火气说：“老子就这样讲话！还有别喂喂喂的，老子叫顾小庭，下次再喊错揍死你。”
　　洛锦歌“哦”了一声，放弃了刚刚的话题，一边放水一边偏过头看顾小庭：“你名字还挺可爱的。”
　　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顾小庭忍着怒气瞪了洛锦歌一眼，咬牙道：“再也不见。”
　　顾小庭生平最讨厌别人提两件事，一件是他妈，另一件就是他妈给他取的名字。他堂堂一流氓校霸，居然叫顾小庭这么软的名字，想想就火大，但户籍学籍又都是这个，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只好憋着火忍了。
　　顾小庭出了厕所没回教室，直接翻墙出了学校，然后给李宇飞打了电话，剩下的时间就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了。
　　李宇飞骑着摩托车到的时候，顾小庭早等得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慢？”
　　李宇飞不冷不热道：“您老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一分钟都没耽误就过来了，您还嫌我慢呢。”
　　顾小庭也知道自己不该把火发在李宇飞身上，但他就是烦躁。顾小庭两步跨上摩托车后座，顺手戴上李宇飞递给他的头盔：“哎，我就是有点烦，算了，咱们走吧。”
　　李宇飞没吭声，用脚蹬了几下启动杆开了火，摩托车便像离弦的箭飞出去了。他带着顾小庭到了一个歌厅，里面跟顾小庭混的几个兄弟坐了一圈，正吆五喝六地拼酒。
　　李宇飞上去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一个胖子：“还喝呢？看谁来了。”
　　一圈人本来喝得晕乎乎的，转过头一看是顾小庭，立刻被吓醒了，一群人呼啦啦地起身，声音错落着喊“庭哥好”。
　　上高中后，顾小庭就在混混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开始他是跟着别人混，后来认识了李宇飞，两个人渐渐打出了一些名气，现在手里也有十几个兄弟，平时就靠打打劫或者给人办事维持着一群人的花销。现在待的这个歌厅是李宇飞表哥开的，他们在这里顺便兼职了歌厅的打手，所以平时聚会什么的一般都在这进行。
　　顾小庭点了点头，围在桌边的人很有眼色地让出了主位：“庭哥请坐。”
　　顾小庭在位子上坐下，手抵着下巴摩挲了两下：“都坐吧，飞鱼也过来坐。”
　　飞鱼是顾小庭给李宇飞起的绰号，当然这个名字只有顾小庭一个人叫，其他人都是叫“宇哥”的。
　　一群人又让出了顾小庭身边的位置，李宇飞过去坐下了，其他人才跟着呼啦啦坐了下来，一个个脸色都正经了不少。
　　“庭哥，是有生意了吗？”杜礼问道，他是个染着酒红色头发的男孩，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架打得很凶。
　　一群人的目光都刷刷落在了顾小庭身上。
　　顾小庭“嗯”了一声，又说：“小生意。”
　　又一个瘦高个十六七岁的男生问道：“多小的生意？”
　　顾小庭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数。
　　“两百？”胖子问。
　　顾小庭眼神瞟向他：“两百还不够请你们喝杯饮料的，老子还接那活干什么？两千。”
　　胖子闭嘴了，瘦高个“啧啧”道：“这价还行，这次是干什么？”
　　“简单，”顾小庭说得漫不经心，“就教训一女的。”
　　李宇飞却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女的？”
　　几个兄弟在底下哼哧哼哧笑：“这我们哪知道，女的是非多呗。”
　　李宇飞不太乐意干这事，他觉得教训女的特别不光彩。
　　顾小庭知道李宇飞在想什么，他也不想勉强李宇飞，便说：“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李宇飞说是不愿意，但到教训人的那天他又跟去了，他怕那几个兄弟手下没个轻重把人给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