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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急雪乍翻香阁絮 ...

  •   是晴好的天气,在清冽的晨风里,阳光暖得让人有些心疼。玄婴坐在山坡上,极目远眺,是一片浩如烟海的碧绿,极远的地方一圈淡淡的烟雾萦绕在四周,天空碧蓝,有白云如同波纹一般的荡漾,她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唤作风烟里了。
      “在想什么?”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玄婴却不回头,也不说话,只是背对着他,一袭堇色妆纱花缎裹着她纤细的身子,瘦瘦小小的,临风欲飞,炎心里就有些微微的疼,即使他在她身边,她的背影也依然这么孤独呵。
      “炎。”她忽然说话了,声音顺着风飘过来,轻轻的,凉凉的,“自小,便只有小姑姑与我相依为命,没有人爱我、疼我,后来遇到辰哥哥,虽然他看上去冷漠一点,但是,他心里是对我很好的,所以我想一辈子就这么待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炎身躯微微一震,抬起手想搭上她的肩,却在中途无力的滑落了。
      “后来,遇见了你,你也待我很好,你们都说爱我,可是我却不知道你们爱我什么?我只是,只是不舍得离开你们,结果。”她微微苦笑,“每一个人都伤心。”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爱我呢?”玄婴突然转过身来,风卷起她的长发,遮盖住了她的脸。
      “只是因为爱你啊。”炎低头看她,伸手为她拂起耳边的发丝,“一定要原因么?”
      “可是,我又爱谁呢?我真得很讨厌自己这样,我不想这样子的自己留在你身边。”
      “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我爱你就够了。”他伸手搂她入怀,狭长的眼眸里满是纵容的笑意,“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她不解地看向他,他的薄唇上带着一点轻扬的笑意,眼睛澄澈得如一汪湖水,前所未有的宁静,以及,认真,她想说什么,却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对了,灵枢说有东西要转交给你。”
      醒来的时候,便在风烟里了,这么奇特的地方,以及两个一模一样娇俏的孪生姐妹,他虽疑惑,可是她不说,他也不问,他愿意等她有一天自己告诉他。
      风烟里,是绿柔夫人与燚王的住处,四周有结界护卫,是一处小而静谧的山谷,谷中奇花异草,古树藤蔓,流水潺潺,二人结庐而居,所谓的神仙洞府其实甚为简朴。不过山谷中却有一道温泉,掩藏在一片紫藤花之下,白玉砌就,龙鳞凤纹,鬼斧神工,隐照在一片绿光之中,终年雾气氤氲。此时,灵枢正带着玄婴来到此处,拨开重重叠叠的花藤,一股软而温润的风扑面而来,玄婴闭了闭眼,才开始仔细打量这占地颇大的温泉,只见那一片绿光裹着乳白的雾气缓慢流转如同有生命一般。
      “这里——”玄婴转头望向站在她身旁的灵枢
      “这里是扶桑泉,是夫人沐浴之处,夫人留下的东西,就在泉中。”灵枢答道。
      “这温泉这么大。”玄婴带些期盼的神色看向灵枢,灵枢却是摇摇头。
      “这扶桑泉,除了夫人,没人能进去,就连燚王也不行。”
      玄婴一听便有些不想进去了,这个绿柔夫人为什么非要跟她扯上关系了。闭上眼睛考虑了下,再睁开时,眼中便有了坚毅之色。那是自己想要的了,怎么可以放手。
      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沿着白玉台阶往下走,水很快便浸到她脚踝处,台阶上并不是光滑的,微微有些硌脚,玄婴低头仔细的去看,只见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那形状奇异的飞禽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三足金乌鸟,雕刻得栩栩如生,毫发毕现,温泉中的水轻轻荡漾,光线闪烁,那金乌鸟竟闪着隐隐的金光,展翅欲飞一般。玄婴心中诧异擦擦眼睛再去看时,不由得失笑,这是死物怎会突然活了。继续小心翼翼的往下走,那水一波一波温柔的拂过来,暖暖的,仿佛水里躲着许多小鱼在轻轻地亲吻她的小腿,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回转头也已看不到灵枢的身影,只有那闪闪的绿光在白雾缭绕中,仿佛舞蹈一般,欢快的游移。玄婴不由心中纳闷,这绿光的光源在何处呢?极目远眺,却并未见到绿光分外浓厚的地方,犹疑之中继续走了一段路,水渐渐没到她的下巴,便不再加深了。这样茫茫一片,没有目的,怎么去找呢?玄婴有些焦急,却也无可奈何,胡乱的选了个方向走了过去,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样的景色,就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玄婴决定朝一个方向一直走,这样应该可以走出温泉。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这温泉竟似乎茫茫然没有尽头了一般,玄婴有些慌起来,勉力镇定住心神,向四处望去,依然还是绿光游移、白茫茫一片,好像这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无始无终,无生无灭。脚下细致的花纹硌得脚心痒痒的,周围静谧得只听得见她行动之间带动水流的声音,忽然之间就觉得有微微的暖意流淌于四肢百骸之间,似一线贯穿,周转回环,一遍一遍,玄婴便觉得有些热,额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来,脸上热热的发着烧,也许是因为泡温泉泡得久了,奇怪的是,神智却越发的清明起来。心中就那么莫名的微微一动,募然觉得池底雕刻的花纹如同有着生命一般扭结起来。
