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见野玫瑰》一瓦

6、花园Ⅰ

　　从花园的墙缝里钻出来，玫瑰仔仔细细的把自己身上的草屑摘了个干净。
　　“呀，你头上爬了只虫子。”路虎吓唬她。
　　谁知玫瑰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儿跑远了。她仍是光着脚丫，那双黑色牛皮鞋被她珍宝似的捧在怀里。小路虎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
　　吃饭时玫瑰第一次见到路夫人。她阴沉着脸，找老司务说给路文送饭的事。
　　“路文这孩子今儿不知怎么了，谁送饭去都统统摔出来。我看再这样下去，全家都要被他折腾死。”
　　老司务忙放下碗筷，“章妈去也不行吗？”
　　“一样被他摔出来了，现在正抹泪呢。您先别吃了，赶紧的再送一份过去。”路夫人边说边往外走。“他要一直摔你就一直送，送到他不摔为止。路先生紧张着呢。切。”
　　“是。”
　　老司务当下重启灶台忙活起来。玫瑰看着他弯褛的背影，渐渐连好吃的肉丝也没了味道。那个脸色苍白坏脾气的男孩凭什么让大家为他一个人白忙活。
　　“阿爹，我去送。”玫瑰洗干净手从准备好饭菜的老司务手里接过托盘。
　　“这怎么行，你快去看书，秋季要上学的。你十岁了，学堂什么样还没见过呢。去吧。”
　　玫瑰执意要去。“我就帮您送饭，很快就回来啊。”
　　“大少爷的脾气你可不知道，听话，看书去。”
　　那些书玫瑰也只是看看画，拼音汉字基本不认得，看也看不出学问来。“阿爹，您把我从老家带出来，照顾我，让我上学。我心里高兴的很。您就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好吗？”
　　老司务珍宝似的摸着玫瑰的头。“好孩子。去吧，记住别多说话，放下饭菜就出来。”
　　“嗯。”
　　二楼走廊上到处弥散着饭菜的香气。地毯早已卷了起来，想是被路文摔出来的菜汁滴脏了。
　　玫瑰又添了分讨厌路文的理由。她的老家，过年才尝的到一点肉腥儿，孩子们一看见肉眼睛都发光个个抢着吃。他这样的大家少爷真应该丢到老家去过过苦日子。
　　走到路文房门口，她学着老司务的样子不紧不慢的敲门。停了片刻才推门进去。玫瑰以为路文睡着了，谁知到他躺在床上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啊。”玫瑰吓得喊了一声。
　　路文少气没力的说：“鬼叫什么。”
　　玫瑰狠狠瞪他一眼。“见到鬼了能不叫嘛。”
　　路文气极。“你！”
　　“我，我怎么了。”玫瑰在老家从来都是孩子王，同村的男孩子知道她是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都不敢招惹她。“我给你送饭来了。告诉你，这次你要是还摔出去我就再给你送。不过，我会把那些饭菜送到下水道里喂老鼠。”
　　路文简直难以置信。“你敢。”
　　“为什么不敢。你这个小老头。”
　　“你说谁是小老头？”
　　“你是！我们村子西头的张老头都九十岁了每天还下地种田，给自己做饭吃。你连老头都不如。路文你就别吃饭，越不吃饭就越像个小老头。”
　　路文的脸扭曲起来。“你敢再说一句。”
　　玫瑰哪里怕他。在她年幼单纯的心里，最大最能保护她的是老司务。完全想不到老司务给她的生活是离不开路家照拂的。“我四岁的时候爹娘就都死了，我是吃村子里百家饭长大的。一整天没东西吃都是常有的事。要是像你这样耍性子不吃饭我还能活到现在？”
　　“我是很快就要死的人。我死了很多人会高兴。”
　　“你才不会死！”玫瑰把饭菜放在餐桌上双手叉在腰间气势汹汹的说：“人只要能吃饭就一定不会死。”
　　路文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大脚女孩儿。
　　从小，很多人都说他活不长。就连章妈有时在背对着他的时候也会偷偷抹泪。路文相信自己随时可能死去。现在，这个乡下女孩儿大声对他说只要能吃饭就一定不会死。他立刻忘了玫瑰刚才的不敬，因为他的心里已经装满了震惊。
　　“谁告诉你的？医生？”
　　玫瑰敲敲自己的手臂和腿脚，“我自己告诉我的。”
　　她的脸红彤彤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活力，仿佛有用不尽的精力。她说不出依据，但就有股让人相信的魔力。
　　“你把饭菜端过来。”
　　“你不能下床来吃吗？”
　　路文苦笑出声。“我每天能站立的时间有限，今天站的久了背疼得厉害。”
　　玫瑰帮他把饭菜放在小案桌上端到路文面前。“背疼是因为你缺少锻炼，总在床上躺着没病都生出病来了。”
　　“这又是你告诉自己的？”
　　“不，这是张老头给我说的。他说人不能活的太金贵了。”
　　路文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渐渐竟吃光了一碗米饭。刚才玫瑰没心情吃肉，这会儿眼馋起来。俩人你抢我夺的把四盘菜吃的菜汁都不剩。路文和玫瑰毕竟还是孩子，一顿饭下来吃的床头床单都是油点米粒。
　　“你吃完了，我走了。”
　　“等一下。”路文叫住她，想了一会儿才问：“小花园里美吗？我看见你下午跟路虎偷偷溜进去玩。”
　　“当然了。红豆开花了，藤蔓缠绕了整个花园，还有数不清的花，我们还搭了个秋千。路虎说花园里有一窝小刺猬，是他无意间发现的。我们还准备明天去花园里探险，找到小刺猬呢。这几天荒草里好几个鸟窝里面都生了鸟蛋，不过母鸟看的紧，要等小鸟从蛋壳里钻出来才能去瞧。”
　　她讲的眉飞色舞，路文听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真的？”
　　“那当然，玫瑰从来不撒谎的。撒谎不是好孩子。”
　　路文望着她，像是费了很大的决心。“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玫瑰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你能去吗？带你去可以，万一路夫人生气怎么办？我今天见到她了，挺吓人的。”
　　一提到路夫人，路文一脸嘲弄。“她？放心吧，那个女人不敢管我。”
　　“嗯，我还是明天跟路虎商量商量吧。”
　　“你还听一六岁小孩儿的话？”
　　玫瑰笑了。“这倒是啊。那好吧，明天带你去。”
　　托着碗碟离开时玫瑰在走廊里碰到了方护士。她用奇怪的眼神望着玫瑰和她手里的碗碟，望的她心里发慌。