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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原以为死了就是意识全无,如同一场无梦又无止境的安眠。没想到身体和心里的痛苦还是无比清晰。

      卧床那么久,谢恒临早已习惯了疼痛,此时只是适应着这种痛,只盼尽快结束,好和这世间彻底断了关系。

      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见到父皇母后。

      谢恒临有些期待,又十分害怕。

      他大逆不道,悄悄留了谕旨要把皇位禅让给江逾白。那圣旨,这会儿该宣读完了。

      再也不能见到阿白了。不能陪着他,不能看着他,不能听他说话,不能和他相拥而眠……但是……假如有下辈子的话,还是别再相见了。他不想再爱上江逾白了。

      谢恒临心中难过,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朦胧中觉得周围很多人在说话,说了什么倒听不清楚。他如同陷入梦魇,觉得头疼欲裂,难以忍受。

      意识似乎越来越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谢恒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生母淑德皇后以袖子擦着眼泪,小声抽泣,发上的珠宝在宫灯下闪着温润的光泽,如同一场梦。

      “霜儿……霜儿醒了。太好了。”淑德皇后一抬眼看他睁开眼了,忙将他抱进怀里,抚摸他后背。

      谢恒临一时懵了。

      这是,阴曹地府?还是天上神仙住的宫殿?

      “霜儿还有哪里不舒服快跟母后说说。太医呢,快宣太医。”淑德皇后眼睛湿润,催着宫女去请太医。

      谢恒临胸口有些疼,但相比他中毒时疼起来四肢百骸不得安生,这点不舒服根本算不得什么。

      于是他摇摇头,抬手想拉住母后的手,然而一抬手,他看到自己的胳膊惊愕不已。

      他的身体,居然变成了孩童时候的模样!

      “那霜儿饿吗?想吃点什么?母后命人去做。”淑德皇后看着他脸上表情变了几番,担心问道。

      谢恒临想起来了。

      这是他十岁生辰刚过,在御花园奔跑时踩到衣摆落了水,正是正月里,水凉刺骨,哪怕太监们救得及时,谢恒临也昏迷了整整两日。

      难道说,他非但没死,还回到十岁了

      谢恒临悄悄掐了一把自己胳膊,想确定是否在做梦。

      不多时,父皇也来了,父皇将他小小身体抱在怀里喜悦不已,下旨大赏太医院。

      看着父皇正值壮年,意气风发,母后温婉贤良,在一旁细声哄着他,谢恒临鼻子一酸,掉下眼泪。

      自束发之年,母后追随病逝的父皇去了之后,三人已是五年阴阳相隔。如今终于得以再见。谢恒临连话都不敢多说,怕惊扰了这场温柔梦境。

      这些年来,他活得辛苦,爱得也苦,皇位虽好,却连他最爱的人都在窥伺。

      常言道高处不胜寒,谢恒临孤零零走来,将心上人那点虚与委蛇奉若珍宝,被伤透了心还甘愿不顾一切,其中滋味从未与人言。现下见了父母才觉得委屈难挡,趴在母亲怀里痛哭了一场。

      第二日谢恒临早早起来,没有病痛折磨的身体令他心情舒畅,早膳也用了不少。

      到了崇文殿一看,教书的还是冯太师,谢恒临放了心,坐下来念了半晌书,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

      春闱在二月初,冯太师五月因病故去,六月份江逾白成了新的太子太师。也就是说,半年后就会见到江逾白。

      老天爷大慈大悲,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上辈子谢恒临爱得太累,耗尽了全部力气,自问对得起江逾白了,这辈子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信任他爱慕他。

      过了几日,国丈宁仁谦带着孙儿宁如许来了宫里。

      宁如许是太子伴读,又是他表兄,与他自幼关系好,一见面就拉着他出去玩了。等二人累了回来,谢恒临听见父皇他们在聊明日上元节。

      宁如许捧着茶盏喝水,忽然仰头求着爷爷,说想同霜儿一起过节。

      皇上一听哈哈大笑,招手让谢恒临过去,问他想不想去看看,谢恒临看宁如许眼巴巴的,就弯着眼睛冲父皇撒娇说想去,没想到父皇居然同意了。

      谢恒临登时愣住,这和记忆中完全不同。他第一次去上元节,明明是十七岁和江逾白一起的。

      难道说,这一世和上一世,并不全然相同?

      这个发现让谢恒临有些惊慌。

      第二天用完午膳,便有侍卫护送太子乔装出宫。

      上辈子谢恒临离世时,祖父母身子骨还硬朗。现如今是十年前,自然更是神采奕奕。

      祖母抱他在怀里哄着玩儿,说晚饭亲自下厨给他做清炖狮子头,谢恒临看着宁如许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宁如许对官场没兴趣,上一世未满弱冠便就游历四方,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现在看他还是孩童馋嘴的模样,谢恒临越看越好笑。

      晚上宁如许的父母也回来了,早早的吃罢了饭,众人一同去街市上。

      上元节热闹非凡,谢恒临戴着面具骑在舅舅脖子上,他探头四处好奇地看。

      太子或是皇帝,出宫的机会都很少,上辈子谢恒临也没出来过几次。唯一的那次上元节,他还求了江逾白好久。

      夜风还有些冷,谢恒临鼻头红红地回头去看被舅母牵着的宁如许。宁如许早就羡慕不已,也想让父亲把他举起来,此时看谢恒临居高临下回头看他,登时大哭大闹起来。

      一旁的侍卫忙蹲下`身体让宁如许爬上去,可宁如许就只要自己父亲背,仍啼哭不止。

      就在这吵闹中,谢恒临不经意地一眼,竟然看见了一个再熟悉的面庞。

      江逾白穿着粗布麻衣,坐在角落里,正在吃一个窝头。

      谢恒临像是被这寒风吹傻了,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拧着身子让舅舅放他下去。

      他见过江逾白无数种样子,儒雅的,温和的,谦恭的,强势的,唯独没见过如此落魄的,以至于他一时忘记了原本想远离江逾白的计划。

      谢恒临挤过人群,站在江逾白面前,看着他把窝窝头也吃得斯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侍从们暗卫们还有亲眷追过来了。江逾白拿着窝窝头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儿以及一群跟上来的人,站起来浅浅行了一礼,问小公子看着他是为何事。

      二十一岁的江逾白,面容清癯,元月里穿着单薄的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头发上沾着草屑,浑身上下只有脸与手是干净的,一副很寒酸的样子。

      谢恒临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江逾白高中状元前过得竟是这样的日子。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江逾白,不知道他曾经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不知道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江逾白没有二十岁之前的人生,只有进了宫之后的。

      他心疼地看着江逾白,突然很想抱抱这样的江逾白。但最终,他在面具后面深深看了他一眼,跟着舅舅他们离开了。

      “舅舅,那个人看起来好可怜,我们给他一些铜钱吧?”离开后谢恒临道。

      宁明渊赞叹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便知道体察民间疾苦,当真心肠好,立马就命人送去了些碎银。

      不料不多时,那人又回来禀报说,那位公子说无功不受禄,怎么都不肯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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