      玄婴顾不得多想,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到温泉水中,视线短暂的模糊了一下,便可以极清楚、极明白地看见池中的一切。水中的视野比水面上宽广得多,那泉水是温润如玉一般的颜色,缓缓流转着,混沌的状态,仔细看池底的花纹,那竟是一幅庞大的雕刻,气势磅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令人一看之下就不由得沉溺了进去。那雕刻虽然庞大其实说来简单,按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盘踞着五只巨大的神兽,被无数的飞禽走兽如百鸟朝凤一般的簇拥着,外形异常奇特,且正中间那虎爪龙睛,碧腹紫肉的正是为人间尊崇的圣兽麒麟。玄婴诧异之间才忽然发现,自己在这水中已经停留得太久,却毫无不适的感觉,不仅能够呼吸,而且行动比在水面上更加顺畅。简单地判断了一下方位,便径直走向那麒麟,蹲下身细看,便发现这麒麟的眼睛是嵌进去的,碧绿如一潭春水,莹莹有光华流转,玄婴好奇地用手碰了一下,竟然应手而落,拿起来一看,横径约有三寸大小,颇似一面铜镜,绿光隐隐,翻过来,只见背后刻着五大神兽以及字迹细微的铭文。凝神细看,正东方位神兽旁写着耸孤,按东方甲乙木,见则国家有草木之妖;正南方位神兽旁写着炎驹,按南方丙丁火,见则国家有毒火之灾;正西方位神兽旁写着素冥,按西方庚辛金,见则国家主有刀兵之惨;正西方位神兽旁写着角端,按北方壬癸水,见则国家又水潦之灾;正中方麒麟,按中央戊己土,见则国家丰熟,天下太平。四方外又设八卦,卦外置十二辰位,玄婴看完心中正想着不知找的是不是这个东西,到底怎样才能走出这个温泉,手中铜镜便突然光芒大放,耀得玄婴连眼睛都睁不开,等慢慢看清眼前的景物时,赫然已是池边,灵枢正含笑看着她。
      “恭喜夫人,镜名碧玺,乃黄帝所铸十五镜中第三镜,驱邪避凶,自有无穷妙用。”
      “这就是你要交给我的东西吗?”玄婴将碧玺翻过来覆过去的看,除了镜身绿光流转,若隐若现,铸造精奇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夫人日后自然知道。”灵枢微微侧头,考虑了一下,“夫人若是心有所想,这碧玺自然会展示给夫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知道什么,这镜中就会显现出来。”玄婴的语气带着惊讶。
      “可以这么说。”灵枢颔首。
      玄婴便有些紧张有些激动起来,将碧玺执在手中,轻轻抚摸那繁复的花纹,指间有一点点冰凉的触感渗透过来,心中微微一动,便见那绿光如烟雾一般缭绕开来,飞速的流动,镜中慢慢的有影像出现,那蓝眼黑发,五官深邃的不正是雒亦辰么?似乎是在一间斗室之中,看不清他的面色,却赫然发现他足踝处一条漆黑如墨的细细的锁链,辰哥哥被囚禁呢?玄婴大惊,这是哪里?她心头默念,便要抓住身边的灵枢问个究竟,还未等她开口,灵枢已伸出手来指点着镜面道:“夫人请看。”
      刚刚的影像迅速消失,一座宅邸清晰地出现在了碧玺之中,玄婴将那宅邸上“镇南王府”三个大字认得真真的,那是四王的府邸,再联想到那白玉雕像,玄婴心中顿时了然,不由得心急如焚。
      “夫人,明白了么?”灵枢伸手向镜上一拂,那影像便骤然消失,碧玺光华消散,已变作一面样式古朴的普通铜镜。“夫人谨记,这碧玺,吸人精血,耗人元气,非到不得已时不得乱用,且只能夫人一人知道,否则,碧玺出,天下乱。”
      玄婴微微颔首。

      出了风烟里,炎还兀自有些恋恋的:“这里,像我梦中的地方了。”
      玄婴转过头去看身边一身墨青长袍长发飞扬的男子,她第一次这样专注的看他,那样长眉入鬓,丰神俊朗,墨青颜色衬得他面如冠玉,狭长眼眸如星子一般闪闪发光,往日的狠戾神色却被一丝孩子气似的不舍所代替,笑起来的样子,似乎连六月里最艳丽的阳光也黯淡了下去。
      “看什么?”他伸手揉她的发,笑得眸子如同一弯月牙儿。
      她便侧头一笑,从他手下逃开:“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伸手去牵马,背对着她,那颀长的身影便遮住了她眼前的阳光,镀着一圈金色的轮廓,像山水画里一道永远的阴影,濡染不开。
      “你想去哪里呢?”他背对着她,漫不经心地顺着枣红马常长长的鬃毛。
      “你呢?”她走过去,笔直看着他的眼睛。
      “我说了,跟你浪迹天涯啊。”他笑。
      她果然看不出他眼里一丝一毫的情绪,她慢慢地叹气,毕竟自己也瞒了他,不自觉地摸了摸系在腰间的镜囊,又忽然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手来。
      “我想回以前的地方看看了,想看看小姑姑,绿苑姐姐,然后再回京城,毕竟,煜,也让你放心不下。”她拍拍手走到他身前。他眸子一眯,狭长眼眸几成一线,然后骤然舒展开来。
      “走吧。”他将她抱到马上,翻身上马,缰绳一抖,枣红马便绝尘而去。
      那里,安阳,镇南王府,是她的目的地,是大商王朝镇守南疆的重镇,也是自己生长了近十年的地方。

      安阳•琼花院
      玄婴是偷偷溜出来的,离开了这么久,自然想回来看一看,但是不想让炎知道,何况,关于自己的身世,她还有一些事情要问小姑姑,进镇南王府凭自己一己之力没有炎的帮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找绿苑姐姐准不错。
      虽然已入夜,四周暗沉沉的,确定了自己脸上的面纱绑得牢牢地,玄婴才蹑手蹑脚推开琼花院的后门,摸了进去,还没走几步,便听得一声娇喝:“站住,什么人?”
      玄婴心中一惊,正考虑着要如何应付来人,这声音自己以前没听过,想是新来的,那人已搭住自己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只见那女子身着妒娇红水纹绫纱衫,一双俏目顾盼生辉,面容端庄秀丽,并不像青楼女子。
      “姑娘,这里不是良家女子应该来的地方。”那女子声音如黄莺出谷,默默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的服饰华贵,不像是小偷,声音便缓和了很多。
      玄婴忙堆上一脸的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涟源。”女子淡淡答道。
      玄婴心中奇怪:“院中不是有个涟源姑娘吗?”
      “哦——你以前来过这琼花院?”涟源声音微微提高,颇为诧异地看向她。
      玄婴很是热情地拉住涟源的手:“是啊,我以前就在这琼花院中,不知绿苑姐姐可还在?”
      “绿苑不在了。前些年琼花院出了些事,以前的涟源死于狱中,崔妈妈受惊过不久也病死了,绿苑还有一个烧火丫头不知所踪。”涟源娓娓道来,声音中颇有些哀伤之意。
      玄婴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她就是那烧火丫头了,正迟疑间,涟源已是回身欲走:“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涟源姑娘。”玄婴急忙叫道。
      涟源回头看她,玄婴眨了眨眼,忽然极可爱地一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涟源姑娘能不能答应。”
      “既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了。”涟源这样斩钉截铁倒是令得玄婴无话可说了。看到玄婴呐呐站在那里,涟源眸子一舒轻轻笑了,脸上便带了几分柔媚之意。
      “不过了,说说倒也无妨。”
      涟源走过来执着她的手,这手并不如大户人家女子的手一般温润细腻,带着薄薄的茧子,着一身月白素纱衣裙,一支犀玉簪,分外素雅,也不似小户人家的女子。脸上蒙着一层白纱,看不出容貌,一双眸子却是极深的暗绿,身材袅娜娉婷,一头乌亮长发如上好漆器一般的光泽,飘飘洒洒直垂下来。涟源心中不由得好奇心大盛,这女子,莫非是胡姬,那么和那个人,倒真是一对了。
      “不知如何称呼?”涟源含笑看向她。
      “玄婴。”玄婴倒没想过要隐瞒,因为以前在琼花院的时候,大家都是叫她丑奴儿的。
      “玄婴。”涟源微微一惊,脸上笑意加深转瞬便将这惊讶掩藏的不留痕迹。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却是笑语盈盈地执着手,往涟源的房间而去。
      这一路行来,玄婴发现,这琼花院比往日更热闹了几分,自己熟悉的人却是一个也没见到了,心中越来越觉得奇怪,正想问个究竟,只见涟源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便带着她穿过乱糟糟的人群,七拐八弯,来到一座独立的小楼前,这小楼颇为偏远,且新建不久,犹带着一股上好的桐油清香,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之中,楼梯口悬着两盏素白的灯笼,垂着长长的流苏,幽暗乳白的光,便分外透出一股诡异来。两人拾级而上,只听得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惊心。涟源带她上了三楼,走到最里面一间房间前,房间中暗暗的,只有幽幽的月光铺洒下来,涟源却曲指扣了扣门,玄婴正纳闷间,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面前忽然就多了个人,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背后落下来,那面孔便分外的模糊,那人侧身让她们进去,月光下那妩媚的丹凤眼,微微上翘的眼角,略显苍白的脸色,不是徐暮白却是谁呢?
      “白大哥——”玄婴失声惊呼,“你怎么在这里?”

  • 作者有话要说:  从头开始,哈哈
    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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